第30章
原本該是一對未婚男女兩廂凝望互訴衷腸的時候,結果被這一撲生生打斷了,弄得林世子原本想要說的話都忘記了。林鳳祁在心裡小小的抱怨了一下自己的親弟弟:親,不帶這樣的,你能不能晚點再撲啊!
林三少爺自小被林侯夫人寵得有些無法無天,自來缺少察言觀色的本事,滿心沉浸在見到哥哥的激動中,並未感受到自家哥哥小小的埋怨,在自家哥哥的背上亂掙亂扎大叫了幾聲之後,從他背上跳了下來,拉著自家哥哥的手指著茵娘道:“大哥,你看娘趁你不在給你找了個小媳婦,不過大嫂好小啊,年紀還沒我大。”
林鳳祁順著弟弟指著的方向看過去,茵娘非常應情應景的垂首作嬌羞狀,林鳳祁本還想說點什麽,但林侯夫人現在只看得到自己的兒子一身風塵仆仆,一時忘記了要給這對未婚小夫妻說點相思話的機會,拉過自己的小兒子道:“好了,別鬧你哥哥了。”說完又轉向林鳳祁:“一路舟車勞頓的,怕累壞了吧,快回你的院子梳洗一下,我讓青蕪和芳洲去伺候你,梳洗後再好好休息一會,等吃晚飯的時候,我讓人去叫你到前院吃飯。”
然後林鳳祁便被林侯夫人推著回了自己的沐德堂,到吃晚飯的時候,林鳳祁又被自己的叔伯兄弟搶著敬酒,詢問一些打倭寇的事情,一直到了晚上快休息時,都沒有與自己的未婚小妻子說過話。
男人人生三大快事:升官發財死老婆,這最後一件是不是人生快事有待考證,但前兩件卻是實打實的好事。林鳳祁升了官,雖然只是中階層的武官,但耐不住人家年輕,又是實打實的軍功掙來的,前途一片雪花般的明亮。京城裡的人精個個都拾掇好了禮物送上拜帖準備上門慶賀了。
林侯夫人也覺得應該好好慶祝一下,永寧侯府自上一任侯爺去世後,已經很久沒有這麽門庭若市的時候了。於是第二日就吩咐人在自家的前院後院各開了二十席,請了京城交好以及準備在未來交好的人家來慶賀。林鳳祁作為主角當然要到前院去陪酒的,而茵娘是女眷只能在內院,幫著林侯夫人接待一些跟著當家夫人一起過來的小姐們,若有人稱讚打趣的時候,適時的露出個羞澀狀。
再接著幾天,林鳳祁又要出去會友或拜見一些長輩。他是侯門世子,結交一些京城的豪門子弟是必不出少的,朋友多在以後萬一出點什麽事情的時候才有人相幫,這道理豪門貴族裡面人人都知道。他畢竟已經離京一年多了,以前的一些朋友只怕有所生疏,現在回來了,自然要將這些關系撿回來的。還有一些以前跟老侯爺交好的長輩,現在回來當然也是需要常去拜見的。
於是這大大小小的的應酬下來,等林鳳祁閑下來的時候,已經是六七天后了。這六七天之中,林鳳祁也不是沒有機會與茵娘見面,只是大部分都是遠遠見了一面,茵娘低頭行個禮就各自忙開了。
夜色正濃,半空中是一輪半圓的月亮,月光灑在地上,照得四周都是朦朦朧朧的。
林鳳祁走在自家的後花園裡,身邊也沒有帶丫鬟小廝,手上拿著剛剛從樹上扯下來的葉子,百無聊賴的玩著。
永寧侯府佔地三十畝,有大大小小的院子十幾座,各院子按景致錯落分布,東邊的是林侯夫人的棠榮院,西邊是林大夫人住的清和院,棠榮院與清和院之間隔著叢景院、沁雅軒和肖月樓等院子。林鳳祁住的沐德堂在永寧侯府的東北角,是除了棠榮院之外最大的院落,而靜香院則在永寧侯府的東西角落,與沐德堂之間隔了一片梅花林和一座雪梅院。
穿過梅花林,便可以看到靜香院裡燈光未息,隱隱約約的從裡面傳出幾聲談話聲。林鳳祁走到牆下,腳尖往牆面一踮,就躍到了牆上抓住一個從院子裡面種著的杏花樹上伸出的枝乾,爬到了樹上。
靜香院裡,茵娘坐在繡房的繡花棚子前,窗戶未關,繡房裡四面都點了蠟燭,將房間都照得亮堂堂的。茵娘的身後,栗麼麼輕聲的指點著:“小姐最近的針法有所長進,這顏色搭配也好看,只是這針腳還要再細密平整一些才好看。”
栗麼麼剛說完,突然聽到外面“嗒”的一聲好似枯枝斷裂的聲音,栗麼麼的耳朵動了動,眼睛往窗外看了看,便看到院子裡的那棵杏花樹上,露出一截藏青色男士服飾的裙擺。栗麼麼哪有什麽不明白的,也很識趣的對茵娘道:“小姐先練習著,我去隔壁房間喝口水。”
茵娘自然也聽到了那聲聲音,低著頭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了聲:“是。”
等栗麼麼離開後,林鳳祁從樹上跳下來,拍拍手然後走到繡房的窗戶外。說起來,林家的少爺似乎都尤其熱衷爬牆去看美人,當初林二少爺爬到牆上去燕娘,自此被迷得七葷八素至今相思病還沒好全。現在林大少爺也是從牆上爬到樹上再跳下來去會見未婚妻。
林鳳祁靠在窗戶邊上,看著裡面繡花棚子上的錦緞裡繡著一半荷花,明知故問道:“喲,在繡花呢?”問完後看著那繡的歪歪扭扭像是被蟲咬過的荷花,皺著眉嫌棄道:“繡的真醜,以後你繡出來的荷包我可不敢戴,被人笑死了。”
茵娘原本見到未婚夫的興奮羞澀瞬間消失,鼓著兩邊的臉頰怒道:“要你管,誰要給你繡荷包了。”說完轉頭四周望了望,拿了一個硬硬的東西就往他身上扔過去。
林鳳祁身體一閃,接住飛過來的東西,等接住後一看,發現竟然是一把繡花用的剪刀,不由道:“喂,你想謀殺親夫啊,你的《女則》《女戒》都學到哪裡去了?”
茵娘懦懦的道:“誰,誰叫你嘴賤了。”說出來的話總歸是有些心虛,氣勢上就少了半分。她是氣急了隨便拿了一個東西就扔了過去,卻不知道那是剪刀。再如何她也知道她以後的生活都是靠他,要真把他弄傷,那真是丟大發了。
“我又沒有說錯,本來就繡的很醜。”
茵娘辯解道:“人家才剛剛學嘛,以後會繡的很漂亮的。”
林鳳祁卻自認為很大方的揮手道:“算了,你繡不好也算了,反正有丫鬟婆子在,害怕沒有荷包戴。”
茵娘不想跟他討論她繡花繡不好的問題,轉了話題問他道:“你怎麽來這裡了?”
“就晚上睡不著,到花園裡逛了逛,然後逛著逛著就逛到這裡來了,看到你這裡的燈亮著,就來看看你。”
“那你看完了,快點回去睡覺吧。”
林鳳祁頭線一黑,這是多麽不應景的話啊!一般人聽到他這樣說,就算不是嬌羞的說一句“討厭啦,有什麽好看的。”也該會表示一下感動吧。到了她這裡怎麽是直接下逐客令的。
“就,就回去了。”話是說了,但人卻沒動。兩個人一時兩廂望著,四周安靜沉默,大家都一時沒有話說。本來兩個人就算不上熟悉,就算再怎麽表現的熟絡,也還是有一點不自在。
氣氛一時尷尬。但月光朦朧,長廊上面每隔幾米就有一個大紅的燈籠,燈籠裡的火焰噗噗的跳著,院子裡的杏花樹的樹葉在夜風中沙沙作響。一對男女,一人坐在窗裡,一人靠在窗外,男的英挺,女的嬌俏,互相望著,這尷尬的氣氛裡,卻夾雜著那麽一點曖昧和溫馨在。
兩個人這樣看了好一會,看得站在另一件間房子的窗戶前,從窗戶縫裡看出去觀察這對男女的栗麼麼都看不下去了,關了窗戶然後回到了繡房,站在門外重重的咳了幾聲。
兩人聽到聲音,知道是去隔壁“喝水”的栗麼麼回來啦,都有些不好意思的收回眼睛。林鳳祁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在的道:“挺晚了,我要回去了。”
茵娘點點頭:“哦。”
哦完後,兩人仍是沒動,過了一會,林鳳祁突然想到了什麽,對茵娘道:“哦,對了,有東西要給你。”說完從袖子裡掏出一個長方形的檀香匣子遞給茵娘:“送你。”
茵娘問:“這是什麽?”
“給你你就拿著,囉嗦什麽。知道我回來的時候你應該到京城了,你們女孩子不就喜歡這些小玩意。”當初倭寇頭子的女兒這麽彪悍的一個姑娘家,不都天天纏著他要送她這些小玩意兒。
茵娘接過盒子。
林鳳祁又道:“我真的走了,這東西你可要好好放著,那可是我親自雕的。”說完腳上一躍,又跳到了樹上,又沿著牆跳到了院子外面。
茵娘打開匣子,匣子裡面鋪了一層錦緞,錦緞上面躺著的是一個貝殼。那貝殼按照紋路被人雕了兩朵蓮花出來,那蓮花相互挨著,有點像是同出並蒂的樣子。
門上傳來吱呀的開門聲,茵娘連忙將貝殼放回匣子裡合上蓋子,把它藏到袖子裡,然後端端正正的做好。栗麼麼走了過來,走近了之後對茵娘道:“今天晚了,便就先練到這裡吧,小姐也早點睡。”
茵娘恭恭敬敬的答是。
七天的假期一過,林鳳祁有職務在身,需每天到軍衙裡面去當值了。大燕的辦公都是七天一沐休,即上六天班就休息一天。
而茵娘則是早中晚從起床之後到睡覺之前都是在學習。
有時候到下午繡花的時間,大小姐林鳳萱也會過來靜香院跟茵娘一起繡繡花。林鳳萱跟林侯夫人的娘家大哥富山侯的庶子訂了親,原來因為富山侯府守著老侯爺的孝將婚期耽誤下來,今年六月出了孝之後,兩家便將婚期定在十月初十,而最近,林侯夫人都在為這位在自己身邊長大的庶女準備嫁妝。婚期將近,林鳳萱現在不大出門,躲在家裡繡嫁衣。
林鳳萱對這門婚事是很滿意的,她的親姨娘原本就是林侯夫人的陪房丫頭,現在嫁回富山侯府,在那裡總有她姨娘的一些關系在。而且富山侯府富足,他嫁的庶子是富山侯的第四子,其母原是富山侯從小伺候的婢女名叫青兒的,富山侯夫人嫁過來後開臉抬了姨娘,等富山侯夫人生下了兩名嫡子後,見她老實便給她停了斷子湯生下了田四少爺。青姨娘生下兒子後,也並不敢持子生驕,仍是盡心盡力的伺候富山侯和富山侯夫人,一輩子老老實實的。雖不得寵,但有從小伺候富山侯的情分在,又沒有主母的為難,日子過得也不算艱難。田四少爺跟其母一樣,雖沒有什麽大才能,但本人也不是什麽紈絝。她嫁過去後,庶子庶媳無需主持中饋,只需小意奉承婆母,等以後分家單過,兩人憑著分家的錢財和她自己的嫁妝,過得雖不能和侯門嫡子嫡媳比,但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林鳳萱是自小在林侯夫人身邊長大的,性子溫和周全,既沒有林二小姐的懦弱之感,也沒有林三小姐的驕橫跋扈。不管出於什麽原因,林鳳萱對茵娘這個小了自己三歲,即將會成為自己嫂子的小妹妹也頗為照顧,對侯府的一些情況例如丫鬟婆子管事等都會經意或不經意的指點一下。茵娘對她頗有好感,也喜歡和她在一起,兩個人一起做針線時,也會偶爾說說話小小打鬧一下。
經過半個月的艱苦練習,茵娘終於繡出了她人生中的第一個荷包,用了淺紫色的雲綾錦繡了藤蘿的圖案。荷包上面的刺繡雖還不能跟同跟她一起做女工的林鳳萱比,但也比剛開始的時候好很多了。
茵娘在給荷包縫最後的口子的時候,林鳳萱在旁邊正在給自己的嫁妝縫帕子。新婦第一次面見夫家的親屬的時候需要送上見面禮,那這見面禮送什麽最好,當然是自己親手做的女工。一般給長輩都會送鞋襪,給同輩的姐妹則會送上荷包或帕子。富山侯府人丁興旺,這一輩的女孩子也多,她需要繡不少的帕子荷包之類的。
茵娘從前面的碗裡放著的一堆已經曬乾的紅豆裡,挑出九顆又大又好看的來,然後一顆一顆的往荷包裡面塞。林鳳萱見著,放下手中的針線,走到茵娘的面前,對著她笑道:“喲,你這荷包繡的真有意思,別人家繡荷包一般都放一些藥材或玉佩,只有你的是放紅豆的。”說完從碗裡拿了一顆紅豆,放在眼前看了看,接著打趣道:“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紅豆又稱相思豆,不用說,這荷包肯定是送給我大哥哥的吧?”
茵娘臉上紅了紅,辯道:“誰說要送給他啦,那是我自己要戴的。”
“若不是送給我大哥的,那你臉紅什麽啊!”
“誰臉紅了……是,是有一點紅,那是因為房間裡太悶了,不舒服才這樣的。”
“是是是,我知道啦,我們未來的小嫂子是因為房間太悶才臉紅的,不是因為我大哥才臉紅的。”
“萱姐姐,你再打趣我,我以後不理你啦。”
日子一晃而過,接著就到了中秋。大燕的中秋素有拜月、猜燈謎、喝菊花酒的習俗。
到了中秋那一日,家家戶戶的後院都掛起了花燈。林侯夫人想著陳夫人和萍娘兩人在羊角兒胡同過節會冷冷清清,便派人將她們一起接進了侯府一起過節。
晚上分男女席吃過飯後,男人們去了外院,女眷們便移步到了後花園,一起賞月猜燈謎,就連平日裡不怎麽出院子活動的林大夫人董氏都加入到了賞月大軍中。
後花園裡,早有人將寫好了謎語的花燈掛到了枝頭上,大家在規定的時間去找燈謎猜,猜出最多的有一個皓月坊出品的限量琉璃花燈一盞作為彩頭。
猜燈謎活動過後,未出閣的小姐們又在後花園裡,對月跪拜許願。
許完願之後,林鳳萱睜開眼睛湊到跪在她旁邊的茵娘耳邊,小聲的問:“茵娘許了什麽願,該不會是與我大哥哥有關吧?”
林鳳萱雖說的小聲,但跪在她另一邊的林鳳螢卻聽到了,站起來不屑的哼了的一聲道:“還用猜嘛,當然是想快點嫁進侯府來,一個鄉下野丫頭,現在有機會嫁進侯府,不趕緊扒著怎麽行。”
她的聲音夠大夠響亮,偏偏還是在林侯夫人和陳夫人一起走過來的時候說的,林侯夫人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氣得想罵街,真是丟人丟到家了,這麽個蠢丫頭當初生下來時就該把她掐死。站在她旁邊的麗姨娘聽到自己女兒的話,也被嚇得連忙跪倒林侯夫人面前,求情道:“夫人,三小姐是年少無知,一時口無遮攔,請您原諒她。”
林侯夫人怒道:“住嘴,看看你生出的什麽蠢東西,丟盡了侯府的臉。”
林鳳螢看到林侯夫人的時候就有些怕了,現在更是不敢說話,只是她向來得林侯爺的寵,覺得有林侯爺撐腰,也不想說出求饒的話來。
陳夫人的臉色也是難看的很,當初跟侯府結親又不是她求著上來的,現在卻一副瞧不起她們出身的模樣是什麽意思啊。
林侯夫人是左右上下將所有道歉的話都說了,自責自己沒有教好女兒,便是這樣也沒有換得陳夫人的臉色好多少。
這場不愉快的經歷,以林三小姐關禁閉和陳夫人及萍娘提早離開而告終。
林侯夫人想到陳夫人離開後,林大夫人一副長嫂的口吻跟她說什麽“養而不教母之過,不要為了捧殺庶女就故意驕縱她們的性子,到頭來還不是丟的你自己的臉”就氣得心肝肉都疼。她當初怎麽會讓這麽個東西生出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