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總是她感覺遲鈍了些,原來她還覺得,永寧侯府與羊角兒胡同也不過是兩柱香的距離,便是成了親,她也是可以常常回來的。但到此時,她才感覺到是真的不一樣了,成婚前這裡是家,成婚後這裡就變成娘家了。以後能被她稱為家的地方,只有那座巍峨氣派的永寧侯府。
大門到花轎,不過十幾步的距離,盡管背著她的男子盡量放慢了腳步,但路總有走近的時候,她終還是被扶進了花轎。
十二月的天,本該是嚴寒,但今日的天氣卻是格外的好,沒有下雪,風也不大,甚至還有點點的陽光。周圍喧囂的弦樂聲和炮竹聲,更是讓這個冬天變得一點都不像冬天。
花轎搖搖晃晃的往永寧侯府行去,越是接近侯府,茵娘越是緊張起來。等花轎停下,她已經手心都開始冒汗了,腦子也漸漸空白。
然後轎門被踢開,喜娘扶著她出來,然後又是連綿不斷的鞭炮聲,夾著門口女眷們的嬉笑聲和說話聲。
茵娘的腦子基本上已經不夠使了,喜娘扶著她往東就往東,扶著她往西就往西。原來那樣熟悉的永寧侯府,她現在隻覺得像是迷宮,她聽到旁邊時不時的會有人說幾句“果真是金童玉玉”“郎才女貌”或者是女孩兒的嬉笑聲。
道路繞繞彎彎終於到了中堂,面對高堂之上的永寧侯和林侯夫人,隨著司禮的三聲“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茵娘跪倒地上,與身邊的男人一起,舉案,齊眉,三叩首。
吉時在末時,但等一系列的婚禮程序做下來,等到茵娘被送進新房時,已經是申時了。新房自然是設在世子的居所沐德堂。這裡茵娘以前常來,本該對這是熟悉的,但看著整個房間都貼滿的大紅喜字,以及各種紅色的物件,茵娘卻覺得有些陌生。
離洞房的時候還早,新房裡並沒有什麽人,林鳳祁將茵娘送進新房之後,低低的在茵娘耳邊說了一句“等我。”接著就出去敬酒了。
茵娘坐在新床上,原來緊張的情緒漸漸的平複下來。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坐了半個時辰,茵娘漸漸的感到身子都快麻了。她想動一動活動一下筋骨,又怕突然會有人進來,被看到不好。
茵娘動了動屁股,坐在床上又堅持了半個時辰,最後實在是堅持不住了,用耳朵聽了聽四周,確定沒有人之後,直接坐在床上扭了扭腰,又伸了伸筋骨。筋骨剛申了幾下,結果肚子就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茵娘這才想起,她自早上吃了幾口雞蛋,到現在還沒吃過東西,成親又是個體力活,一系列的程序下來,身體的能量早就透支了。茵娘摸了摸空空的肚子,心想著要是有東西吃就好了。
但很快,她突然想起了什麽,眼睛一亮,手往床單下面掏了掏,掏出一個大紅的棗子來,將棗子扔到嘴裡,隔著蓋頭,一邊嚼著棗子一邊又往床下面去掏東西。棗子吃完之後,將核吐到手上,又將掏出來的花生剝開放到嘴裡。
這樣一直吃了七八個花生棗子和桂圓等之後,門忽然“吱”的一聲,好似是有人開門進來了。茵娘連忙將手上的棗核和花生殼之類的又塞回了床單下面,拍拍手,然後雙手放到膝上,繼續端正做好。
接著是兩個漸漸走進的腳步聲,一個女子的聲音傳過來:“茵娘,餓了吧?”茵娘聽出來,正是林二夫人梁氏的聲音。
茵娘伸手將蓋頭提上了一點點,看到外面正是梁氏帶著一個丫鬟進來了,那丫鬟手上還提著一個食盒。茵娘不好行禮,隻喊了一聲“二夫人”算是打過招呼。
梁氏打趣道:“現在已經拜了堂,應該改口叫伯母了。”
茵娘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梁氏也未再說什麽,含嘴笑了笑,然後就指揮丫鬟將食盒裡的飯菜端出來。新郎揭蓋頭前新娘的雙腳不好著地,梁氏便讓丫鬟將飯菜放在一張小桌子裡,將小桌子抬到新床前。
三個菜一碗飯,菜像是直接從酒席上拔過來的,分別是富貴鴨、鴛鴦蝦和一道時蔬。
梁氏將筷子遞給茵娘,道:“快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茵娘也實在是餓了,因此也沒有跟梁氏客氣,掀開半幅蓋頭,接了筷子就著這些菜吃了半碗飯。吃完飯後,茵娘又接了丫鬟遞過來的茶,漱了口。梁氏讓丫鬟收拾了東西,又跟茵娘說了幾句話,便又帶著小丫鬟走了。
茵娘坐在床上又等了許久,直到天色慢慢暗下來,廊外貼著喜字的大紅燈籠被點上燈。四周寂靜,甚至能聽到屋內的龍鳳燭發出的細小的劈啪聲,以及前院傳過來的似有似無的笙簫聲。
再後來,新房外面又傳來一陣腳步聲,夾雜著一群女眷說笑的聲音,又五六歲的孩童歡呼著:“走咯,看新娘子咯。”再接著,一群人就往新房裡面來。
茵娘知道,這些都是林家族裡的婦人。這些人進來後就圍著茵娘細細打量,偶爾交頭接耳的悄悄說上幾句。許多細小的聲音夾雜在一起,茵娘也分不清她們是在說些什麽,是好話還是壞話。
婦人中有一位羅姓的夫人,是林家還未出五服的近支旁親,對著茵娘打量一番後,笑道:“果真是萬裡挑一的美人兒,跟鳳祁侄兒真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對。”這話說得就有點瞎了,頭上蓋頭還沒揭,也不知道她是從哪兒看出她是萬裡挑一的美人兒。
又有另一個夫人接著道:“只是這腰也太細了些,雖說看著好看,但只怕不好生養。”
接著又是另一位夫人道:“這可不一定,這好不好生養看得也不是腰,你看宮裡我們陳嬪娘娘的腰細吧,不也接連生了兩名皇子皇女。我看侄兒媳婦身子並不單薄,也不是福薄之相,身體怕是隨了陳嬪娘娘,是個好生養的。”
然後,巴拉巴拉巴拉,一群人以腰細是否關系好不好生養的問題展開了激烈的討論。茵娘作為新嫁娘,全程低頭做羞澀狀。
再接著,屋內女人的聲音漸漸停了下來,接著傳來的是男子的聲音。不知是誰大聲喊道:“來,來,讓一讓,新郎官喝醉了,把新郎官扶到床上去。”
女眷次第讓開一條道來,喝得醉醺醺,連走路都歪歪扭扭的林世子被另外一個男子扶著放到了茵娘旁邊的床上。那男子將林鳳祁放平,然後站起來看著床上醉得如爛泥般的林鳳祁,道:“洞房花燭夜,懷抱美嬌娘,這麽好的日子,你小子居然睡著了。”說完又轉過頭對茵娘道:“弟妹,真是委屈你了。”
呃……這話說的,好像她非常想洞房似的,茵娘囧了一下,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回應這句話。好在新娘不用多說話,直接扮羞澀就好。
男子說完這句話後,又接著將房間裡的女眷催促著出去:“各位伯母大嫂,新郎喝醉了,留在這裡也沒牆角聽,大家回去洗洗睡吧。”
男子一出口就是得罪人的話,倒是把大家都說得跟他一樣猥瑣似的,在場的夫人們非常不滿的皺了皺眉頭。但不管如何,夫人們聽完他的話後倒也乖乖的出去了,至於是被他的話嚇出去的還是氣出去的,在此不論。
男子出去後,還非常乖覺的把新房的門關上了。房間一下子又安靜了下來,茵娘看著床上睡得跟死豬似的林世子,用手推了推他,他並未醒,再推了他一下,還是未醒。茵娘起了惡作劇之心,用手捏著他的鼻子不讓他呼吸。心裡正偷偷的樂,結果死豬突然睜開了眼睛,茵娘嚇了一跳,連忙放開手。
林鳳祁坐起來,抱怨道:“你想謀殺親夫啊?”說完就從床上站起來,站得穩穩當當的,哪裡還有一點醉酒之態。
茵娘也有些不虞的道:“你幹嘛裝醉?”
“不裝醉他們怎麽會放我回來。”
林鳳祁走到門上把門打開,一直站在外面等候的喜娘對林鳳祁屈膝福了福禮,然後用描金紅木盤托了一根烏木秤杆進來。林鳳祁走到床前,取了包金的烏木秤杆,將茵娘頭上的蓋頭挑開,茵娘一下子覺得周圍的光線亮了好多。
喜娘一邊說著吉祥話,一邊又遞來了合巹酒,茵娘與林鳳祁交換著喝下。然後喜娘又托著那根烏木秤杆出去了。茵娘呼出了一口氣,覺得這繁瑣的儀式終於結束了。
青花青藤並另外的幾個丫鬟魚貫而入,捧了盥洗器具來。丫鬟分了兩撥,一部分伺候茵娘梳洗和拆妝換衣,另一些人則是伺候林鳳祁。等兩人梳洗過後,林鳳祁揮手讓丫鬟們下去,最後新房裡只剩下他們兩人。
茵娘已經換上了睡衣,粉色的繡了杜丹花的圖案,此時她坐在床上,露出脖子上一截白皙的皮膚,臉上抹了一層薄薄的胭脂,在周圍大紅的燭光映襯下,更顯出她如蓮蕊般的風情。
林鳳祁看著面前的少女,現在或者可以說是—少婦,眼睛裡漸漸燃出一團火來,他覺得有些渴,不由的咽了咽口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