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隨著那琴聲響起,場面慢慢地便靜了下來,許是人們太過驚詫,驚地連議論都忘了,那靜謐來的極為突然,便如裂帛被突然一刀兩片,乾脆的斷裂了喧囂和靜謐。
詭異的沉靜之後,雍律廣場上卻再無響起喧囂之聲,因為這一靜之下,已有不少懂樂之人入了音,而那些實在聽不懂的,也不好在此時出聲了。
便是在這種靜謐聲中,慧安輕撥琴弦,用琴聲向大家訴說著一名女子的淒苦和哀思。隨著那琴音,人們面前緩緩展開一副副畫面。
那是夜來風雨時,醒來的孤燈相伴。那是女子憑窗依望雨幕,恨光陰虛擲,流水落花兩無情,是女子空洞的歎息!
是她隔著雨幕細聽遠處人語歡笑,盼著夫君到來,為這寒冷的雨夜帶來一絲暖意,是她等候落空,徒留冷風陣陣,冷雨霏霏!
是那女子無數次夜深人靜時的孑然而立,無言無語,但聞夜冷靜寂的雨聲,刷刷的落下,是她空曠的心和她突然盈滿的淚水再也無法承受之輕匆匆劃過了面頰……
當慧安落下最後一個音符,才發現自己早已是淚流滿面,而雙手更是失了依托顫抖著從琴弦上收回。
她隻覺這一曲彈了好長,前世那些無數的期盼和失落,紛亂地在腦海中閃過,一幕幕盡訴指尖,道不盡的哀怨纏綿,說不出的淒苦無助,待琴音落下她才發覺一曲彈必竟是抽空了她整個身心。
她有些疲軟地彎了腰,半響才站起身低著頭衝著觀騎台上鞠了一躬。
而直至她走下琴台,和顧妤馨並肩等待評判給出這一局的結果時,場面上緩緩有了議論聲。
“沒想到啊,沒想到……”
“這沈小姐怎麽回事,既有如此琴技,為何偏要藏拙。”
“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沈小姐年紀輕輕,真真沒想到竟能彈出如此意境。”
“沈小姐這一曲,只怕自此後會成為全京城夫人們的座上賓,被她們譽為知音了。聽說沈小姐那父親孫熙祥是個不檢點的,和鳳陽女侯感情極為疏淡,只怕沈小姐是自小就深有感觸,這才能彈出如此感情生動的曲子。”
“哼,本公子早聞那孫熙祥是個寵妾滅妻的,早先還覺著他是上門女婿,萬不會如此才對,如今一聽此曲,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是啊,真是難為了沈小姐,小小年紀竟對母親的心體會的如此之深,真是個純孝之人,慚愧慚愧啊。”
“只是這曲子我怎麽從未聽聞過,你們可知是何曲?”
“不知,我亦不曾聽聞。許是沈小姐自創曲目也不一定,我瞧著她方才在台上分明是用心作曲,這才連顧小姐彈畢都沒發覺。”
公子們這般談論著,而場上的多數小姐已是淚灑前襟,她們都是貴女,父親多是三妻四妾的,誰家母親不曾被薄待過,誰人不曾為今後的婚嫁愁苦過,這一曲她們感受的比公子們要深的多。
如何能夠不落淚,不悵然,不感同身受。
然而這些慧安已無心去留意了,她隻覺隨著這一曲自己似徹底釋放了心情,前世的重重也似乎隨著這哀哀切切的一曲盡數離她而去,她以袖掩臉,正欲去摸帕子,便有一隻素手執著一條鵝黃絹帕遞到了眼前。
慧安一愣,抬頭時正撞上顧妤馨含笑的明眸,她的眼睛也紅紅的,執著那帕子,笑著道。
“沈小姐,方才是我托大了,這一局我輸了。”
慧安微愣,本能地接過了帕子,可誰知她剛拿住那帕子,顧妤馨便衝她一笑,上前一步對著觀騎樓深深一禮,接著又回身對著慧安行了半禮,然後竟是轉身緩步而去!
她,竟然不待評判,主動認了輸!
琴藝比試一項,自打上午抽出由顧妤馨和慧安比試,眾評判和太學、國子監的先生們就覺著國子監是必輸無疑的。上午的比試國子監隻贏一項,太學的李院士便覺著此次五藝的比試太學穩操勝券了,下響的比試書藝國子監定然能勝出,但琴藝完全沒有比試的必要。
包括評判也都將下響的比試當成了走過程,本是一場兩學盛會,偏就叫李院士的那一算計給弄的猶如一場笑鬧。故而下響從觀騎樓上的評判,先生們再到兩學的學子們,都有些怏怏的,提不起什麽精神。
果然第一場的書藝比試,國子監的聶霜霜便很容易地贏了花小姐,接著便開始了最後一項的琴藝比試。
比試還未開始李院士就笑呵呵地撫著胡須衝柳祭酒笑道:“哈哈,可算是等到這最後一比了,老夫這坐了一日,真是腰酸背疼,趕緊比罷,老夫邀老哥哥去仙鶴樓喝上一盅如何?”
柳祭酒瞧著李院士那揚眉吐氣,得意洋洋的模樣,登時直氣的兩耳轟鳴,悶哼了一聲,別開了頭。這一回頭就見下面慧安和顧妤馨一道起身行了禮,各自登上琴台,緩緩落座。
他瞅著慧安那樣子倒也算舉至優雅,禮數周全了,不由便暗歎了一口氣,心道,罷了,能如此已是不錯,起碼沒給國子監丟大臉。怨隻怨他上了老匹夫的當,明年兩學比試,哼……
誰知哪邊淳王聽出了李院士的言外之意,忽而哈哈一笑,道:“本王今兒倒聽說一件趣事,聽聞下響學子們進場後下面開設了私下賭局,要說這書藝、琴藝兩藝比試完全沒什麽設賭的必要,但這書藝一局沒能開出來,琴藝一局卻是開出來了的。聽說有人壓了八千多兩銀子做賭,賭的卻是國子監贏。學子們聽聞此事,那真是蜂擁而上,都準備撈這八千兩銀子,這沒兩盞茶時候賠率就一路飆升到了一賠九,嘖嘖。不是本王誇你,柳祭酒,國子生很是團結啊。這份對國子監的愛護之情,當真值當你將這下注之人好好誇讚一番。不過話說回來,這下注之人對沈小姐倒是有情有義的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