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寫給讀者的封筆信
親愛的讀者朋友:
當你讀到這封信的時候,離我做出封筆不再寫長篇小說的決定,應該已經過去幾個月了。選擇將這本書作為三十歲前最後一本長篇小說,有太多的原因,但就像一對戀人分手,無論什麽原因都只是借口,緣分盡了就是盡了,不愛了勉強是沒有用的。
寫這封信的時候,我眼前總是會浮現出十四歲時的自己,那時的我趴在教室最後一排的課桌上,對著窗外長出了高高的圍牆的楊樹發呆。陽光透過玻璃灑在我身上,空有亮度,卻沒有溫度。
那一年我做出了一個改變自己一生的決定,離開了學校,開始了長達十年的漂泊生活。並且,我在漂泊的途中結識了大量作家朋友,繼而走上了寫作的道路。
我做出離開學校的決定時,完全沒有想到自己以後會變成一個作家。因為那時候我寫的作文從來沒有被評過優良,雖然熱愛閱讀,但靠寫作改變生活這種事情,我連想都不敢去想。
那時候的我只是想改變一下自己的生活狀態,嘗試走一條不同尋常的路罷了。如果現在讓我回去,跟那時候的我講一下十年後的自己,或許我會猶豫要不要去走不同尋常的道路。走在看似光明的很多人都在走著的路上,總比另辟蹊徑安全,雖然小路上風景好,但荊棘和麻煩也多。可惜這世界上沒有時光機,我回不到過去,甚至就算回去了,也未必能勸得動那時候年少輕狂固執任性的自己。
正因為不知道未來會怎樣,所以才滿懷期待義無反顧。我天真地以為未來和遠方會有更美好的風景在等著自己。
然而一晃多年過去,像歌裡唱的那樣,我已看過了太多風景,也看過了太多美女,輕易已經不想再去遠方,輕易也不會再遇上能讓我心動的姑娘。甚至,我已經無法像過去那樣輕而易舉一氣呵成地完成一篇作品了。
但堅持寫下去的心依舊是有的,堅持愛下去的夢也並未破碎。我只是累極了,需要休息一下,然後再上路。
我跟朋友們說起我要封筆的事情,他們都很支持。他們說你太拚了,這些年活得像陀螺一樣,剛寫完這本書的後記就開始寫下本書的序言,你會把自己寫空的。
我也很清楚我的身體不允許我這樣寫下去,回想起來,寫第一本長篇時隻用了一周多,而寫目前這最後一本長篇卻用了近一年。不僅頸椎出了問題,記憶力和反應速度也在下降。我拚了命想多在這個世界上留下點東西,最後可能事與願違,就像寫《卡拉馬佐夫兄弟》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他一生的作品中我覺得《卡拉馬佐夫兄弟》是寫得最好的,結果他卻寫了第一部就去世了。如果他活著時把《卡拉馬佐夫兄弟》寫完,單這一部作品的光芒就蓋過他一生其他的所有著述。
但封筆並不是件輕松愉快的事情。除了多年的寫作習慣一旦停下來會有些不適應之外,我擔心停下來休息三年之後,我很難再鼓起勇氣上路。畢竟寫長篇小說除了是腦力勞動,也是體力勞動。放下很容易,拿起來卻很難。
不過,放不下也得放。就像那些還愛著卻不得不分開的人,如果硬是要繼續糾纏在一起,只會讓雙方都陷入絕望。
為了更好的人生,只能暫時分開。如果有緣,若乾年後自會重逢。如果無緣,那麽此刻的堅持也沒有意義。我雖然相信人定勝天,但在堅持了十年仍舊沒有寫出自己想要的驚世名著之後,我不得不勸自己放一放這個夢了。
決定放下之後,我總是會想起過去的事情。想起出第一本書《誰的青春伴我同行》的時候,我在上海,半夜上網,突然在我的貼吧看到很多人曬書,甚至有人連夜寫了讀後感。再後來還有人因為這本書退學來找我,跟我一起走了一段路。
還有第一次發表文章的時候,看著自己的名字變成了鉛字,那份喜悅,就像從風雨之中看到了彩虹。這些作品一點一點地改變了我的人生,同時也間接地改變了一些讀者的人生。所以,決定封筆之後,我首先想到的就是要怎麽跟讀者交代。
所以,就有了這封信——除了在講故事和講道理之外,聊一些瑣碎的事情。像相交多年的老友,要離開故土去異國他鄉發展了,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回來了,話可能說一句就少一句了。
和平時在微博或者其他風光的場合不同,在寫這封信的時候,我感覺每一個讀者都是我的弟弟妹妹哥哥姐姐,都是年紀相差不大的親人。所以關於榮耀的話我不想說太多,畢竟發表和出版的喜悅總是短暫的,更多的時光是孤獨寂寞的。在書桌前、在電腦上甚至在異鄉的網吧裡寫下一字一句的那些日夜,覆蓋了我寫作生涯的百分之九十。
還記得我剛離開學校那幾年,沒有寫文章,也就沒有稿費收入,靠著彈吉他賺點碎錢,日子過得非常苦。吃不上飯是常有的事情,受人冷眼就更不用說了,最讓人難受的,是因為貧窮,不得不跟喜歡的人分開。所以我後來才會一次又一次地寫愛情,寫年少時那個懦弱卻又輕狂的自己。
寫作十一年來,我的讀者群很固定,大都是十幾歲的男生女生。當你們長大了,又會有新的十幾歲的小夥伴加入進來。你們就跟剛剛離開家離開學校時的我一樣,雖然還沒有改變世界的力量,卻擁有堅持到底的決心;雖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卻很清楚什麽是自己不想要的。所以我希望我的作品能夠給你們一些指引,如果做不到的話,能夠作為一種陪伴也是好的。
在青春年少的時光裡,只要你會記得有一個叫天涯蝴蝶浪子的作者的小說曾陪伴過你,於我就足夠了。
以後將不再會有以“天涯蝴蝶浪子”署名的作品面世,在永遠告別這個筆名的同時,我也要暫時告別長篇小說的創作。
甚至因為將精力投入到影視作品創作的影響,我寫短篇隨筆的時間和心情也會少之又少,所以或許看完這封信之後,我就只能永遠地活在你的回憶裡了。即便有一些過去的作品再版,離那個一心創作小說的我也是越來越遠了。
所以在這本書完稿之後,我寫了這封信給你,也期待你寫上回信給我。
告訴我你是怎麽知道我,並開始閱讀我的作品的;
告訴我這十余年來,我寫下的故事對你有什麽樣的影響;
或者只是講講你的生活,像我剛才囉囉唆唆地講述我的生活一樣。
記得還沒有開始寫小說沒有退學的時候,我在雜志上和網絡上認識了很多筆友,有唐山一所中學的學生,有開封的一個叫席露的姑娘和她的朋友,還有蘭考的加油站女工、安徽的保潔小妹、重慶電力大學的學生會女主席……
他們曾經跟我通信多年,直到後來他們畢業了,我也走上了漂泊之路沒有固定地址了,才斷了聯系。
我常常會想起和筆友分享彼此生活的那段時光,緩慢而又美好。那是生活在手機時代、網絡時代的人,不能體會的美好。
所以,我希望這一次能交到幾個永恆的筆友。我的地址或許會變動,公司和《花火》雜志卻會一直辦下去,所以不管我漂泊到哪裡,都有機會收到你的信,都有機會跟你成為筆友。
也許我自此以後永遠不會寫小說了。
但如果我這十余年講的故事感動了某個人,或者因此交到了可以分享余生的朋友,那麽這十多年的寫作生涯還是值得的。
在不寫小說的日子裡,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打發時光的方式,就是跟親切的人寫信,一筆一畫,古老而又淳樸。
這同時也是讓我不忘初衷最好的辦法。
好了,我就寫到這裡了,期待你的來信。
我的通信地址是:湖南省長沙市雨花區萬家麗中路2段萬科金域華府11棟6樓。
天涯蝴蝶浪子
2014年12月20日寫於南下的火車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