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謝四爺摸摸鼻子。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小七你太沒有自知之明了。“小七,爹爹私房還有一個錢莊,趕明兒給了你吧。你若閑了,去到錢莊數數金子銀子,定會兩眼放光,精神抖擻,百病不生。”謝四爺慢吞吞說道。
錢莊?流年眼睛一亮。這個時代的錢莊其實不是銀行,比銀行差遠了。規模小點兒的,根本就只是兌換製錢、白銀、寶鈔而己。規模稍大點兒的,可能會有存款、貸款,發行莊票、銀票,憑票可以兌換現銀。
一家錢莊啊,流年也不清高了,殷勤湊到謝四爺眼前,“爹爹,您瞅個沒人時候給我,莫招人羨慕嫉妒恨。”謝四爺無語。給你,我還得偷偷給你,小七,做你爹爹真不容易。
流年喜滋滋說道:“爹爹,我總算知道世上最賺錢的行當是什麽了。”謝四爺淡淡看過來,流年笑彎了眉毛,“是成親啊。爹爹,我這回成親,發財了呢。”傳世法書,別院莊子金鋪古董之外,更有金玉首飾無數,如今再加上一個錢莊。如此,據本人切身經驗,結婚實為脫貧致富之首選途徑。
流年原本就是位細膩精致的瓷美人,這會兒喜笑顏開,欺霜賽雪的肌膚上暈出一抹若有若無的淺粉,更增麗色。謝四爺看著自己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寶貝女兒,淡然吩咐,“小七,未時去靜馨院見她。”流年快活的點頭,“好啊,想死她了。”兩天沒見了呢。
父女二人還沒說上幾句私房話,有年、豐年、瑞年、錦年等人一齊笑嘻嘻過來,有年笑道:“四叔,開席了。”流年是這一輩人中最小的女兒,回門宴辦的很熱鬧,親朋好友來了不少。謝四爺微笑站起身,去了外院花廳飲宴,流年則被有年等人拉走了。
“小七,你行啊。”謝家姐妹們聚在一起,瑞年捉住流年,嘖嘖稱讚,“看不出,居然是夫人了。”很不壞。對於女子,夫人的封誥是難得的。
錦年微笑,“聖上特旨,真是殊榮。”自己也嫁了位侯府世子,黃恪已到禮部遞過請封世子夫人的折子,什麽時候能下來,可就不好說了。雖說只不過是早早晚晚的事,到底旨意下來了方才心安。
華年豔羨,“太后娘娘和聖上都給了體面,小七有福氣,能做夫人。”本朝制度,妻室的封誥與丈夫官階同等。三品官員的妻子是淑人,四品是恭人,五品是宜人,六品是安人,七品是孺人。一品二品大員的妻子才能得到夫人的封誥。南寧侯府是一等侯爵,屬超品,小七嫁了南寧侯世子,輕輕松松做了夫人。像自己嫁了米芮這樣的士子,只能盼著他先中進士,做了官,慢慢升到閣輔之位,自己才能有小七這樣的福份。
豐年點頭附合,“小七福澤深厚。”其實豐年更想說好人有好報。小七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人前人後都拉著自己親熱,老太太便對自己和顏悅色不少,諸多關照。
有年是長姐,自有長姐的風度,和堂妹、庶妹們言笑晏晏,甚是和樂。自從張屷親事定下,有年之前想不通的事全想通了。敢情南寧侯府那位表姑母,是真不嫌棄小七的身份,一心一意要聘為兒婦。唉,女子生的好看,真是佔盡便宜。誰說紅顏薄命的?小七一點不薄命,她命好的很。
到了宴席間,流年少不了長輩處走一遍,請安問好。四太太的表姐妹、堂姐妹也來了不少位。薛氏溫和對流年說道:“你母親一向待你不薄,雖出了閣,依舊要孝順敬重,不可違逆。”
流年溫順又恭敬,“姨母說的是。太太寬厚大度,從小善待我,吃穿用度,和六姐姐一般無二。我和六姐姐雖都出了閣,孝順敬重太太的心,跟從前是一樣的。”
薛氏等人見流年妝扮的雖華貴,舉止卻毫不跋扈,言語更見謙恭,都滿意點頭,“如此甚好。”阿凝家這庶女還是守本份的,知道尊敬嫡母,和嫡母的姐妹。
到了謝家大姑奶奶謝壽面前,謝壽拉著流年溫和問了幾句,“住的慣不慣?公婆夫婿待你好麽?小七,南寧侯府是厚道人家,要惜福。”
流年笑嘻嘻,“大姑姑,我可懂道理了,我會很好的。”我是個懂道理的人,爹爹從小就教過我的。不過知道是一回事,要不要身體力行另是一回事。能躲懶的時候,請允許我躲懶。
流年的心裡話永遠沒法敞開了跟人說。有誰知道我是活了兩輩子的人,有誰知道,上輩子我簡直是累死的!飲食不規律,饑一頓飽一頓,忙起來連飯都顧不上***神壓力奇大,一樁一樁的苦處,只有吞回到肚子裡,自己消化。大概是實在消化不了,才得了胃癌吧。
二太太和三太太同坐。流年記的自己小時候,二太太和三太太是截然不同的人。三太太外露,二太太內斂。三太太受衝動,二太太善於克制。如今年華流逝,二太太和三太太相似之處倒愈來愈多了,都交代流年,“女子的依仗,是娘家。一定要提攜娘家兄弟,小七知道麽?”流年含笑應“是”,不肯多說一個字。
流年自己是庶女,對於四太太這嫡母,只求不來管束自己、欺壓自己,已是心滿意足。若有什麽想要的東西,或是謝老太爺、老太太、謝四爺會命人送過來,或是流年開口跟他們要。流年和棠年一樣,不會想從四太太那裡得到什麽好處,絕不會肖想四太太的嫁妝。
二太太和三太太卻不同。謝老太太是少有的寬厚嫡母,待庶子們面上雖冷淡,實則盡心盡力的很,從不虧待他們。饒是如此,二太太和三太太還不滿足,還總想從老太太處尋摸些好處。“老太太家底兒厚,手指縫裡流出來的,就夠我們嚼用了!”卻不想想,老太太家底兒再厚,跟她們有什麽相乾?真是人心不足。
其年、養年、之年資質都屬中等,雖不太笨,卻也不太聰明。他們之後的學業、仕途,要借助謝大爺、謝四爺的地方還多著呢。二太太執著的很,直到如今還時不時的提起“其兒、養兒若能常大爺、四爺跟前討教,許會有些進益。”還夢想住到燈市口大街呢。這種人,實在沾不得。
謝老太太年紀大了,這種場合一般不出席,只在萱暉堂自在歪著。菜上齊後,流年看看時辰,陪笑說道:“要到萱暉堂坐一會兒。”眾人都知老太太必有體己話要問她,笑著放她去了。
流年到了萱暉堂,得意洋洋的炫耀,“祖母,往後我不用往您這兒存小金磚了!”我自己有錢莊呢,自己打理。謝老太太笑的見牙不見眼,“成啊,我小七闊了。”
流年在南寧侯府的種種,丫丫早已事無巨細都稟報了老太太,倒省了流年不少事。逗老太太樂了一會兒,流年殷勤湊過來央求,“祖母,我看看她去,好不好?”老太太樂呵呵應了,“她生養你一場,不易。去吧,悄悄的,莫驚卻了人。”
流年抱著老太太親熱,“祖母最好了!”歪纏了半晌,方笑吟吟起身,帶著侍女懷慶、懷明去了靜馨院。媽媽,我回來了!流年心中雀躍,步履輕盈進了屋。
屋裡,正當中是一張黃花梨雕花四柱長榻,榻上並排坐著兩人,一位是謝四爺,一位是何離。謝四爺意態閑適,何離卻頗有些局促。張屷垂手在一旁侍立,態度很恭敬。
“對不住,對不住!”流年滿面春風的道歉,“讓諸位久等了,久等了。”看看這架勢,分明是在等我嘛。我知道自己很重要,你們實在太客氣了。
張屷神色溫柔,“我也是才到。”沒等多久。何離看見流年,激動的想要站起身,謝四爺輕輕咳了一聲,何離看了他一眼,忙又坐了回去。
流年衝張屷甜甜一笑,轉過頭快活的看著何離,“您肯定想我想的不得了,對不對?我也想您,可想了。”何離含淚點頭,“是,想的不得了。”謝四爺並不看她們,隻淡淡掃了旁邊的小丫頭一眼,小丫頭機靈的拿了兩個拜墊過來,放在榻前。
小丫頭心裡很犯嘀咕。雖說庶女出嫁後私下裡給親娘行禮的不是沒有,可七姑爺是位侯府世子呢,身份尊貴,會不會磕這個頭?如果七姑爺不肯,拂袖而去,說出來也是謝家不佔理呀。
流年和張屷相視一笑,走到拜墊前端端正正跪下來,認認真真磕了三個頭。何離掉了眼淚,“快起來,快起來。”流年笑嘻嘻的,“您應該訓示幾句話,然後,您該給見面禮。”
何離哽咽的說不出話,謝四爺替她說了祝福話,“百年好合,白頭到老。”替她送了和闐白玉雕童子童女,玉質潤潔,雕工精美,童子童女栩栩如生,頑皮可愛。
流年和張屷又磕頭道謝,方才站起身。流年笑道:“口渴,請賞杯茶喝。”何離忙站起身,親自倒了茶,先遞給張屷,次遞給流年。最後才想起來榻上還坐著個人呢,忙給謝四爺也斟上一杯。
謝四爺不接茶,神色淡淡的看著她。何離嚅嚅,“方才,不合規矩。”所以我心裡歉疚,不知該如何彌補。所以我心神大亂,方寸全失。
謝四爺淡淡說了一句,“他家講規矩麽?”他家若講規矩,不該巧取豪奪我的寶貝女兒。他家若講規矩,該先跟我商量定了,再相機行事。若我來做主,小七後年這時候方會出嫁。我閨女才過了十六歲生日,做爹的還想多留她兩年。
謝四爺接過茶盞,緩緩撥動茶葉。茶盞中是湯色翠明,葉底綠嫩的休寧松蘿,專於化食。“松蘿香氣蓋龍井”,謝四爺慢慢喝了幾口,稍有苦澀的感覺,再仔細品嘗,滋味方轉為甘甜醇和。
張屷拘謹的喝著茶。流年殷勤給他看茶盞,“乃山,茶盞是黑色的。”張屷仔細端詳過後,認真告訴流年,“這是定窯黑瓷。”定窯黑瓷,黑如點漆,瓷器中珍貴之極的名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