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謝四爺低下頭,看著眼前宜喜宜嗔的麗人,柔聲問道“孩子?”少婦急切點頭,“是,玉郎,我想為玉郎生下孩兒,為謝家開枝散葉。”
春風中面對面的兩人,男子溫潤如美玉,女子嬌豔如鮮花,真是一對璧人。謝四爺俯身在少婦粉頰上輕輕一吻,“好,阿昭回房等著我,今晚我陪你。”
四太太知道後冷笑幾聲,敢情特特的要西洋面料,是做這個使的!明目張膽奇裝異服的勾引爺們,無恥。前幾日我還奇怪,她要衣料為何不尋四爺要,四爺不是一向寵愛她麽?本是圖省事依了她,想想真是好笑,哪裡省事了?分明是多事。
四太太再賢惠大度也要著惱的,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子呢,更何況四太太是汝南韓氏嫡出的小姐,是謝家的正房太太。第二天早上袁姨娘、何姨娘來請安的時候,少不了端茶遞水的服侍四太太,“你想燙死我不成?”四太太秀眉挑起,怒斥袁姨娘。
袁姨娘又不傻,自然知道四太太是為什麽生的氣,跪在地上連連叩頭,誠惶誠恐的請罪,並不敢為自己辯白。官大一級壓死人,四太太是正室,要收拾她這小妾容易著呢。
不過,也只是罵幾句,訓斥幾句,罰跪罰站而已,旁的不會有。罰月錢,那是笑話,,自己又不靠著月錢過日子;責打,那是不可能的,謝府連下人都寬待,更何況姨娘。
真責打了姨娘,四太太這賢惠大度、寬容待下的好名聲也就完了。連帶的公婆丈夫也不喜歡,那又何必。謝府上上下下性情都寬厚,謝老太爺、謝老太太更是菩薩心腸。
袁姨娘容貌既美,性子也伶俐,否則也不會被謝老太太、謝四爺選中。她敢在花園勾引謝四爺,一則是求子心切,二則是算來算去,自己不會有什麽大事,最多被四太太罰一回罷了。
那有什麽,四太太礙於四爺的顏面,並不敢罰的太重。吃點皮肉之苦,換回一個活潑可愛的孩子,換回東跨院一院子的歡聲笑語,趕走日複一日的孤寂,是值得的。
袁姨娘預料的不錯,四太太果然是斥責了幾句之後,罰她在院中長跪思過。袁姨娘在院子裡足足跪了一個時辰,才被開恩放了回去。
春寒料峭之時,袁姨娘在院子裡吹了冷風,撐不住病倒了。丫頭小柳膽子小,哭著去尋了謝四爺,急急請來大夫瞧病、抓藥,好一通折騰。
謝四爺眼神冷冷的,人雖在正房,卻正眼也不看四太太一眼,也不跟她說話。四太太便有些後悔,不過是罰跪出出自己這口惡氣而已,怎麽袁姨娘就病了呢,也太嬌弱了。
袁姨娘也後悔。要是早知道會著涼,會生病,會這般難受,她不會出此下策。上個月更冷,阿離跪了一個多時辰呢,她怎麽一點兒事沒有?
玉郎最愛乾淨,最不喜病人,自己這一病,更見不到他了。袁姨娘命小柳拿過鏡子,照見鏡中一句形容憔悴的女子,自己先灰了心。
袁姨娘對著小柳苦笑,“你可千萬莫給人作妾,哪怕再怎麽窮,再怎麽醜,好歹嫁人做正頭夫妻。”人家說一聲茶太燙了,就有本事要你大病一場。
小柳哭了,“姨娘您別這麽笑,怪嚇人的。”哭完,小柳交待小丫頭“好生侍侯著”,自己去尋了表姐小樹訴苦,“我家姨娘真可憐,病在床上沒人管沒人問的。”說著說著眼淚似掉了線的珍珠滑落臉頰,楚楚可憐。
小樹是謝老太太房中的丫頭,比小柳懂事不少,勸她“你隻小心小意服侍袁姨娘,旁的事你莫操心,你也管不了。”給請大夫了,給抓藥熬藥了,什麽叫沒人管沒人問。
小柳哭哭啼啼走了。表姐真狠心,我家姨娘真是沒人管沒人問呀,四爺向來不理會病人的,四房中但凡生了病的丫頭全要移出去,待好了方許回府。他隻管給請大夫,給大夫厚厚的賞金,四太太連請大夫的事都不管!
小樹忖度了忖度,事關四爺,老太太的心頭肉,小柳又哭成這樣,再瞞不了人的。瞅個空挑挑揀揀回了老太太,“……這些原是小事,論理不該回老太太……”
謝老太太微微頷首,並沒說話。兒子房中的事她一向不管,不過是一個妾侍,莫說是罰了,便是打了,她這做婆婆的也不便管。
只是,明知道是玉郎心愛之人,四太太又何必這般不留情面?不是明擺著讓玉郎心裡不痛快麽,謝老太太很有些不滿。
當初為玉郎議親時,千挑萬選才選中了汝南韓氏的姑娘,為的就是“賢惠、大度、能相夫教子”。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謝老太太心中微曬。
大丫頭懷盈機靈,不等老太太吩咐,已命人去打聽詳情。無人時一五一十回了老太太,“袁姨娘倒罷了,難為何姨娘也因小事被罰跪過,就是上個月的事。跪了足足一個多時辰,把七小姐餓的直哭。”
謝老太太變了臉色。“妾侍姨娘,做正房太太的打也好,罵也罷,都不相乾。這生了孩子、養著孩子的姨娘,可不能由著人作踐!”姨娘不值什麽,謝家的孩子可寶貝著呢。
懷盈抿嘴笑笑,“何姨娘也是老實,吃了虧隻死忍著,一句話不說。她這性子,只怕七小姐也跟著受罪。”
謝老太太閉目養了一會兒神,片刻後睜開眼,吩咐道:“請童嬤嬤來。”童嬤嬤,是謝四爺的奶娘,府裡的老人。早已在家養著,久不當差了。
當天下午晌,一位白淨面孔娟秀溫婉的中年女子拜見了謝老太太,受命“照看七小姐”。“您放心罷。”中年女子恭敬說道“當年我是如何照看四爺的,如今便會如何照看七小姐。”
謝老太太微笑點頭。本來,把小七抱到自己身邊養著最好,可小七性子倔,離不得親娘。沒法子,隻好往西跨院放個老成嬤嬤,才能放心。
童嬤嬤是玉郎的奶娘,玉郎見了她都要叫聲“媽媽”,四房誰敢不敬著她?有她在,我們小七不至於餓哭了吧?
謝老太太剛剛解決了一件煩心事,更煩心的事就來了:二太太帶著兩子一女,三太太帶著兩女一子,一前一後回到了謝府。
四太太做弟媳的,自然要到二門處迎接。二太太還好,上身穿著墨綠色織錦緞褙子,下著雲綾素折兒長裙,挽著規整的圓髻,髻上插一隻金絞絲頂籠簪。裝扮得體,言談舉止也斯文,她身後的三少爺其年、四少爺養年,三小姐華年,也是彬彬有禮的,討人喜歡。
見了謝老太爺、謝老太太,依禮節規規矩矩拜見了,少不了灑上幾滴眼淚。謝老太爺看見孫子孫女自是歡喜的,問了其年、養年的功課,又看著華年捊起胡須笑道:“華兒長大了,出落的越發好了。”
十三歲的謝華年正是豆蔻年華,她上身穿著蘋果綠錦鍛褙子,胸前繡嫩黃折枝花卉,嬌嫩鮮豔,很是好看。華年落落大方的道過謝,靜靜侍立在二太太身邊。
謝老太太如何會待見庶子媳婦和庶出的孫子孫女,這些人跟她根本沒有血緣。說了幾句面子話,賞了其年、養年筆墨紙硯,賞了華年一幅珍珠頭面,“晶瑩圓潤,正配華丫頭。”
筆墨紙硯、珍珠頭面都是上好的,謝老太爺滿意點點頭。自己這老妻雖然時不時有些任性,可從不小氣,向來出手大方得很。
二太太一家遠來辛苦,拜見過老太爺、老太太后便由四太太帶著回去歇息。二太太看著房舍潔淨,鋪陳華麗,諸物齊備,連多寶閣中的擺件都是上好的,少不了對四太太一再道謝,“有勞弟妹了。”
四太太笑道:“我不過是依老太太的吩咐辦事罷了,當不得二嫂的謝。”來來回回謙虛禮讓半天,四太太才告辭了,臨走囑咐三個侄子侄女,“若缺什麽短什麽,隻管來和嬸子說。”其年、養年、華年笑著應了,送了四太太出門。
二房,還是省事的。四太太松了一口氣。
三太太則大不相同。她晚一天回來,一回來便是六輛馬車,浩浩蕩蕩的,聲勢頗盛。穿著打扮也與眾不同,上身穿著豔黃色蜀錦褙子,滿繡大紅折枝牡丹,下著十四幅曳地長裙,挽著華貴的凌雲髻,髻上簪一支流光溢彩鑲珠嵌寶顫枝金步搖,晶瑩璀璨,耀人耳目。
甫一見面,三太太已是拉著四太太的手連連驚歎,“四弟妹還是這般青春美貌!一點兒沒老!”一連串的溢美之辭滔滔不絕響起,四太太唯有微笑。
還好二小姐綺年是個穩重的,庶出的四小姐豐年又害羞,七少爺之年還小,累極睡著了。是以這三個孩子倒還不吵鬧。
三太太拜見謝老太爺、老太太時極為熱鬧,伏地大哭,“不能在公婆身邊服侍,兒媳不孝。”一再勸她也不起來,哭個沒完沒了,謝老太太大為不耐煩。
謝老太爺歉疚看看老妻。她性子純真,最看不得這些虛情假意的,唉,難為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