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124
謝七小姐是庶女,她的親事,恐怕嫡母能當一大半的家。她的嫡母謝四太太,是韓司業的獨養女兒。魯氏把四太太韓氏的家世、喜好、人情往來都打聽過,心裡有了底。謝四太太平日和一幫堂姐妹、表姐妹過從甚密,那便從她的姐妹當中挑一個出來,去開這個口。
十月初五,四太太的姨表姐薛氏登門拜訪。先是拉著錦年誇了半天,又抱著升哥兒親熱了好一會兒,“這孩子粉雕玉琢一般,長的可真好,像他祖父。”四太太心喜,連連點頭。
親熱過後,乳母抱著升哥兒去側間喂奶,四太太吩咐郗氏,“你姨母是自己人,不必外道。你不用在這兒服侍了,照看升哥兒去。”薛氏笑道:“自己娘兒們,不必這些虛客套。外甥媳婦跟著過去吧,錦兒也去。”
郗氏、錦年都笑著答應,去了側間。四太太抿嘴笑笑,“姐姐,瞧瞧您容光煥光的樣子,是有喜事了吧?”表姐快五十的人了,臉色紅潤,眼角眉梢都是歡喜,顯見得日子十分舒心。
薛氏矜持的笑著,“也不是什麽大喜事,不過是祺哥兒有了差使。”祺哥兒是薛氏最小的兒子,年方十五歲。這孩子機靈、有眼色,是薛氏的心頭肉。
四太太忙笑道:“這可要恭喜姐姐了。祺哥兒這差使,想必是個得意的。”表姐嫁給武安侯次子章輔,章輔一向精明能乾,手段圓滑,給祺哥兒謀個好差使,應是不在話下。祺哥兒才十五歲,會是什麽差使呢?五城兵馬司,京營,還是哪個衙門?
薛氏微笑,“祺哥兒,進了府軍前衛。”聖上已有了春秋,朝中大小事務如今均是太子殿下主持。府軍前衛是太子親軍,能到東宮做侍衛,這可是極有體面的事。
四太太又驚又喜,“府軍前衛?”府軍前衛要進去一個人可是不容易呢,五軍都督府、兵部、吏部都要打通關節,少了哪一關也不成。章輔本事還真大,才十五歲的幼子,送進府軍前衛了。
薛氏笑的愉悅,“是,府軍前衛。”四太太的臉色是掩飾不住的吃驚,讓她心中歡喜。豈隻表妹吃驚,武安侯府的公婆、妯娌、兄弟,哪個不吃驚?要知道祺哥兒這差使可是不費一兵一卒,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薛氏狀似漫不經心的說道:“前日我不是去了普濟寺上香麽,碰巧遇到了臨安侯府的大少夫人。祺哥兒是跟著我的,少不得上去拜見。大少夫人見了祺哥兒,著實誇讚了兩句,差他去東宮送了個信兒。祺哥兒跑了這麽一趟,這不,差使到手了。”
薛氏這話真把四太太驚著了。原以為是章輔有本事,會上下打點左右逢迎,原來是因著祺哥兒機靈有眼色,給臨安侯府的大少夫人跑了個腿兒?這下子好了,章家省了多少銀錢,多少情面。
薛氏把四太太的神色看在眼裡,微微一笑,跟四太太閑閑說起來,“臨安侯府的大少夫人真是再和氣不過,難為她主持著偌大一個侯府,還這般平易近人。隻她也有煩心事,她最小的小叔子,今年十七了,還沒定下親事。臨安侯也催,卓妃娘娘也催,可把大少夫人愁壞了。”
四太太家裡有位待嫁的女兒,聽到“今年十七了”,心裡馬上熱乎乎的,“要說她小叔子是太子妃幼弟,年紀又正是時候,不難尋摸吧?”
薛氏掩口笑了笑,“妹妹,她小叔子舉人出身,相貌清逸脫俗,京中多少人家想許女兒呢。只不過,她這小叔子立誓要娶位傾國傾城的佳人。妹妹想,這傾國傾城的佳人,豈是易得的。”
四太太熱乎乎的心一下子涼了。她再看重錦年,再偏愛錦年,也知道錦年稱不上“傾國傾城”。錦年是嫡女,貴在雍容,貴在腹有詩書,相貌卻沒到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地步。
薛氏意味深長的說起,“姐姐覺著吧,若是自己親生的嫡女,卻不必嫁到臨安侯府。臨安侯府往後是正經外戚,朝野矚目的人家,有風光之處,也有艱難之時。倒是家中若有容顏絕世的庶女,嫁過去正好。一樣能得了姻親之利,自己親閨女卻又不必戰戰兢兢過日子。”
四太太沉吟問道:“姐姐的意思是……?”小七倒也算不得什麽傾國傾城,不過她沾了玉郎的光,生的細膩白皙,像個小瓷人兒似的,美麗的很。
薛氏年長,少不了細細替表妹盤算,“妹妹,你家七丫頭,著實有幅好皮囊。她若能得嫁到卓家,妹妹不就和太子妃成了親戚麽?若真有幸和太子妃成了親戚,不說別的,妹夫和外甥的仕途能再往上走,錦兒也能說個好婆家!”
四太太心裡掙扎了半天,“姐姐,也不知卓家能不能看上她。”小七平日被老太太嬌慣壞了,沒規沒矩的,卓家能看上她?再說了,一般體面人家都不願意娶庶女為嫡妻的。
薛氏笑了笑,“大少夫人說了,卓家是娶幼子媳婦,不用能乾,也不用賢惠,更不用出身高貴。只要性子柔順,跟夫婿和和美美的,便足夠了。”當然了,最最重要的,是要生的美麗非凡。
四太太低頭想了一想。玉郎總說小七的親事不急,錦兒是姐姐,等錦兒定下來再說。可錦兒的親事挑來選去,竟沒個趁心如意的。前些時日看過大嫂娘家侄子,小夥子白白淨淨的很是斯文,也有舉人功名,倒還差強人意。跟錦兒一提,她哭著跑開了,顯是極不喜歡。
薛氏熟知四太太的心性,微笑說道:“妹妹,宜春侯府和鎮遠侯府,你瞧著如何?他們府中都有未婚的世子,都是二十歲上下的年紀,正在擇配。”
四太太驚喜抬頭,宜春侯府是新近才回京的,不太熟。鎮遠侯府可是赫赫揚揚,樹大根深,權勢大的很呢。世子鄭嘉更是少有的青年才俊,半分紈絝習氣沒有。
薛氏循循善誘,“妹妹,若是小七許給了卓家,大少夫人出面也好,卓妃娘娘出面也好,不拘哪家的世子提起錦兒,錦兒往後都能做侯夫人!”本朝公侯伯屬超品,公夫人、侯夫人、伯夫人也屬超品。多少女子兢兢業業的相夫教子,一輩子也混不上夫人的封誥呢,可錦兒只要嫁給侯府世子,請封夫人極容易。更何況,這兩家都不只有空爵位,是有實權的。
四太太嚅嚅道:“姐姐,待你妹夫回來,我跟他商量。”這麽大的事,總要玉郎答應了,方可。薛氏撲哧一聲笑了,“商量什麽啊我的好妹妹,八字還沒一撇呢。我先去大少夫人面前提一聲,若是卓家有意,你再跟妹夫商量去,豈不是好。”我的好妹妹,連個庶女的親事你都做不了主?
四太太尚有猶疑。薛氏端起茶盞,愜意的喝了口清茶,“咱們錦兒啊,一看就是個有福氣的孩子。往後她若嫁入豪門,做了威風凜凜的侯夫人,妹妹你說好不好?”
四太太勉強點了頭,“姐姐,先提提看吧。”還不知道卓家看不看的上小七呢,若是真看上了,再跟玉郎商量不遲。想來臨安侯府那樣的人家,又是為錦兒好,玉郎再沒個不願意的。
薛氏不辱使命,心中長長松了一口氣,“好妹妹,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會好好跟大少夫人提的。”祺哥兒不過幫著大少夫人跑跑腿,就得了個好差使。這要是真給卓顯說成了親事,得有多大好處啊。好表妹,你家那小庶女,順順當當嫁了吧。
四太太送走薛氏,心裡很有些不踏實。“還是跟玉郎先商量商量為好。”四太太坐立不安的想著,“卓家是太子妃的娘家呢,可不是普通人家,提了之後尚能反悔。”
四太太打算著,等謝四爺回府就提這茬事。偏偏她等啊等啊,脖子都伸長了,謝四爺也沒回來。倒是大太太派人來告訴她,“郡主發動了,速去郡主府。”四太太忙去了萱暉堂,聽著謝老太太交代了一番,和大太太一起出門上了馬車,趕去含山郡主府。
“真是不巧,偏偏郡主對住月時有了身孕。”四太太和大太太同乘一輛寬敞的黑漆馬車,抱歉的說道:“害的大嫂跟著來回奔波,真是過意不去。”
大太太笑道:“聽聽弟妹這傻話,郡主懷的是謝家骨肉,咱們忙碌些還不是應該應份的。”其實謝家人到了含山郡主府,估摸著什麽也不用做,什麽都是齊齊備備的。可是夫家人總是夫家人,媳婦生孩子,夫家人可不能躲懶。
二人一路說著家常,不知不覺間已到了。進去一看,熱熱鬧鬧的,卻又有條不紊。仆婦侍女們、產婆、大夫,該幹什麽的幹什麽,忙而不亂。
南寧侯府四位祖父,嶽培和安瓚貌似悠閑的下著棋,沈邁和傅深團團轉。張雱不耐煩的說道:“阿爹,傅侯爺,你倆轉的我頭暈。”沈邁聞言一臉委屈,傅深則是衝著傻女婿怒目而視。
沈忱安慰沈邁,“阿爺,爹爹也是心裡著急,您甭理他。要不,我陪您打一架?”沈邁沮喪看一眼張雱,勉為其難的點了頭,“成,打一架去。”這會子心煩意亂的,打架好,打架去。
嶽池拉拉傅深,“外公,咱們也下棋。”傅深臉色憤憤,“看我乖孫子的面上,不跟他計較。”嶽池微笑,“外公說的對,不跟他計較。”爺孫倆去下棋。
四太太見了這一家人,感覺還和在太康頭回見他們一樣,昏頭脹腦。見禮寒暄過,大太太頻頻跟解語道謝,“有勞,有勞。”解語照顧的是自己親生女兒,更是謝家兒媳婦,謝家理應道謝。
大太太和四太太都進產房看了眼,丫丫躺在床上,兩個嫂嫂一邊一個陪著她,或是陪她說說話,或是替她擦去額頭的汗水,或是親手喂她吃塊點心,喝口參湯。兩個產婆時不時的過來看看,都說“還早著”。
大太太拉著丫丫的手,慈愛的交代,“好孩子,若不是疼的厲害,先忍著。要不,到後頭你可就沒力氣了。”四太太也交代,“生孩子都是這樣的,熬一熬,生下來就好了。”
丫丫忍著疼痛一一點頭答應。坐了一會兒,大太太和四太太被讓到後廳,謝四爺、棠年、流年、張屷都在,四人湊了一攤打牌。棠年心不在焉的,輸了不少。
其實四人都沒什麽心情,不過走開又不放心,乾等著又焦燥,所以流年提議“打牌吧”,可以分散分散注意力。要不,一個一個魂不守舍的踱來踱去,也幫不上丫丫的忙呀。
大太太、四太太都失笑,“你們倒有心情。”這會子,且做這些有的沒的。流年嘻嘻笑,自己是沒出閣的姑娘家,不許進產房。棠年是男人,不許進產房。仆婦侍女產婆醫生都齊齊的,伯母和大嫂二嫂坐陣指揮,我們只有打牌了。
解語在跨院安置了幾間臥房,請大太太、四太太隨時可去歇息。又派了人去謝家給老太太送信,“且早著,老太太先安歇吧,定會順順利利的。”
丫丫從小也是練過兩手功夫的,身手比常人敏捷,身體比常人結實。當晚子時,丫丫產下一名小女嬰。小女嬰哇哇的哭聲傳出來,棠年扔下牌,踉踉蹌蹌跑了過去。孩子出世了,自己和丫丫的寶貝孩子出世了。
“哥哥真沒風度。”流年看著哥哥的背影,很中肯的評價道。張屷微笑不語,傻小七,棠年眼睛都直了,你當他還有心思跟你打牌不成。謝四爺淡淡看了愛子一眼,心裡也覺著他沒風度。
“爹爹,您從來沒有這幅模樣吧?”流年湊近謝四爺,笑嘻嘻問道:“您啊,一定是火燒到眉毛了,也是淡定從容!”泰山壓頂而色不變,我喜歡。
謝四爺施施然站起身,“孩子該包裹好了,看看去。”見流年和張屷都不動身,淡淡掃了他們一眼。這什麽姑姑,什麽舅舅,孩子出生前興興頭對打牌,孩子出生了你們還在這兒安坐?流年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麽,討好的笑笑,“爹爹,我們即便去了,也輪不著看孩子的。”排不上隊呀。
謝四爺自恃是親祖父,和流年、張屷這樣無足輕重的人物不能相提並論,因此信心滿滿去看孩子了。等到了,驀然發覺可能流年是對的,真是輪不上。南寧侯府四位祖父,無忌,沈忱嶽池,這些人都在,自己哪搶的過他們。
棠年待遇最好,被允許抱了抱小繈褓。其余閑雜人等,一人隻許看一眼,看完就被解語攆走了。謝四爺也是,隻許看一眼,根本沒來的及仔細瞅瞅小女嬰究竟像誰。
等到小女嬰的曾祖父們、祖父們都被攆走之後,張屷和流年並肩走來。棠年坐在床邊,丫丫握著他的手,倦極熟睡。丫丫身邊躺著一個小小的繈褓,張屷和流年湊過去看。寶寶好小好小,很稚嫩,很脆弱,讓人頓起憐惜之感。
解語過來,把兩人拎了出去,“看過了,快回去歇息罷。”流年掙扎著回頭,“伯母,哥哥會不會困?”解語笑道:“放心,伯母有分寸。”
流年本來走了,又跑回來,“伯母,小侄女這麽小,萬一睡覺被壓到怎麽辦?”丫丫疲倦之極,睡的天昏地暗,小侄女就在她身邊。
解語輕撫她的鬢發,“小不點兒放心,通宵有人守著。”才出世的嬰兒,哪放心她獨自在產婦身邊。解語送走愛操心的流年,命人另鋪一張床給棠年,棠年、丫丫、新出世的小女嬰,一家三口沉沉入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