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神斧劈凶妖 滅火飛泉 功消浩劫 天環聯異寶 同心合璧 緣證三生
金蟬、李洪方要開口回答田氏弟兄,魔女明殊已接口道:“二位師兄還是慎重些好。采薇大師戒律甚嚴,不似我們修阿修羅法的隨便。萬一拜師之後不令離山,爹爹閉關坐禪,無人守護,一旦仇敵來侵,妹子又不在此地,如何是好?就說許你們回來,在這數日之內萬一有變,妹子轉劫多世,不似二位師兄永隨爹爹,從未離開,如憑原設禁製,來了敵人還可應付,如憑本事對敵,妹子比兩位師兄法力要差得多,實是可慮。既與乙師伯說好,還是仍照原議,不要更改,免生枝節。你們看如何?”
田氏弟兄原因從小便被屍毗老人度去,愛如親生,遇事放縱。久聞白眉門下戒律精嚴,操行尤苦。自己早聽恩師說過,將來必歸正果,難得有此佛緣,自是萬分可喜之事,但恐言行失檢,誤犯規條。心想阿童乃師長同門,又是七矮至交,意欲隨同前往,由金、石諸人轉托阿童照應。聞言轉念暗想:“恩師此次坐關,全憑定力戰勝外來邪魔,所有魔法至寶,均失靈效,無人在側,處境太險。師妹奉命,必須先往光明境,無多停留;再說她那法力,也非鳩盤婆師徒對手。自己雖然強不了多少,但是師父幾件異寶全在手內,至多不勝來敵,專一防護恩師法體,隻守不攻,怎麽也能抵禦。先前又曾說明緩去,不應中途生變。”想了一想,也就終止前念。隻托金、石、李洪三人,如見阿童,請其照應;並請麗山七老勿念舊惡,恩師如受仇敵侵害,在七老飛升以前,請其隨時相助。
三人全都應諾,同起告辭,說:“來日方長,不在多此一二日之聚。”意欲先行。田氏弟兄見眾人和自己一樣,多有一點幼童心性,想到就做:一是惦念金石峽留守諸人,一是急於往見乙休、七老,全都忙著起身,不便再留,隻得握手殷勤,各道後會而別。
朱文見魔女明殊美麗若仙,對人十分真誠。尤其是對阮征情癡義重,分明是名義夫妻,不知怎的那等癡法,只要說到阮征,便是滿面笑容,好似情發於中,不能自已,卻又不帶絲毫輕浮神態,純任自然。心想:“輕雲師姐近和嚴師兄雖不似魔女這樣,也頗相敬相愛,並無一人笑他們。記得前生恩師妙一夫人和今生師長餐霞大師,曾有讓自己與金蟬先結夫婦,了此情緣,再同轉世之意。自己也為李洪和霞兒師妹的兩句戲言,堅邀金蟬立誓:盡管深情密愛甚於夫婦,必以童身成道,任轉多劫,必矢雙清。只要心志不渝,管他人言作甚?何況這班男女同門,均非世俗中人,自己如何偏存世俗兒女之見?以後何不也學他們的樣,索性放大方些,既免金蟬犯小孩子脾氣,也少被李洪、霞兒取笑。”朱文想到這裡,故意對李洪道:“幻波池事完,我便開讀恩師仙示,只要崔老前輩說得不差,便隨你蟬哥哥同往天外神山共修仙業。你這個小淘氣如去光明境,我和二嫂必以上賓之禮相待。就怕你師父管得嚴,去不成呢。”
李洪看出她的心意,笑道:“我本想長侍爹娘膝前,稍承歡笑,爹娘偏不疼我,一年隻許省親一次。難得哥哥嫂嫂們肯疼我,再好沒有。師父又不忌嘴,你們那裡好東西多,只要文姐真心請客,不是借題發揮,我豁出挨打,偷著下山,也要前去。何況師父頂多說上兩句,還決不會打我呢。”朱文盡管近來功力精進,因是生自世家,從小嬌慣,師長又極鍾愛,心高好勝,積習難忘,又有一點小性,聞言笑道:“你只要不怕受責,誰還不願你去?敢打賭麽?”李洪道:“我幻波池事完同去,跡近取巧。等師父休寧島回來,照理不能離開之時,不論明暗,二月之內,如不往你天外神山吃那玉藕,從此見了文姐,絕不敢多說一個錯字,並還聽你處罰如何?”
石完在旁接口道:“小師叔常說佛門規條,你和朱師伯打賭吃藕,又是貪,又是嗔,不是犯了好多戒麽?”石生喝道:“石完怎無規矩?我告知甄師兄,教你好受!”金蟬知道石完天真爛漫,性又粗豪,語言無忌,脫口而出,也佯怒道:“你對小師叔怎如此放肆?再如冒失無禮,幻波池也不要你去了。”朱文笑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怎能怪他?”李洪笑道:“石完雖然無禮,話卻說得不差。我一怪他,豈不又動嗔念?我要往尋乙世伯,去見七老,也許不和你打賭,連那光明境也不去了。”說完,一道金光,人便破空飛去。
石完本是無心之言,隻當眾人真個怪他;又因甄氏兄弟深知石完渾金璞玉,天真未鑿,平時管教頗嚴,屢說峨眉法嚴,犯者無赦,唯恐眾人回去告訴;又見李洪走得太急,越發疑慮。再三央告:“各位師伯叔,寬宥弟子年幼無知,把話說錯,下次不敢。”朱文笑道:“不要緊,都有我呢。”石生道:“朱師姐,話不是這樣說。以後門人甚多,我們又都年輕,如果老是這種樣子,無甚威嚴,過於隨和,以後門人由涎臉變作膽大妄為,如何是好?你看錢萊,雖是年輕,多麽恭謹。”隨告石完:“今番饒你,下次不可。”石完諾諾連聲,也學錢萊的樣,不問不再多言。貌既醜怪天真,這一矜持,神態越顯滑稽。連錢萊也忍不住好笑,湊近前去,低聲說道:“師弟無須這樣,你只要少開口,遇事請問一聲,便不妨事了。”
石完本和錢萊交好,方要開口,眾人忽見前面山凹中本是雲霧彌漫,忽然波翻浪滾,雲如奔馬也似往四外散去。眾人本是聯合同飛,且說且行,遁光迅速,已經飛到貴州邊界,離金石峽隻數百裡。前行不遠,便是苗嶺主峰雲霧山。那一帶山嶺雜遝,林莽縱橫,乃苗嶺最幽險的所在。沿途除偶然發現生苗、野猓而外,往往二三百裡不見人煙。眾人先見山勢險惡,瘴氣濃厚,當中卻結著那一片雲霧,已經奇怪。尤其朱文從小便隨餐霞大師行道,經歷較多,一見那雲無風自開,又是四下分散,那等快法,首覺有異。因自己隱形法為人破去,尚未修煉複原,忙告金蟬:“速將遁光連人隱去,看清形勢再說。反正無事,如是妖邪一流,就便除害,豈不也好?”
說時遲,那時快,眾人遁光才隱,雲霧已全散盡,下面現出一條山谷,四外均是密壓壓的森林布滿,那山谷便藏在方圓數百裡的森林中間。山本不高,再吃那原始森林遮蔽,下看一片蒼綠的樹海起伏如潮,片石寸土也看不見。隻谷外一片平地,廣約百畝。當中危崖突起,約有五六十丈高下,中藏天生石門,高廣竟達十丈。崖頂平坦,上下壁立,草樹不生,卻有兩條瀑布,由崖頂兩頭相隔裡許的叢樹中奔騰而出,齊往崖前交合,化成一條寬約二十多丈的大瀑布,凌空飛墜,恰將谷口天生石門遮住。下面是一水池,約有五六畝大小,比瀑布略寬,恰巧接住。如非空中注視,決想不到瀑布後面藏有谷口石門,進去八九丈,內裡還藏有那大一條山谷。最奇的是谷中地勢,比外面低了約二三十丈,谷中卻沒有水。谷並不深,長約裡許,便到盡頭。通體圓形,兩邊危崖環護,宛如大半個葫蘆橫臥地上。盡頭處一段,寬隻一二丈,裡面似有一洞。
眾人俱都好奇喜事,見那收雲之法,雖不似妖邪一流,卻也不是玄門正宗法術,立意往探。因料這等形勢,上空多半設有禁網。金、石二人更因以前尋找洞府,踏遍西南諸省,苗嶺上空曾經飛過多次,從未看見這等景物。分明內中有人,當地一向都在禁法掩蔽之下,不然,憑金蟬目力,多厚雲霧也能透視。方才雲開以前,怎會看不見下面景物,那雲收得極快,晃眼無蹤,四外不見一點殘雲斷絮,谷中主人如非善良,必不好鬥。二人便用傳聲商議好了,不由谷中心往下直降,先往側飛,裝作飛過,然後緩緩飛回,往谷外空地落去。
剛一落地,便見石門高矗,瀑布又寬又大,大幅銀簾匹練自頂飛墮。石門隱藏在內,作穹頂形,甚是整齊高大。水光耀眼,冷氣逼人,喧聲如雷,震得山搖地動,勢絕雄奇。眾人貪看瀑布,並未留意。走到崖前,正待試探著穿瀑而入,忽見池上橫臥著一座朱欄長橋,直達瀑後。眾人方想先前這橋怎未看見?心中微動,銀光閃處,瀑布忽似一匹白練珠簾,自頂切斷,直墜池中,立時水勢全收,涓滴無存。當中石門也自現出,才知那橋直達門內。白石清泉之上,橫臥著十來丈長一道長橋,再吃四外山光樹色一陪襯,看去也頗壯麗。
眾人都在觀察,石生笑道:“這瀑布收得奇怪,主人似有延客之意。就是惡人,我們也不怕他,索性放大方些現出身形,就由橋上步行入內。蟬哥哥和文姐以為如何?”錢萊打一手勢,意似想和石完穿山入內,相機應付;金、朱、石三人步行進去。金蟬頗以石生之言為然,隨用傳聲,命錢、石二人穿山入內,不聽傳聲呼喚,不可冒失。二人領命先行,徑由左側崖上石遁飛入。金蟬等三人也到了橋前,把話想好,現出身形,果無異狀,以為石生所料不差,便同往橋上走去,暗中仍在戒備。三人走到橋中,朱文笑說:“這裡白練垂空,長橋臥水,樹色泉聲與天光雲影交相輝映,這等美景,也實少見。”
話剛說完,猛瞥見光影亂閃,同時雷電轟轟,三人立被大蓬紅光裹住,連橋往石門中電也似急飛去。三人原有準備,知落敵人伏中,又急又怒,各縱遁光飛起。朱文剛把天遁鏡取出,還未施為,紅光一閃即止,仍複原狀。再看人已入門,那條長橋正往來路蛇竄一般退去,晃眼不見。細查谷中,並無異兆,也不知主人心意善惡。因那紅光不帶邪氣,好似主人想要示威,因見三人法寶、飛劍厲害,知難而退。對方既未動手,也就收勢,暗中戒備,仍往前走。
這原是瞬息間事。剛把法寶收回,便聽谷盡頭有一女子口音,微帶愁苦說道:“貧道接引諸位到此,並無惡意。隻為這水門洞為仙法封閉,已四甲子,谷口設有先師玉龍鍘、風雷針,恐諸位入門觸伏,雖然諸位法寶神妙,於人無傷,終非待客之道。又因前犯師門教規,言動均受禁製,語聲不能外達。如若錯過今天機會,便少脫困之望。那接引神符,隻此一道,沒奈何,隻得把諸位用靈符引了進來。不料仍被誤會,差一點沒將封洞法寶毀去。貧道俞巒,乃幻波池聖姑伽因昔年好友,與現已轉世改名易靜的白幽女,全是至交。請到谷底一談,幸勿見疑如何?”
三人聽出語聲十分嬌柔,口氣不惡,又是聖姑和易靜的前生之友,不知何故被師長禁閉在此,聞言好生歡喜。朱文首道:“我三人無知冒犯,道友幸勿見怪。”說時,金蟬、石生因錢萊、石完已先穿山而入,恐其冒失,引起主人不快,便想用傳聲告知,令其退出,待命而進。口還未開,忽然一聲雷震,谷頂上空一蓬極強烈的紅光一閃不見,同時左崖壁上又是大片金花火星暴雨一般紛飛四射,錢、石二人已由壁中飛出,寶光立隱。三人料知錢、石二人誤觸埋伏,主人難免見怪,方想賠話,假意責備錢、石二人幾句。忽又聽谷底發話道:“多謝諸位好友相助脫離大難,必有以報。蝸居窄小陰晦,先前身困此間,無法脫身,沒奈何,隻得請諸位近前面談。隻說仙機莫測,諸位雖能出入,那禁製貧道的樞紐仍未出現,下面火山就要爆發,多年推算,尚查不出它的下落,何況外人。心正愁急,沒想到會藏石內,竟被這兩位小道友將它無心破去。諸位不必再進,下面火山就快爆發,待我收完封洞二寶,到了前途,再作長談吧。”
眾人本未停步,谷徑又短,相隔盡頭隻三數丈。見前面乃是一個大隻容人起坐的石洞,本有一片白影,淡雲也似罩住錢、石二人,剛一出現,白影便化成一片紅光,一閃即隱。同時洞中現出一個長身玉立的道姑影子,倩影娉婷,似頗秀麗,隻身上籠著一片紅霧,看不甚真。等到眾人把話聽完,紅影忽散,同時現出全身。這才看出那道姑竟是披頭散發,滿臉鮮血,身上綁著六七條火鏈,靈蛇也似,隻一閃,便已燒盡。道姑也便飛起,用左袖掩著頭面,似有愧容,電一般往谷口飛去。眾人看出道姑必是和聖姑伽因同時的女散仙,不知何事犯了師規,被禁在此二百余年,被這一行人無心解救出困。回顧谷口,石門依然,紅橋不見,道姑也不知何往。便在當地等候,並問錢、石二人如何破禁而出。二人答說:“因聽朱師伯與主人問答,口氣頗好,隨意飛出,只見身前金花一閃,立即不見,別無所知。”
眾人正談說間,忽見道姑駕著一道紅光飛回,換了一身白衣道裝,縞衣如雪,霞帔霓裳,已不似先前狼狽神態。人本絕豔,遁光又是紅色,互相映照,越顯得朱顏玉貌,儀態萬方。剛一飛到,便急喊道:“地底乃是火口,本早該爆發,因被先師禁閉在此,勉強鎮壓了二百余年,眼看製它不住,幸蒙諸位道友助我脫難。但是火山仍要爆發,請快隨我走吧。”
朱文忙問:“這等巨災大劫,就是附近千百裡方圓內無甚人煙,生靈要傷害多少,怎不防止?”道姑面帶愧容道:“此事說來話長。這裡火口,自從貧道被困以來,日常拚受苦難,每日三次引其向外宣泄,火勢比起昔年,相差已不可數計。只是地殼逐漸消融,一個時辰以內必要崩塌,所幸災區不大,四外無人;否則,引起強烈地震,更是不得了。”金蟬道:“我們新近學會太清禁製,隻請道友指示火災所在,將四外禁住,引火向上,不令生出野燒,豈不要好得多?”道姑喜道:“我不知諸位道友年紀不大,竟擅太清仙法。這樣再好沒有。貧道如非獨力難支,也早下手了。”
石完接口道:“師伯、師叔,錢萊身有六陽辟魔鎧,弟子也不怕火,先往一探如何?”金蟬方說:“這火有甚探頭?”道姑忽似想起什事,忙道:“我還忘了一事,近日地底震勢頗奇,與往常不同,令高足能往地底一探,看看是否有甚異處,好有準備。”金蟬未及答,石完性急,見三人點頭,有了允意,立拉錢萊往地底穿去。
道姑瞥見先前坐處前面,已有青煙由石縫中往外透出,越來越多,先隻一處縷縷上升,晃眼多出十來處,煙勢漸急,內有兩處更是向上激射,道姑喊聲:“不好!”隨說:“今日之事,大出原來意料,一個不好,便成大禍。早知如此,我拚身殉此劫,也無去理。請三位道友急速施為,貧道自往火穴上空相機應付。千萬留意,否則方圓千百裡內化為火海,不知要傷多少生靈了。”三人聞言大驚,忙各飛身而起,一同施展太清仙法,將火穴周圍禁製。本意將火迫成一根衝天火柱,任其自向高空消滅,免傷生靈。因是初經這等險惡形勢,這類太清禁製之術學成不滿一年,初次施為,未免驚疑。
三人正在全神貫注,望見谷中道姑所指發火之處,地上青黑二色的火煙已在滿地迸射,道姑全身紅光籠護,正在施為,晃眼整座山谷已被煙光迷漫。只見道姑一條紅影在內飛舞,約有半盞茶時,耳聽道姑大喝:“三位道友,留神妖物遁走!”話未說完,忽見下面連聲噝噝怒嘯中,緊跟著天崩地裂一聲大震,整座山谷連地表突然爆裂崩塌,無數大小山石向空激射。吃三人禁法一迫,夾著百丈塵沙,正往原處下壓。就這不到一眨眼的工夫,已聽錢萊、石完同聲大喝。先是一股十來丈粗細的烈火濃煙由火穴裂口衝霄而起,那聲勢之猛烈,從來少見。同時火頭上飛出一個猴形怪物,周身通紅如血,頭和前後心約有數十隻怪眼,金光閃閃,奇亮如電,直似一條血影,帶著一蓬金星,破空直上,火頭隨著向上高起,勢極猛惡,神速無比。緊跟著火裡又衝出一幢冷熒熒的碧光,中裹兩人,正是錢萊、石完。一個手持千葉神雷衝,寶光電射,風輪電旋,正朝怪物追去;一個手指墨綠色的劍光,隨同夾攻,又將靈石神雷向上亂打。霹靂之聲,連同轟轟隆隆的風火之聲,震得山搖地撼。怪物似已受傷,左臂已斷,但那火勢隨同怪物起處,晃眼升高百余丈,當時滿天通紅。三人萬不料來勢如此快法。又聽道姑急喊:“千萬莫放火妖逃走!”越發驚惶,各將飛劍、法寶、太乙神雷一齊施為。
那怪物因在地底吃虧,本來想就勢勾動地火,將敵人煉化,不料詭計又被道姑看破,不等發難,先將火穴震開。敵人追趕又緊,斷了一臂,知道不妙,怒發如狂,出來又想到處發火,尋人泄憤。一眼瞥見上空環立三個少年男女,生性猛烈,妄想加害,已經飛過去,又複回身,猛朝朱文撲去。也是怪物該當遭劫,頭一個便遇見照命克星。朱文早就防備火勢太烈,寶鏡不曾離手,一見怪物出現,天遁鏡首先迎面照去。金、石二人也已發動,各把太乙神雷連珠發出,滿天金光、雷火,齊朝前面打去。怪物自然吃不住,見三個敵人更加厲害,好容易衝出寶鏡光霞之外,滿天雷火又連珠打到,情知不妙,將頭一撥,負傷逃走。
下面道姑本在法寶防身之下,準備封閉火口。一見怪物不往上走,往橫裡飛去,知道所過之處,不論山石林木齊成焦炭,城鎮生靈盡化劫灰。喊聲:“不好!快追!”不顧下面火穴,跟蹤追去。怪物雖然連受重傷,飛行起來仍如電一般快,所過之處,下面林木立即著火。眾人見勢不佳,忙催遁光朝前急追。那怪物與火相連,始終不曾離開火頭,後半雖被禁法隔斷,但它本身能夠發火,火勢越來越盛。前後數十點金星,帶著一條火龍,橫空亂雲而渡,不論大小雲層,挨近便成了紅霞。下面是隨著怪物所過之處,先起了一條火巷,再往兩旁燃燒過去。
眾人雖然飛遁神速,轉眼追近,但見火勢如此猛烈,怪物飛行又快,既恐追它不上,又恐除它不了,心正愁急。忽聽怪物轟轟連聲厲吼中,前面忽有破空之聲,一道青虹迎面飛來。眾人剛覺眼熟,怪物也真死星照命,分明見後有追兵,前面又有人擋路,不但不怕,反想拿來人出氣,轟的一聲怒吼,火箭般迎面衝去。金蟬、石生遠遠望見青光眼熟,知道怪物厲害,忙用傳聲大喝留意時,只見青光中飛起一道斧形碧光,一出便自暴長,小山也似,已朝怪物當頭劈下。怪物躲避不及,一聲慘嗥,劈成兩半,還在飛舞,想要合攏逃遁。兩半邊怪物剛要合攏,又有一團酒杯大的暗碧光華由青光中發出。隨聽來人大呼:“諸位道友,勿發太乙神雷,待我除此火妖。”聲才入耳,碧光已經爆散,化為千萬點鬼火一樣的碧熒,約有數十百丈大一片,暴雨也似,一下便將怪物裹住。說也奇怪,那麽強烈的火,吃碧熒裹住,當時消滅。只剩兩半邊紅影,在熒網星雨中左衝右突,轉眼由急而緩,紅影變黑,熒光忽收。空中落下兩片尺許長的黑影,吃先前斧形碧光往下一壓,立成粉碎,斧光也自收去。
來人早已現身,正是黎女雲九姑。金、石二人大喜。雙方相見,正要問話,女仙俞巒忽道:“且喜大害已除,下面野燒將成,我們合力將它消滅再說吧。”說完,回身飛走。九姑見眾人各將飛劍、法寶放起,想逼住火勢,再施仙法滅火。因那火區太廣,開頭一段已成火海,烈焰騰空,滿山林木已被引燃,前面已是六七十裡長一條火河,正往兩面延燒,火勢甚猛,眾人救災心急,似頗心亂。九姑忙道:“無須介意,這火容易熄滅。”隨將碧光發出,又化成數十百丈一片碧熒光雨,飛射而下,先將火頭兜住,然後迎著火的來勢往前卷去。所到之處,那麽強盛的野燒,立即全被消滅,只剩老長一段燒焦的樹木。凌空下視,宛如一條墨龍,蜿蜒於林木綠野之中,將近原發火的山谷一帶方始散開。俞巒從對面飛來,下面火勢也被熄滅。同時身後飛起一條又粗又大的白虹,定睛一看,正是那條瀑布被仙法引來,長虹經天,一直往前飛去,直到火場盡頭,方始停住。俞巒回手一揚,一片叭叭之聲連珠響過,瀑布全數爆散,化為百十裡長一大段寒雲冷霧,往下飛墜;望去直似整條銀河忽然漏底,齊整整憑空墜落。離地二三十丈,方化為傾盆大雨,往下暴降。下面水煙溟蒙,怒濤起伏;上空卻是紅霞麗霄,長空萬裡。兩相映照,頓成奇觀。
這時九姑已和眾人相見,驚佩道:“這位仙姑是誰?怎看不出她的家數?早知仙法如此神妙,我也不敢班門弄斧了。”說時,俞巒也已飛回,見面笑道:“事情真巧,方才發現先師遺偈留音,才知一切早已算就。那碧靈斧與陰磷神火珠,正是消滅火怪的克星。貧道若事前得知,也不致那樣愁急了。我已無家可歸,諸位道友何往?可能同去前面,尋一風景較好之地,稍談片時麽?”金蟬等正要問她來歷、經過和九姑何事遠出,金石峽中有無事故;尤其朱文見那女仙和玉清大師神情面貌都好些相似,越發投緣,便同約其回山,再作詳談。俞巒喜諾。
當地離雲霧山金石峽原不甚遠,仍將遁光聯合同飛。金、石二人急於想知金石峽中近況,便向九姑詢問。才知凌雲鳳由小南極回來,先飛到川邊倚天崖龍象庵,往謁楊瑾,神尼芬陀仍未回庵。匆匆談了幾句,便飛往金石峽,將沙、米二小醫治痊愈。因與鄧八姑路遇,雲鳳知道對頭已往峨眉尋她,因仙府禁閉,未得入內。後又到處尋訪,雲鳳人往海外,不曾尋見。現向同道借來法寶,正在查看,只要發現雲鳳蹤跡,立往尋仇。雲鳳欲請八姑相助解圍。八姑答說:“我自姑婆嶺回轉蘇州,曾代你細心推算,得知事並無礙,不過也頗凶險。此事非我力所能及,便眾同門也難相助。霞兒師妹同了弟子米明娘,現已移居雁蕩山絕頂小天池,正煉禹鼎,優曇大師親為護法,如往相求,必有解救。再不,往藏邊青螺峪,請求你曾祖姑崔老前輩也好。除這兩處而外,別人卻尋不得。如遇同門兄弟姊妹,不可約其相助,免生枝節,無益有損。”
雲鳳醫好沙、米二小,便同飛走,也未說明去往何方。才走不久,那對頭女仙便帶了她丈夫雷起龍的元神,尋上門來,問知雲鳳已走,還不肯信。說是昨日在她道友洞中用法寶觀察,看出雲鳳現在金石峽,為二小醫傷,怎走得如此快法?九姑自不便和她說雲鳳受了八姑指點,知對頭法寶笨重,不能隨身攜帶,算準她要起身尋來以前離去,使其撲空。見她不信,便請入洞查看,對她道:“道友不必多疑,凌道友師徒是峨眉門下高弟,又是神尼芬陀器重的人,極光太火,亙古神仙所難渡越的奇險,尚且為她衝破,通行自如,如真在此,怎會避而不見?隻管回山用那法寶查看,是否真假,就知道了。”女仙聞言,先頗不快。嗣因九姑溫言勸慰,十分禮待;又把誤殺雷起龍之事詳為告知,責其不該與妖人同流合汙,難怪雲鳳妄殺。又說峨眉仙府頗多至寶靈丹,此事隻可設法挽救,不宜操之過急,一個失當,至多兩敗俱傷。何況雲鳳身有至寶,又有許多前輩仙長相助,未可輕敵,何苦逼得兩傷?最好釋嫌修好,設法挽救,或送雷道友轉世,再行度化,比較要好得多。
女仙雖未允諾,因見九姑措辭溫婉,方始轉了笑臉,雙方談得頗為投機。別時忽說起來時路經苗嶺,發現下面石縫中青煙縷縷,地底必是火穴,大約日內火山就要爆發。煙帶邪氣,也許地底伏有怪物,如火魈之類。可惜鬼母朱櫻已經轉劫,不知下落。否則前與此人曾有一面之緣,如將她的碧磷七寶借到一兩件,這場大功德立可成就。休說地火邪焰,便真伏有火魈等類精怪,也必手到伏誅。九姑聞言,想起前向紅花鬼母朱櫻轉劫門人楊原借來的碧靈斧、陰磷神火珠尚在身邊,不曾送還,正好應用,便和她說了。女仙笑答:“事情真巧,否則我便有心,也無此法力。有此二寶足能成功。”隨即指示機宜,並代算好起身時刻。又說凌雲鳳必定有人暗助,以致行蹤難於推算,必須仍回原處,用那法寶觀察,隨即飛走。九姑便照所說時刻趕來,隻留乃弟雲翼和石生門人韋蛟守洞,不料果將火魈除去,並與眾人巧遇。
金、石二人料知雲鳳必往上說兩處求援,無須相助,隻得罷了。
眾人飛行神速,不覺飛到金石峽上空。九姑行事謹慎,唯恐妖黨乘虛往犯,兩條入口均經行法封閉。剛一開雲撤禁,韋蛟便已迎出,說由瀑布傳真,望見師父、師伯同了各位仙長、師兄飛來,特出迎接。師徒見面,說了幾句,便同入內。雲翼也剛迎出,同往仙府落座,重新禮敘,並向俞巒請問經過。俞巒面上一紅,歎道:“說起來,實是慚愧。好在劫後余生,事已過去,以我所經,為修道人作一借鑒也好。”隨說被困經過。
原來俞巒以前乃有名前輩女散仙潘六婆愛徒,起初和聖姑伽因、白幽女均甚莫逆。彼時豔屍玉娘子崔盈見她貌美溫柔,人甚和氣,時時請教。俞巒天性溫厚,向不與人難堪。明知崔盈背師淫惡,終因雙方相識在先,雖然輩分不同,情如姊妹。初意還想引她改邪歸正,見面必定婉勸。哪知崔盈淫凶陰毒,非但忠言逆耳,反倒惱羞成怒,想拉她一起下水。暗中勾結妖黨,出其不意,用邪法迷亂其心神,以致失身妖邪,眼看同流合汙。崔盈忽因殺師盜寶,為聖姑所困,俞巒還未覺悟。
這日正與所交妖道歡聚,坐關多年,快要成道的恩師潘六婆忽然飛降,一照面,便將妖道殺死。俞巒也身受重傷,忙即跪地哀求免死。六婆始而置之不理,隨即入定。俞巒知道恩師脾氣,見自己身在寶光籠罩之下,不能行動,斷定九死一生。隻不知恩師何故突然此時神遊,心中驚疑,憂急如焚。唯恐恩師法嚴,少時連轉人世也難如願,急得跪地痛哭哀求。連跪哭了七日七夜,六婆忽然醒轉。剛看出神情稍為緩和,有了生機,猛覺精光奇亮,閃得一閃,已被紅雲攝走,晃眼落向山谷中。六婆隨即現身,戟指說道:“以你所為,本應連元神一齊誅戮。姑念你誤中邪法,失身隻妖道一人。雖曾相從為惡,迫於無奈,不是本心,又有多年師徒情分。為此恩施格外,給你兩條路走:一是追還法寶,任你遊魂自去投生轉劫;一是此谷地底有一火穴,再有數十年便要爆發,如能不畏苦厄,在此鎮壓,只要熬過二百多年,使地火泄去多半,再任發火,你不特難滿出困,還可借此減去許多孽難,成就正果,但這身受之苦,卻非人所能堪。你意如何?”俞巒早聽師父說自身孽重,早晚必遭慘劫,知是因禍得福,立時答應願走第二條路。六婆便命她住在谷底小洞之內,每日三次鎮壓火穴。
俞巒初來,心志卻頗堅定。無如身受太苦,每次鎮壓火穴時,必須按照師傳引火燒身,再以法力煉化,將火氣送向高空化散,免得火毒傷人。貼身雖有仙衣防護,法力又高,事後無害,當時卻是熱痛難禁。每日三次,那火越往後越厲害。師父又不準離洞一步,勉強熬了幾十年。這日俞巒實忍不住痛苦,算計師父成道坐化已經七日,彼時表面上無甚禁製,意欲出山一遊,尋聖姑、幽女二人相助。不料剛一離洞,便遭雷擊,差一點沒被震死。隨見面前現出一片白光,上有金字,大意是說:俞巒孽重如山,非此不能解免,為何自背誓約?幸是尋人相助,尚無背叛之意,稍差一點,早被神雷震死。經此一逃,全谷禁製已全發動,從此不到時機,不能出入。否則,谷口埋伏二寶,必生妙用,休想活命。如能洗心革面,照著師傳,將全谷行法封閉,不使外人看出,自在洞中清修,只要候到四甲子後,火口左近石縫中漸有煙焰噴出,空中也必有人路過,可將其引入谷內,來人自會破法,助你脫困。不過事機瞬息,稍縱即逝,如若錯過,你身被寶鏈綁緊,不能脫身,到時火山爆發,至多逃得元神,連數百年功力也全葬送。那接引來人的靈符只有一道,現在身後。照我傳授施為,立化長橋,將人引進。如若事前躁妄,不到時機,發現有人飛過,妄自接引,定必弄巧成拙,連來人也無幸免。如能遵守前言,挨到時機,事完可往幻波池水宮地底,將昔年我命你好友伽因代藏的法寶、靈丹取出,再助新主人禦敵,不久便可成道。
看完,光便隱去,身上卻多了七條彩鏈,將其綁緊,除雙手外,休想行動一步。那彩鏈每當鎮壓火口之時,必要發出烈火焚燒自身,端的慘痛無比,好容易才苦熬二百多年。
這日,俞巒發現石縫冒煙,遙聞破空之聲,忙即開雲撤禁,將人引來。一見來人,竟是幾個少年男女和幼童,最大的看去才隻十六七歲,心正懷疑,想請到面前談說脫困之策。不料錢、石二人無意破法,身上彩鏈隨同消滅。後又回封火口,聞得恩師所留傳音,指點幻波池之事,並知害她的仇人豔屍崔盈已經伏誅,越發心喜。
俞巒心想:“眾人都是峨眉門下,年紀雖小,法力卻高。”有心結納,意欲覓地暢談。及被約來,見洞府美景如仙,石室甚多。想起自己這短短二三百年中,一班師友同道大部轉劫成真,只剩一好友也在閉關,孤身一人,無處棲止。難得當地景物靈秀,又與朱文、九姑十分投契,想借兩間作為修煉之用。說完前事,便向眾人示意。朱文豪爽,首先應諾。後想起此是七矮別府,如何自己做主借人?又見金蟬始而面有難色,及聽自己一說,立時隨聲應諾,反更殷勤。俞巒已先稱謝,自己不便改口,知道金蟬為了體貼自己,勉為其難,越發不好意思,托故走出,暗取道書錦囊背人一看,不禁大喜。
原來朱文和金蟬海外同修,師父竟有明命,現出字跡。並且女仙俞巒,還是一個去幻波池的好幫手。對於借住金石峽之事,雖未提到,並不見怪,可知無礙。方在高興,忽聽身後金蟬笑道:“好姐姐,這回你同我去,放心了吧?”朱文把身一閃,佯嗔道:“照你這樣婆婆媽媽的神氣,我就討厭。你像開府時對我那樣神氣,多好!”金蟬氣道:“彼時你見了我就討厭,再不就給我氣受,你還說是好呢!”朱文笑道:“大家好在心裡,又不是世俗中人,被外人看見,是甚樣子?石生弟真好,除卻一味幫你,從不和我取笑。洪弟看見,又該笑我了。”
隨聽有人接口道:“朱師姐說得不差。同門雖多,情義也都不淺,但我和蟬哥哥最厚,誰和他好,我就歡喜,怎會取笑?”二人見是石生突然掩來,朱文笑道:“你本少年老成,實在好,否則尊勝禪師的舍利子怎會單被你接去,別人無此佛緣?佳客遠來,你兩兄弟怎麽都出來呢?”石生笑道:“這位女仙真好,她得道已數百年,一點不以老前輩自命,和玉清大師一樣,謙和極了。你和蟬哥哥好,不知怎會被她看出?你們兩個剛走,她便推說要往洞中各處一遊,請九姑姊弟同往,連三個門人也被引去。我借故溜來,看朱師姐背後罵我沒有?”朱文氣道:“你看人家剛來,就被見笑,都是蟬弟鬧的。總算石生弟還好,要是別的同門,傳出去豈非笑話?”石生把小臉一繃道:“我們三人好好的,無非屢生患難,同門義重,說話親熱一點,也是應該,有甚可笑?誰再和你二人取笑,我和他打架如何?”金蟬方呼:“豈有此理!本來無事,是你文姐多心。”
朱文還未及答,忽見韋蛟飛跑出來,高呼:“師父、師伯,快看古仙人留藏的奇珍竟出現了。先師曾有一次在洞中入定,發現出一點跡兆,費盡心力發掘,均未到手。方才那位俞仙子竟然識貨,一到內洞便指出來。現在寶光已將後洞布滿,法寶似還不只一件,收它卻難,人不能近。俞仙子防它遁走,正在行法封閉寶穴。俞仙子說,只有天遁鏡和玉虎金牌能夠製它。還不快去!”
金、石、朱三人聞言大喜,忙即往裡飛進。剛剛到後洞,便見前面俞巒手指一片紅光,將上次走前新開出的一間石室封閉,正以全力施為。內裡金霞紫焰亂飛亂閃,還有兩道形如龍蛇、雲水的各色奇光,帶著風火雷聲,也在裡面往來衝突,隱聞石壁碎裂崩塌之聲。三人暗道:“不好!”忙指寶光衝上前去。忽聽霹靂一聲,前面三團其大如碗的紫色火焰追一道龍形銀光,已將那厚約十丈的崖頂衝破,向空激射而起。朱文一見不妙,一指天遁鏡照將過去,擋了一擋未擋住,僅將裂口封閉。金蟬看見法寶遁走,一著急,放出霹靂劍,身劍合一,飛身直上。那條銀光先被天遁鏡一照,勢已略緩。金蟬看見法寶遁走,紅紫兩道劍光急追上去,圍著一絞,當時收下。那三朵紫焰已先逃走,不知是何法寶,其勢比電還快,晃眼射向高空密雲之中,一閃不見,無法再追。金蟬一看所得之寶乃是一根龍形玉尺,剛往下飛,便聽一片鏗鏘鳴玉之聲。朱文站在石室頂上裂口之處,笑喚:“蟬弟快來!”寶鏡已收,眾人歡呼四起。
金蟬忙即飛落下去一看,錢萊、石生、石完、韋蛟四人,各拿著一件法寶。錢萊拿的是心形玉環,與枯竹老人前贈自己專護心神的天心環形式一般無二。只是一為冷氣森森,侵入肌發;一為光氣溫暖,照在人身,具有一種陽和之氣,通體生春。仿佛兩環一陰一陽,可以合璧並用。忙將枯竹老人所賜取出一比,不特大小形式相同,更具互相吸引的妙用,可分可合。知道原是一對,不知怎會分開,陰環被枯竹老人得去;陽環卻被古仙封閉此洞石穴之內,歷時千百年,禁法失效,方始出世。
金蟬為以定數應為己有,才有這等巧事,不禁大喜。金蟬便將兩環分開,陽環遞與朱文道:“文姐,你我魔宮裡同共患難,全仗枯竹老仙恩賜,始得脫險。此寶具有鎮攝心神妙用,帶在身上,萬邪不侵。你我每人帶上一環,恰好又是心形,一陰一陽,以後同心努力,共修仙業,不論遇上多厲害的邪法,也難侵害,豈不是好?”朱文見他喜極忘形,情不自禁,隨口說話,全無顧忌,不禁秀眉一皺,微嗔道:“這麽多的人,寶隻四五件,知道是否為你所有?何況又是錢萊取到,如何隨便送人?”錢萊忙道:“師伯沒有看清,這幾件法寶,弟子等和二位仙姑用盡心力,均製它不住,後來裂頂破壁,相繼逃走。幸虧朱師伯寶鏡一照,才全落下。並還有一字帖,現在石師叔手內,一看即知,定是師父、師伯與石師叔所有無疑。否則雲道長早到手了。”
話未說完,金蟬見朱文玉頰紅生,面含薄慍,想起此寶一陰一陽,又是心形,分贈朱文,隱喻同心之意,當著眾人,難怪臉紅。又見俞巒、雲氏姊弟俱都微笑相視,自知失言。方要開口,石生已含笑走了過來,對朱文道:“此寶名為天心環,與枯竹老人所贈本是一對。陽環應為文姐所有。蟬哥哥因與文姐累世患難同門,親如手足,情分自比別的同門厚些,你們以後又在一起同修,就此贈你,也是應該,何必客氣?你看這柬帖就知道了。”
金、朱二人已看見石生手裡拿著一張青紈仙柬。石生等三人所持法寶也是三寸圓徑的寶環,非金非玉,上刻古篆和天風、海濤、雲雷、龍虎之形,各具青、紅、黃三色,精光外映,時幻異彩,又是三環合成一套的至寶奇珍。二人先接柬同觀,才知原來當地最初是秦時修士艾真子所辟洞府,後得到一部天府秘籍,道成仙去。艾真子飛升以前,推算前因後果,特將平日煉魔鎮山的四件仙府奇珍埋藏後洞石室地穴之內,外用仙法禁製,留賜有緣。除已飛走的兜率火另有得主,不久自知而外,一名天心環,一名玄陰簡,一名三才清寧圈。並說天心環本是一對,當年苦尋陰環下落未得,直到道成前數年,才知此寶為東溟大荒山無終嶺青帝之子所有,將來輾轉落一後輩地仙手內,與陽環合璧,得寶的人與艾真子有極深淵源。除已飛去的兜率火外,下余三寶均歸持有陰環的人隨意領受,任其轉贈,或是自用。柬上附有口訣用法,如以太清仙法煉上六十四日,威力更大。雖未說出得寶人的姓名,與艾真子是何淵源,但歸金蟬所有無疑。
金蟬看完,越發喜出望外。忙和朱文、石生及錢、石、韋諸弟子一同向空跪下,禮拜通誠,叩謝古仙人的恩意,拜完起立。柬上除用法之外,並注明:隻玄陰簡是一根,隻可一人用;下余三寶,全可分開用。便將那玄陰簡轉贈石生;三才清寧圈分贈三弟子:錢萊得天,石完得地,韋蛟得人。三弟子拜謝不迭。
朱文見金蟬喜形於色,高興已極,便笑道:“照仙柬所示,你天仙已經無望,還喜歡呢。”金蟬這次卻留了心,看了朱文一眼,用傳聲說道:“我隻想與姐姐永享仙福,長生不老,永不離開,情願和靈嶠諸仙一樣,做一地仙,心滿意足,便大羅金仙我也不換。”朱文偷覷眾人,正在傳觀仙柬、法寶,互相讚賞,無人留意,也用傳聲答道:“你真沒出息。我二人如能飛升靈空仙界,同作瑤池、紫府嘉賓,豈不是好?”金蟬笑答:“一受仙職,難免仍有拘束,不過免去每隔一千三百年一次天劫而已,有甚好處?哪似你我上天下地,自在遊行,神山仙境,出入必偕,來得快樂?不論作甚仙人,我隻不離開姐姐,於願已足。”朱文見他這等癡法,本想說他兩句,又覺彼此心跡雙清,不過情深愛重,出於自然,誠中形外,不能自禁,也就未再開口。
俞巒本和九姑並立旁觀,忽然走過來笑道:“貧道前後修煉也數百年,三寶卻未見過,但是曾得先師傳授,頗有一兩分眼力。方才偶來後洞,本意想向主人覓地借居。剛到這裡,見闔洞石室雖多,內中門戶甬道俱都相連,隻後洞孤懸,與前面不相連續。仿佛後洞門外,本是通往溪邊的空地,憑空多此一座小石山,石色也與前洞不同,貧道心中奇怪。
“後問雲道友,才知她初來此山時,前後洞本是一片,中間也沒有這片空地。後經甄道友看出後洞一帶石壁太厚,穿山觀察,觸動古仙人的禁法,山石憑空中斷數十丈,方發覺這座石洞。又聽韋師侄說起前主人癲師兵解前數年,入定時發現光怪,用盡心力觀察,毫無所獲。雖覺仙人禁製封閉如此嚴密,其中必有藏珍,正搜查問,便遇癲師來犯,一去不回。雲道友姊弟又跟蹤查看多日,終無異兆可尋。只在今晨微聞金玉交鳴,與隱隱風雷之聲起自地底,但察看不出是在何處,忙於救災,未及探尋。
“回山正想告知,三位道友便相繼走出,令我就便觀察。貧道本看出這座後洞好些可疑,聞言細一觀察,當初果是空地,經用仙法移來一座小山,再用法力造成石室。又見寶氣隱隱外映,料知出世在即。方囑九姑留意,忽聽雷鳴風吼,忙用法寶剛將洞口封閉,珍藏便即出現。如非事前戒備,錢、石二高足精於地遁,聽貧道一說,立即穿石入內,仗著寶鎧防身,法寶神妙,將其絆住,稍差一步,早被全數逃走。韋蛟又將三位道友請來,居然仙緣遇合,得此至寶,真乃可喜之事。
“這三件法寶,貧道以前雖無所知,那兜率火的來歷卻是深悉的,為數不止三朵。昔年聽先師說,此寶乃紫清玉府太虛宮中乾靈燈上所結燈花,被幾位謫降的天仙帶臨凡世,仗以禦邪防身。先後共是七朵,威力也各有大小不同。方才三朵,單在此山地穴已藏一二千年,威力之大,定必驚人。此與西方佛火心燈的用法功效有好些不同。本是紫虛仙府神燈靈焰,本身具有靈性,能發能收。若能得到前古神油,加以補益,威力更大。發時作如意形,神妙非常。來時聽先師遺偈留音,隻提到貧道與幻波池生前舊友易靜曾有願約須踐,再過兩個多月便須前往。此時她那裡正受強敵圍困,危機四伏。照家師所說,仇敵勢盛,決非貧道所能解圍。內有兩個潛伏東海已數百年的左道妖人,尤為厲害。我才想起兜率火正是破那邪法的至寶,不知怎會被它飛去?道友不久便往幻波池應援,此寶卻在期前出現。仙柬並令道友用太清仙法重煉六十四日,煉成後前往,正是時候。以我猜想,非但今得三寶與此行有關,連那兜率火也絕不會被外人得去。
“貧道先因師命說幻波池不宜早去,無處棲身,才向道友借居。本想道友出山行道,權代留守,照此形勢,分明成了一路。道友最好日內加功重煉,貧道抽空出山訪友,往返約有一月,回來正當要緊關頭。彼時寶氣精光上衝霄漢,休看道友禁製嚴密,仍然掩蔽不住。雖有雲道友姊弟護法,如來強敵,恐難應付。道友應敵固是必勝,無如中斷不得,一經重煉,便趕不上。不煉雖仍能用,比較卻差。貧道趕回時,正當寶氣上升前後緊要關頭,仗著先師留賜之寶相助護法,或可無事,只是以速為妙。貧道現已變計,明日便告辭了。”
金、朱二人知她乃前輩女仙,與聖姑至交,法力必非小可,適才滅火已見神妙。只是為人謙和,不肯炫露,所說必有深意,同聲謝諾。俞巒見眾人對她禮敬,自居後輩,再三謙謝道:“貧道雖然癡長數百年,諸位道友也都歷劫多生,宿根深厚,何況貧道前墮迷途,得附交遊,已為光寵,如再客氣便見外了。”眾人見她再三謙遜,恭敬不如從命,也全改了稱呼。金蟬並命門人及雲氏姊弟,一齊改稱師伯。雲翼還想謙謝,金蟬知他心意,力言將來必為引進,方始應諾。
石生見錢萊等三人自將三才圈分得到手,便去一旁互相傳觀,各用自身法力演習,看出好些妙用,全都歡喜非常。剛領命行禮改了稱呼,又跑向外面如法施為。內中石完得的地圈,恰與天賦本能相合,再妙沒有。又經錢萊看出此寶除總名“三才清寧圈”外,每圈上還有古篆,一名天象,一名地靈,一名物神,各有名稱,越發大喜,說笑甚是熱鬧。石生比石完高不多少,也是童心,便趕出去笑問:“你們吵些什麽?還要經過太清仙法重煉六十四日,才能應用呢。”石完笑答:“我這個無須,方才試過,能發風雷五遁,威力大著呢。恐傷仙景,未敢發揮。不信,師叔你看。”說完,揚手一圈五色精光,環繞全身,往地便鑽。被石生一把抓住,笑罵道:“不成材的東西!你知道什麽?”原來石完先問九姑,知乃姐石慧因女仙楊瑾十分愛重,又以雲鳳多事之秋,特意留在倚天崖,傳以道法。如用此寶,地行更快,任何阻力皆所不懼,想趁眾人煉寶之時,抽空往倚天崖去尋乃姐,聞言方始終止前念。金、朱、俞、雲四人也同走出。
俞巒見石室頂破一洞,下面又陷一深穴,笑說:“這後洞石室本為藏珍,現已無用,反為仙景減色,最好移去,在空地上種些花樹,將後面溪流開出一片湖蕩,豈不更好?”話未說完,忽又笑道:“艾仙長真個法力無邊,諸位快請後退。”俞巒說時,金蟬手持仙柬,本打算將古仙人的手澤帶往前洞珍藏,剛出石門走不幾步,柬上字跡忽隱。緊跟著銀光亂竄,如走龍蛇,柬上忽現好些符籙。心方一動,猛覺手中微震,仙柬忽化作一片銀霞,飛向前去,隻閃得一閃,一聲雷震,由先前寶穴中爆發。那數十丈高大的一座小山石室,忽然拔地而起,在一蓬銀光籠罩之下,電也似急,往前山飛去。同時地面上陷落了一片廣約數十畝的大坑,隨著數十股清泉由內湧出,高出地面好幾丈,化為好些水柱,向上噴射不已,轉眼便成了一片湖蕩。
石完見水直往上漲,便喊:“師伯快將水禁住,漫上岸來,滿地皆水,就無趣了。”朱文也說:“這數十根水柱噴泉,又為此地添一奇景,果然不令上岸才好。”俞巒笑答:“不會。文妹你看,這位艾仙長法力多高,相隔近兩千年,先機布置,如此周密,連水道也全留下,真令人敬佩無地呢。”眾人往所指處一看,原來平湖側面有一缺口,恰與原有廣溪相連。那一帶地勢較高,水順缺口往溪中直瀉,宛如一道兩丈來寬的匹練,銀光閃閃,橫卷而下,水聲浩浩,與那數十根水柱噴濺之聲相應,如奏宮商;又似數十株玉樹瓊林,森列湖心。下面珠飛玉滾,翠浪奔騰;上面靈雨飄空,銀花四射,飛舞而下。端的又好聽又好看,耳目為之一新,仙法神妙,俱都讚佩不置。
眾人賞玩了一陣,同去前洞。韋蛟又將仙法保藏的佳果珍饈,連同所藏美酒一齊取來,請眾飲食,歡聚了一天。次日子夜,便照師傳結壇,行法煉寶。
俞巒自從藏珍發現,回憶來前乃師遺偈留音,細一推詳,忽全醒悟,又驚又喜。立把先前打算借地暫居,靜修些日,往訪一位多年未見的摯友,求其相助,到日同往幻波池去的主意改變。本是行家,知道金蟬等剛習仙法不久,雖以福緣深厚,具大智慧,畢竟初次運用;又料用這等玄門最高仙法煉寶,重要關頭,寶光上升霄漢,必有變故。因此除金蟬等自用本門禁製,封閉上空谷口外,並代設了兩層埋伏;又暗告九姑姊弟暗中留意,使其知道在自己未回以前,發生變故如何應付。九姑聽出事甚艱險,唯恐法力有限,不是來敵對手,好生愁急,再三挽留。
俞巒笑道:“我受諸位道友解救之德,豈有不顧之理?未來尚屬難知,隻照仙示遺偈語意,兩月以內必有巨變。貧道出山訪友,便為此事而行,我料定必逢凶化吉。隻這三寶關系幻波池之行十分重要,非先煉成不可。我定期前趕回,至多相差三二日。有我所留埋伏,必能抵禦。已和文妹說過,不到萬分緊急,金、石二人千萬不可離開法壇。可將天遁鏡和金、石二弟幾件至寶交與錢萊,拚著天象圈稍減威力,也能抵擋三數日,我和幫手也趕到了。錢萊還有千葉神雷衝,足可無害。可惜仙機難以預測,如能算出所來強敵是誰,更好應付。因為金、石二弟主持行法,不宜分神,故隻暗告文妹一人。雖有好些不曾明言,行法前已將法寶要過,暗交錢萊,傳以用法,賢妹放心好了。”說罷,作別飛去。
當下由金、石二人主持行法,余人為輔。等將法寶煉成,再行傳授。只要能運用本身元靈與之相合,不消多時,便和二人一樣,由心運用。本來師徒六人各持有一件法寶,均須煉過,也是俞巒想出的權宜之計。照此煉法,錢萊等三弟子功力雖然較差,但經金、石二人煉過之後,法寶威力絲毫不減,錢萊等三人事後不過多用上數日苦功,一樣成就。彼時為首三人均已無事,便有強敵擾害,也無妨了。朱文本應和金、石二人同煉,因所得恰是天心環,本是一寶分而為二,兩心相印,如磁引針,中具微妙,朱文功力又高,故此無礙。
九姑姊弟連經憂患之余,越發膽小謹慎。聽俞巒行時口氣嚴重,先本愁慮,唯恐有失,日夜守伺巡查,一毫不敢疏忽。及見眾人煉了五十來天,法壇所列法寶雖然精光外映,與初見無二,但上空谷口均有仙法禁製,連去外面升空察看,仙法掩蔽之下,只是一片苗山中常見的森林密莽,深溝絕壑,並看不出一點形跡。已到俞巒所說日限,寶光終未外映,心情稍定。由此每日子夜,均去谷外觀察,均與前見一樣。眼看已是兩月將盡,毫無異處,也未見有妖人侵擾。
這日夜間,見法壇上三寶懸向師徒六人面前,反倒精光內蘊,返虛入渾,不似日前寶華外映的強烈情景,料知金、石諸人功力深厚,期前便可煉成。方覺俞巒言之過甚,只要寶光不透出禁網之上,決可無事。猛瞥見金、石二人手掐太清仙訣,朝前一揚,一口真氣噴射出去,一道銀光同了一紅一藍兩團心形寶光首先暴長。緊跟著,三才圈的天、地、人三環寶光也突然大盛,並還現出風、雲、雷、電、龍、虎、人物、五行、仙遁等各種形影妙用。金、石二人面上立現喜容。當時毫光萬道,霞影千裡,照得整座金石峽到處奇輝眩目,精芒電耀,五光十色,交織燦爛,照眼生纈,不可逼視。雲氏姊弟才知寶主人連日先用本身真氣將它凝練,當晚無心中試驗威力,不料功候尚差,求進太切,一發不可複收,非到功候精純,尚難由心運用。雖然到時一樣煉成,還可提前些日,但是精光寶氣定必透出禁網之上。俞巒未回,金、石諸人又不能離開法壇,如有強敵來犯,憑自己姊弟的法力,實是可慮。
九姑姊弟心中大驚,忙即飛出察看。剛到峽外,便見當地依舊大片叢林密莽,只是精光霞彩、寶氣奇輝已經上衝霄漢。在凡人眼裡,雖隻似幾根筆直的雨後長虹矗立林野之上,下垂至地;如在道術之士眼裡,一望而知下面有人煉寶,並還不只一件。尤其左道妖邪見了,決不放過。想起俞巒前言,心中叫不迭的苦。身受主人救命之恩,如有失閃,何顏見人?預料那寶虹在千裡以外都能看見,越想越怕。略為商議,隻盼俞巒能在來敵發現以前趕回,除此無法。
正待飛回,加緊戒備,忽聽東南方破空之聲猛烈異常,從所未聞。心驚側顧,一片紅雲帶著千萬點火星,正由遙天空際急駛而來,看那來勢,便知厲害。想不到寶光剛一外映,敵人便來得如此快法,九姑情急之下,想起身帶法寶頗多,並有鬼母朱櫻的兩件至寶,連同下面的禁製埋伏,也可抵禦一陣,為何這等膽小?剛把心一橫,往下飛降,才進峽口,猛又聽西北、西南兩方異聲大作,鬼哭啾啾,宛如狂潮怒湧,中雜陰風雷電之聲,由遠而近,鋪天蓋地而來。九姑前在黎母門下,曾經見識過強敵的厲害。方在驚慌,百忙中回顧上空,那西北、西南方的碧雲火星直似飛雲電卷,星雨流天,已離當地不遠。來人是誰,也已看出,越發膽寒心悸。
要知來敵是誰,請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