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那個笑得禍國殃民的男人
風刮得像妖精在作法,一名綠衫少女站在河岸邊,手裡拿著把刀,看誰都像靶子。
“翩翩,傻站著乾嗎呢?你今天烤的叫花雞外焦裡嫩松軟汁多,還不趕緊來嘗嘗?”
少女深深地看了一眼說話的那個衣衫襤褸的白胡子老頭,歎息一聲,錯開目光望向河對岸:“師父你吃吧,我不吃。”
“為什麽?”
少女眼神一暗,指著自己腰間那霸氣外露的贅肉,傷心欲絕道:“師父,我七歲那年您誘拐我跟您學刀法的時候,可沒告訴我會附贈這一圈一圈的肥肉啊。”
“……意外而已。”老頭嘴下不停,唆了唆手指道,“其實你這樣也挺好看的,而且它並沒有影響你的身手不是嗎?”
“我本來就只是個半吊子。”言下之意你也是個水貨。
白胡子老頭將剩余不多的雞肉全部塞進嘴裡,滿臉油哄哄地抬頭瞪著少女:“你這個欺師滅祖的小東西,你這是在說我霸刀門的武功差勁嗎?想我堂堂霸刀老祖當年也是叱吒風雲的人物,只不過出了點小小的意外,才害我淪落到如今這個地步。”
還不就是因為你那張貪吃的嘴?什麽意外不意外的都是借口!
何翩翩比誰都了解自己這個便宜師父,沉吟了會,道:“不是的。”說完,繼續面色淒楚地盯著河對岸。
昧著良心說話真難受。
“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白胡子老頭眼神哀怨地看著她。
像是看穿了他的苦肉計,何翩翩輕描淡寫道:“真的不是。”說完,似乎怕老頭不信,又加了句,“不要想太多。”
“翩翩……”白胡子老頭還在說著什麽,可何翩翩卻已沒心思再聽,因為她看見河對岸有一名身姿挺拔秀美的白衣公子正在被一頭野豬追殺。
深山老林,有野豬很正常。何翩翩凝眸盯了他一會,見他手持一把閃著寒光的寶劍,便斷定他會武功,於是決定置之不理,面無表情地低頭望向身旁那說到傷心處恨不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師父。
然而,事情並未因此結束,那白衣公子本該朝跟何翩翩相反的方向逃去,卻不知為何忽然調轉方向朝她奔了過來。
何翩翩聽見動靜,警覺地抬頭望去,便見一名雪衣墨發的年輕公子朝她凌波踏水而來,那白色緞面靴子之下的河水竟是未被他激起半點漣漪,這不得不讓她目瞪口呆。
“好輕功!”她忍不住讚歎道。
白衣公子離得近了,何翩翩也看清了他的長相。
俊。
冰肌玉骨天姿絕色這些詞仿佛天生就是為他而存在的,他頎長身姿跨越流河之上,蜜色晨光下,只見他膚白勝雪,腰若柳絮,雙眉斜飛入鬢,兩眸眼廓泛著淡淡嫣紅,眼角略彎,黑眸水光流轉,似含著股魅惑,卻偏生又透著些清冷,眼形仿若桃花一般顧盼迷離,似醉非醉,明明曖昧已極,卻還不是勾引。
妖孽。
何翩翩果斷地下了結論。
在她下結論的同時,那風情萬種的傾國美人便傳音入耳給她,輕飄飄道:“勞駕提刀。”
……何翩翩滿頭黑線,眼見著美人從身側掠過,野豬趟著河水勇猛而來,她手起刀落,乾脆利索地將野豬送上了西天。
那白衣公子返回身來歪著頭衝她彎起一雙桃花眼,但見他眼角處竟還長著一顆淚痣,越發襯的他不似凡人,恍若謫仙。
可惜,他的行為卻讓何翩翩覺得他根本就是個妖孽。
“多謝。”又是清清淡淡簡簡單單一句……揚長而去。
何翩翩嘴角抽搐不斷,略睨了一眼那白衣公子持劍遠離的背影,低頭望向那頭鮮血淋漓的野豬,咬牙切齒地對滿臉茫然的師父一字一頓道:“加、餐!”
但一向好吃的師父卻拒絕了:“不行,這麽一大頭豬吃完了我還能走路嗎?為師我還要去參加門派大會呢,你就自己慢慢吃吧。”語畢,人已瞬間掠至河對岸,很快便消失不見。
何翩翩面無表情地轉身離開,看都沒再看那野豬的屍體一眼。
進了城,她輕車熟路地往表哥家趕,天色漸暗,回去晚了姑媽又要罵人了。
但等她趕到了蘇府門口,便見到一輛奢華無比的馬車停在那裡,馬車旁站著許多人,但她眼裡只看到了一個。
明明穿著一身白衣,卻非要在外面披一件玄色披風,而且雖是兩種反差極大的顏色,穿在他身上卻讓人覺得那麽高貴脫俗。他一手撐著把煙藍色雕花竹傘,一手負在身後,手如無暇玉石,腰若柳絮婀娜,膚似凝脂白皙,側著的臉頰上清晰可見眼角處一顆淚痣。
一肌一容,盡態極妍;縵立遠視,望其幸焉。
大晴天的打什麽傘?何翩翩冷著臉望了一眼天空,這人真是騷包,怎麽還找到她家來了?
似乎感覺到了何翩翩這股炙熱的目光,白衣黑披風的美人稍稍歪過頭來,若冰的玄色瞳仁略微彎起,竟是一個溫柔的微笑。
百媚縱生,傾城之姿。
何翩翩腦子裡出現這八個字,然後她嘴角抽了一下,果然是他。
和他一起望過來的,還有早就被何翩翩忽略掉的表哥蘇淮。
“翩翩?你什麽時候出去的?”蘇淮顯然沒料到何翩翩不在府裡,看到她時有一瞬間怔愣,隨即便轉頭對那瞧上去與他年齡差不多的白衣公子道,“七表叔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
何翩翩跟著霸刀老祖偷學了十年武功,內裡自然不差,當然聽得見蘇淮的話。
七表叔?她眼裡閃過一道奇異的色彩,明明是胖胖的臉胖胖的身子,那雙眼睛卻顯得明豔無比。
“怎麽又偷跑出去了?不是跟你說了今日家裡有貴客要來,你就不能老老實實呆著?”蘇淮握住何翩翩的手就往府門口走,話裡雖是責備,語氣卻一點都不嚴厲。
“我出去隨便轉轉。”對著蘇淮,何翩翩那張表情不多的臉上露出少有的溫和。
“來,我給你介紹。”蘇淮拉著何翩翩往前一推,“翩翩,這位便是我經常跟你提起的七表叔。”略頓,望向白衣公子,“七表叔,這位是我表妹,何翩翩。”
七表叔,的確是經常提起,身在蘇家如果不知道這位一表三千裡的遠房親戚,那還真是白混了。
何翩翩回想著自己腦子裡對這位七表叔的了解,似乎只有兩個字最清楚。
太監。
或者說,是東廠督主,皇帝的寵臣。
有這麽一位位高權重,足可在朝堂之上呼風喚雨的親戚,蘇家經常性地高調宣揚一下實在是人之常情。
“翩翩,叫人。”蘇淮推了一下望著七表叔發呆的何翩翩。
何翩翩回了神,困惑皺眉,低聲問道:“我應該叫他什麽?”
蘇淮面上一凝,這關系的確有點混亂,翩翩是他的表妹,這位又是他父親的遠房親戚,算起來他這句表叔叫得都有些牽強,那翩翩又該怎麽稱呼呢?
就在這時,那位白衣公子桃花眼顧盼流轉間淡淡地開了口:“你們便一起喚我七叔吧,加個表字,總覺得生分了些。”
蘇淮豁然開朗:“七叔說的是。”語畢,掐了何翩翩一下。
何翩翩麻木道:“見過七叔。”
白衣公子一笑,右手牽起翩翩,左手撐著傘,對蘇淮道:“兄長和嫂嫂已進去多時,想來已都安排妥當,我們也進去吧。”
蘇淮看見他的動作忍不住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反應過來,陪著笑將他迎了進去。
倒是何翩翩很不自在,她使勁抽了抽手,抽不回來。
白衣公子步步生蓮,行動緩慢,在誰都看不到地方低聲對何翩翩道:“乖,莫要再動。”
何翩翩立刻不動了,想起在河岸邊那一幕,實在搞不懂為啥手勁這麽大的七叔卻打不過那一頭野豬。
而她這位豐姿絕美恍若仙人的七叔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事般,冰涼的指尖在她溫熱的掌心畫著圈,溫聲說道:“若我下手,豈不是要濺一身血。”
何翩翩太陽穴突突直跳,忍不住抬手揉了揉。
七叔“疼愛”地摸了摸她的頭:“那件事可千萬不要和別人亂說,否則……”說到這七叔忽然停住了,何翩翩抬頭一看,原來他們已經到了大廳外面,姑父姑媽已經迎了上來。
“呵呵呵呵呵呵……”
何翩翩現在只能聽到七叔那低沉的笑聲了,因為他已經和姑父姑媽進了大廳。
今日的蘇府內張燈結彩,比往年除夕時還要隆重熱鬧。
何翩翩站在大廳門口,極度不想踏進去。
而就在這時,她聽到了門口幾個人的對話,那似乎是七叔帶來的護衛。
“不得了不得了。”
“是啊,督主好久沒這麽笑過了……”
“上次這麽笑的時候,死了好幾個人……”
笑裡藏刀啊,何翩翩滿頭冒冷汗,立刻乖巧地進了大廳,安安靜靜地站到了蘇淮身後,凝神靜氣,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七叔解開玄黑披風交與屬下,信步留香地走到主位邊落座,桃花眼流光瀲灩,迷煞旁人:“許久不見兄長和嫂嫂,蓮豈甚是想念。”
蓮豈?是他的名字?何翩翩低著頭蠕動嘴唇念了念,真是讓人唇齒留香的兩個字。
“哪裡,七弟你公務繁忙,能抽空跑這麽遠來看望為兄,為兄已是非常感動了。”姑父是一方首富,平日裡見到人都是眉眼高昂傲慢無比,見到蓮豈這個親戚關系不太近的弟弟卻是極為上心,殷勤地端茶遞水。
也對,再有錢也終究是個商人,怎麽能跟當官的比呢?何翩翩非常讚同自己想法地點了點頭。
“翩翩。”誰知在這時,身前坐著的蘇淮忽然叫了她一聲。
何翩翩抬眼望向自己的表哥,那張看了十幾年的清秀面孔雖比不上蓮豈俊美,卻也是個中翹楚。
“呆會你就說你身體不舒服,要回房歇著。”蘇淮小聲地囑咐著她。
何翩翩不解地看著他:“為什麽?”
蘇淮眼神複雜地回望著她:“你忘記我曾與你說過什麽了嗎?”
何翩翩怔了一下,仔細想了想,忽然悟了。
據說,蘇家這位尊貴的親戚有種近乎變態的收集癖,他身為東廠督主,卻納入了府內十七位姬妾,個個國色天香貌美如花,便是那皇帝的后宮也很難找到可以與之媲美的絕色。
想清楚了何翩翩又淡定了,揉了揉肚子上的肉,意有所值道:“表哥,他對我沒威脅。”
嫁給高官重臣自然是好的,但蓮豈的官位實在敏感。你仔細想想,這東廠的督主自古以來可都是太監,若是真的真嫁給了蓮豈,那豈不是要賠上一輩子的“性福”?
蘇淮眼神越發惆悵,他又哪裡不知道何翩翩所說的意思,但她一直低著頭,根本沒發現蓮豈的視線總是若有似無地落到她身上,他作為一個男人,當然知道那種眼神代表著什麽。
那是看到獵物時才會有的眼神。
蘇淮寬袖下的手不自覺握住了何翩翩的,這位表妹和他青梅竹馬,雖然是個不折不扣的胖妞,配起他來有些許不足,但他在心裡卻早已認定了她,眼裡再擱不下別的人。
何翩翩見此,也很自然地回握住了他的手,她雖然心裡對這個表哥沒意思,但也明白以自己這副尊榮,想找到像蘇淮這種要樣貌有樣貌要家世有家世的好夫君,根本就是癡人說夢。所以既然如今給她好運氣的碰上了,哪裡還有推脫的道理?
何翩翩和蘇淮各懷心事,其他人也是一樣。
尤其是坐在主位上那個笑得禍國殃民的男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