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算是最後的告別了吧(1)
  （1）

  白床、白被單、白枕頭。

  我好像已經習慣了在醫院醒來。不過這一次，在那白床上躺著的不是我，而是夏夜寒。因為昨天夜裡的大雨，他發起了高燒。

  從來不知道，他的體溫也是可以這麽高的。看著病床上臉頰紅紅的他，我突然覺得是看到的另外一個人。

  “小姐，你是病人的家屬吧？去領一下藥吧！”突然，一名年輕的護士走進來說。

  我起身，走了出去。

  雖然最近常常出入醫院，但是像現在這樣去領藥好像還是第一次。而且，前幾天出入醫院的時候，還能看到韓成南，可是現在……

  我不由得感覺很鬱悶，在鬱悶過後，腦袋裡面一片空白。

  ……

  明明就是發燒，卻開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藥。當我一邊在心裡埋怨著醫生一邊拿著藥走進夏夜寒的病房的時候……

  咦？人呢？看著空空如也的病房，我的腦袋一下子炸開了鍋。

  明明剛剛我去取藥的時候，那個家夥還好好地躺在病床上睡覺的，怎麽一會兒工夫就不見了呢？那個家夥難道是去上廁所了嗎？我疑惑地想著。

  “啊！天台有人要自殺了！”就在我還在思索的時候，突然，耳邊一個女孩的聲音響起。

  自殺？該不會是……

  我就知道，平靜背後一定會有不平靜的事情發生。

  我幾乎是以光速衝到了天台。

  醫院的天台沒有高高的護欄，只有一個不及膝蓋高的台子。

  當我衝上天台時，就看到夏夜寒竟然站在那還不及膝蓋高的台子上面。他伸平雙臂，好像是要保持平衡一般。

  他似乎是聽到了我的腳步聲，回頭看向了我。

  他臉上帶著微笑，因為發燒，再加上天台的風很大，他的微笑顯得是那麽蒼白。

  “嗯嗯嗯……”我很想開口叫他快一點兒下來，但是無奈我現在說不出話來，只能揮舞著雙手，表示著我心裡的焦急。

  “曉優，你知道嗎？從小，我就和別人不一樣。”他將頭轉了回去，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了。

  他的話……是什麽意思呢？

  “我，可以在兩個小時內看完一本300頁的書，然後將其中的內容倒背如流。”他的聲音裡面滿是悲傷，完全沒有讓我覺得他跟我說的這件事情是多麽值得炫耀的事情。

  兩個小時看一本300頁的書？這對我來說已經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了吧？更何況還要在這兩個小時之內將這300頁的書倒背如流！

  “從小，我幾乎是貼著‘神童’標簽生活的人。我是天才，記憶天才，學習天才……像這樣的話，我幾乎聽得有些厭煩了。可是，真正令我厭煩的並不是這些……”

  天才……不好嗎？對於我來說，有像他那樣的腦袋，幾乎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一件事情。他好像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可是，像我這樣從來也不曾擁有過那樣聰明腦袋的人，好像也不應該這麽說他吧！畢竟，我沒有真正擁有過，又怎麽可能知道那之中的苦澀呢？
  “因為我是天才，因為我什麽事情都可以輕而易舉地做到最好，所以，隨著年齡的增大，我開始越來越被大家疏離。原因只是因為我那該死的聰明腦袋。”他聲音變得越來越冷漠。聽著那逐漸冷漠的聲音，我突然明白了，他那樣冷漠的性格難道就是因為那樣的聰明腦袋嗎？

  明明是所有人都向往的東西，為什麽到了他這裡偏偏就變成了這麽罪惡的東西呢？高處不勝寒，是不是說的就是他這樣的人呢？

  “為什麽我和別人不一樣呢？明明只是想要簡單地和別人做朋友，可是為什麽偏偏在別人的眼中，我的靠近就是諷刺呢？就那麽簡單地站在一起，好像我就會給他們帶來自卑感，所以他們都孤立我，所以我總是一個人。你從來都不會知道，在別的孩子手拉手玩遊戲的時候，我卻只能在角落裡面看著一些其他孩子根本看不懂的書。”他的聲音越發冰冷了。

  天台的風很大，吹動著他的衣服，那白藍色條紋的病號服在他瘦弱的身上舞動著。他的背影，他那麽站著的背影，仿佛可以讓我看到小時候的他是怎樣的孤獨。

  我也終於明白，為什麽他總是那樣孤獨了！因為孤獨，已經變成了他的習慣。因為傷害是在還是孩子的他的心上留下的傷痕，所以才會格外疼痛吧？就算是努力忽略，努力假裝不記得，因為傷痕是存在的，所以還是會隱隱作痛吧？
  “越是長大，我好像就越被孤立！可是，有一天，你出現了！對於我來說，你好像就是救贖者一般的人。”

  救贖嗎？什麽時候，我也成為了可以救贖別人的人了呢？我……明明什麽都沒有做啊！

  “我從來沒有見過有什麽人可以對著我笑得這樣燦爛，也從來沒有人像你一樣對我沒有絲毫的嫉妒或者是其他什麽。你可以輕易地信任我，可以毫無理由地信任我！就算你其實也在懷疑，但是好像只要我說，你就可以信任。”

  我從來都不知道，只是信任這麽簡單的一件事情，就可以讓一個人成為另一個人的救贖者。在人與人的交往中，最基本的，不就是信任嗎？

  “因為你，我好像第一次知道了什麽是溫暖！我，好像可以為了你放棄我的一切。”他的聲音裡面依舊沒有任何溫度。

  這樣一句猶如告白的話，為什麽還是那麽冰冷呢？

  不過，告白嗎？我的心情又開始亂七八糟的了。

  “可是……你不一樣吧？”就在我的心情剛剛因為他的話而亂七八糟的時候，他突然絕望地說。

  我……

  “對於你來說，韓成南才是最重要的吧？就算是他不見了，他消失了，每天守在你身邊的是我，我也不可能代替他在你心裡的位置吧？”

  他的話，他的語氣，他給我的感覺，為什麽是他好像準備在下一秒就離開我的視線呢？可是，他的話……也確實是我真正所想的吧？
  韓成南……在我的心裡面佔據了不可代替的位置。可是，雖然這樣，他夏夜寒也是對於我來說很重要的朋友啊！
  “為什麽不能是我呢？難道就只因為他比我更早地遇見你嗎？”他突然回過頭，滿臉悲傷地看著我。

  一直背對著我的他突然回頭了，一直看不到表情的他終於讓我看到了他的表情。

  他……好悲傷。那種悲傷，溢於言表。

  我不知道要怎麽來形容他悲傷的神色，我只知道，那是深刻的悲傷，幾乎可以讓人一看就痛徹心扉。

  夏夜寒……

  我很想要安慰他，可是，我卻開不了口。就算我能開口，我似乎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麽吧。

  “為什麽不能是我？我除了你，什麽都沒有了……”他的聲音，似乎可以讓我的眼淚瞬間流下。

  “如果沒有你，我真的不知道活著的意義了！”他忽然再次轉過身去。

  他……要跳下去了？

  不行……

  我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抱住了他的腰。

  “如果你放棄我，那麽，我也會放棄自己。”他的聲音很輕地飄進了我的耳朵。

  我拚命地搖著頭，我想要告訴他，我絕對絕對不會放棄他。可是，因為我無法發出聲音，所以，我只能拚命搖頭，我想要他知道，無論如何，我都是不會放棄他的。

  或許是感覺到了我的意思，夏夜寒打開了我抱著他的雙臂，轉過身，緊緊地抱住了我。

  在這樣的天台，我暗自下了決定。

  就讓韓成南成為我內心裡面最深的那個人吧！我，離開韓成南的話，或許還可以生存，可是……夏夜寒離開了我就活不下去了啊！
  我，要小心地去保護如玻璃般易碎的夏夜寒！
  從今天開始，我的生命裡……

  只有夏夜寒……

  我，會很認真地對待著夏夜寒。

  （2）

  發燒這種毛病其實是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但是發燒再加上吹風的話，就嚴重咯，就有可能導致心、肝、脾、胃、腎發炎。然而為了防止這些個心、肝、脾、胃、腎發炎，夏夜寒就必須留院觀察。

  他是要留院觀察了，我卻要自己回學校。雖然那個任性的家夥非讓我住在醫院，但是……畢竟男女有別這件事情我還是懂的。

  所以……一連三天，在這樣漆黑的夜裡，我都要一個人回家。

  不知道為什麽，一連三天下來，我總覺得我的身後好像有人在跟著我的。為了驗證到底是不是有人跟蹤我，我決定今天來個偵查行動。

  我按照慣例，9點多從醫院出來。

  醫院距離學校並不是特別遠，也就是步行10分鍾的路程吧，所以也沒有必要坐車。

  我像平常一樣走著，然而和平常不一樣的是，我一邊走著，一邊豎起耳朵。

  在我的身後不遠處，明顯就有一個腳步聲。現在，雖然不算是深夜，但是因為我是抄近路，走的這條小路上是很少有人的……

  我故意放慢了腳步，可是跟在我身後的那個人看我放慢了腳步，居然也慢了起來！這讓我更加能夠確定，這個人是在跟蹤我了。

  我猛地轉身，只見原本跟在我身後的那個身影笨拙地躲在了一條小胡同內。

  這個死家夥，敢跟蹤我，我看你是嫌命太長了！

  我從身後拿起早已準備好的棒球棒……雙手握緊。

  棒球棒這種東西，打人必備上品！今天，我就讓你嘗嘗這威力無敵的棒球棒的滋味。

  然而，就在我快要接近到那條胡同的時候，突然聽到了腳步聲，是快速奔跑的腳步聲。這個死家夥，居然還想跑？我可不是吃閑飯的啊！

  我拉開架勢，就開始狂奔，其實我也沒有特別費力去跑。為什麽？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我知道，我所在的胡同是一條死胡同。

  那個跟蹤我的人似乎也發現了這一點，所以在跑出幾十來步的時候，他停住了腳步。

  哼……無處可逃了吧！
  我舉起手中的棒球棒，慢慢靠近那個跟蹤我的身影。小賊，今天是你的死期了。

  然而，當我越來越靠近他，準備揮出我的棒球棒時……

  “砰……”我的棒球棒突然落地，在安靜的胡同中，我的棒球棒掉落的聲音顯得格外響亮。

  我的棒球棒為什麽會掉落呢？並不是因為受到了那個跟蹤我的人的襲擊，只是因為我看清楚了跟蹤我的那個人。

  那是一個再熟悉不過的人，熟悉得讓我一瞬間鼻子酸澀，然後眼淚噴湧而出。

  那本應該是一個被我遺忘了的人，本應該是消失在我的記憶裡面的人，本應該是埋藏在我內心最深處的人，就這麽出現了？
  “你……”他似乎是沒有想到我會哭吧？一瞬間，他變得那麽不知所措。

  為什麽他會在這裡？難道……前幾天跟蹤我的人都是他？如果是他，那麽就是說，他一直都沒有離開過我？如果他一直沒有離開我，那麽為什麽不直接來見我呢？

  他伸手，本來是想要為我擦眼淚的，可是，他的手就那麽停留在半空中。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然後放下了手。

  明明出現了，卻好像顯得那麽生疏。如果是這樣，那何必要出現呢？我都已經要決定放棄他了，我都已經決定選擇遺忘了，為什麽他還要回來擾亂我的生活呢？
  而現在的我，看到他的我，應該轉身離開的，可是，我卻發現我做不到。腳好像是被釘在了地上一般，就連抬腳那麽簡單的一個動作，我也做不到了。

  “我不是跟蹤你，我只是……”似乎感覺到了氣氛的詭異與緊張，他竟然開口緩解氣氛。他，好像不是我以前認識的韓成南了。

  雖然開口解釋了，但是，他的話卻隻說了一半。

  我其實還是在期待他跟我說些什麽吧？說什麽都好！解釋，或者是其他什麽能夠讓我有所期待的話。雖然有著這樣的期待，但是我心裡還是會有另外一個聲音不斷地提醒著自己，不可以這樣，現在的我已經有夏夜寒了，所以不能這樣。

  好了！明曉優！就這樣吧！你和韓成南的故事已經結束了，快一點兒放棄吧！
  我轉身，應該要走了！縱然心裡有萬般不舍，也不能說出口！何況，現在的我就算是想說，也沒有辦法說出口。

  然而，就在我轉身的那一瞬間，韓成南卻突然拉住了我的手。

  我回頭，對上了他的眼睛。

  一直以來，我都是不懂他的吧？讀不懂他的表情，他的語言，他的動作……

  “不要走。”在我對上他的眼睛的那一刻，突然，他說出了這樣三個字。

  就在那三個字傳入我耳朵的瞬間，我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因為，我曾經是多麽想要聽到這三個字，可是，就是在曾經，他卻始終吝嗇地不肯說出來。然而，現在，就是我決定要放棄他的時候，他卻這麽猝不及防地說了出來。

  只是換了一個時間，可是這三個字的意義卻已經大不相同了。

  如果第一次誤會的時候他這樣對我說……

  如果第二次誤會的時候他這樣對我說……

  如果在我留住他的時候他這樣對我說……

  如果在那個雨夜裡他這樣對我說……

  如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