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小倩（1）

  高潛將電腦包甩在身後開始攀爬。

  潰敗的牆壁給了他很多支撐點，只要他能夠在某堵牆化成散沙前及時跳離那裡，或者在失手跌落時，迅速抓住橫梁之類的東西，難度也不算太大。

  攀爬是順利的，總共他也就跌落了四次而已，最糟糕的一次是從十樓一直跌到四樓，一個橫掛在兩面牆之間的吊床救了他。

  不過，這都不算什麽，在接近頂層的綠焰中，他突然聽到了沙沙的聲音，就像是無數隻細足從牆體上快速跑過。

  他僵在那裡屏息盯著頭頂上方的綠焰好一會，然而那奇特的沙沙聲，並再未出現，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將手探進了上方的綠焰，他摸到了什麽硬物，像是桌子或者椅子的腿。

  他想他終於到了頂層了。他縱身一躍，身子懸空，拽著那硬物爬了上去。

  重新踩到堅實的地板的感覺真是太好了。

  高潛坐在冰涼的木製地板上重重地喘息。

  這是小倩的客廳，沒有錯，所有的陳設都和之前他見到時沒什麽兩樣，隻除了裹著一層綠焰。他的左側是廚房和餐廳，右側分別是工作室，浴室，小倩的臥室。

  此刻有細細的音樂聲從工作室那裡傳來。

  高潛站了起來，慢慢地向工作室走去。

  工作室的門虛掩著，透過縫隙可以看到粉色的電腦桌在綠焰中變成惡心的棕紅色，電腦黑屏著，桌前的電腦椅上沒有人。

  高潛輕輕地將房門徹底推開，房間在他面前一覽無余，床鋪顯得有些許凌亂，一個掛衣服的立柱式衣架倒在地板上，床腳邊躺著一隻底朝上的兔毛拖鞋。桂小倩不在這裡。

  音樂聲從電腦桌前傳來，高潛緩緩地走了過去。

  電腦沒有開機，他按動了一下一旁的台燈開關，沒有通電。然而音樂聲持續地來自尚未接通電源的電腦音箱，他凝神聽了片刻，是一個女聲在低低地吟唱。

  “高潛，到上面來。”他聽到那個聲音說。

  高潛一驚，抬頭望向天花板。那裡同樣滾動著綠焰，但是看上去卻不像是可以隨意穿過的。

  “我在上面，高潛，來這裡找我。”那聲音在旋律中斷斷續續地道。

  高潛微微皺了皺眉，轉身回到客廳。客廳靠著廚房的那一側有陽台，此刻那裡當然是遍布綠焰的，高潛打開陽台門走了出去，上身探出欄杆向上張望，他看到了鐵製的圍欄，看上去上面是天台，而桂小倩就在那裡。

  可她是怎麽上去的？算了，他不想知道。高潛用力扯了扯陽台一旁的落水管，咬咬牙，扶著落水管踩上了陽台的欄杆。

  從小到大，他爬過的最高的東西是一棵二層樓高的老槐，為了吃槐花，他沒少被院裡的老太太提著雞毛撣子教訓。十二層樓是他這輩子經過的難度最高的挑戰，這和剛才在樓裡爬斷牆，完全是兩個概念，高潛快速瞥了眼腳下如同細線一樣的水泥道路，腿一陣發軟。

  別看，別看，他喃喃念叨著，死死盯著面前的陽台門，踩著光滑的陽台欄杆踮起腳尖，另一隻手努力摸索著上方的樓板，終於他夠到了鐵製的圍欄，現在他只要，爬上去。

  “你來了。”

  高潛從圍欄上跳了下來，吃驚地看著面前的女人。

  女人站在那裡靜靜地看著他，黑色的長發逶迤在地，和地上濕濕的泥土混在一起。

  她身上穿著及地的白色睡袍，赤著雙腳，眼睛裡映著跳動的綠焰，夜風將她單薄的衣料吹得貼在身上，高潛尷尬地看出她裡面什麽也沒穿。

  “桂小倩？”高潛不確定地叫了一聲，眼前的女人的臉還是桂小倩的那張臉，只是神情卻不太對，她看上去更像是二十年後的桂小倩，盡管她的臉蛋上沒有一絲皺紋，身體也挺拔得青春洋溢。

  “高潛。”女人平靜地應答。

  “桂小倩，你在這裡做什麽？”高潛努力做出輕松的聲音。

  “我在等你。”桂小倩回答，她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進高潛的耳裡，像是她就在他的耳邊細語。

  “等我？”高潛試著靠近桂小倩，然而他卻發現無論他怎麽走，他和桂小倩之間都保持著同樣的距離，他根本無法靠近她。

  這該死的黑光世界。

  他放棄了徒勞的嘗試，將自己的電腦包換了從左肩換到右肩背著：“這裡視野不錯。”

  “是嗎？”

  高潛瞥了眼暗暗摸出的手機，果不其然，沒有信號。看來他沒辦法聯系到外界的夏洛克，也無法知道桂小倩此刻的負能量變動數值。一切只能靠他自己判斷。

  “就是沒有星星，有點遺憾。”高潛將手機不動聲色地揣了回去。

  “你喜歡星星？”

  “我以為你喜歡，女人不是都喜歡什麽星光啊，多浪漫啊。”其實高潛此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什麽，他還記得夏洛克之前的囑咐：穩住她，說點什麽讓她心情好一點，如果說愛她能減少她的負能量，哪怕為難也請你務必嘗試。

  “我不喜歡，我從星星裡總是看到血光，而我不喜歡撒謊。”

  “那就不必撒謊，我喜歡聽實話。”

  “不，你不會喜歡的，沒有人喜歡。”桂小倩搖了搖頭，高潛吃驚地發現，她長長的頭髮竟然和腳下的大地連在一起，就像是大地的一根根脈絡，遠處有樹影從發束上崛起，那些發束就像是它們的根莖。

  “桂小倩，你的頭髮？”高潛的心裡泛起一絲涼意，這到底是什麽樣的世界？而桂小倩到底做了什麽？
  “怎麽了？你的臉色為什麽這麽蒼白？”桂小倩似乎根本沒有發覺她自己的異樣。

  高潛看了一眼周圍詭異的世界，搖了搖頭：“桂小倩，我們是不是應該坐下來，聊一聊？也許還可以喝點啤酒，如果你沒有啤酒，那些能量飲料也行。”

  小倩微微笑了，蒼白的臉頰就像是以前一樣，浮起了笑顏：“你不必勉強自己，我知道你討厭那些飲料。”

  “也沒.”

  “其實我也討厭，但是我必須在鏡頭前假裝我喜歡，這樣我就能收到錢，你知道嗎？我討厭這樣的生活。”

  “那就換個工作。”高潛積極地建議道，“你可以去上學，甚至去參加才藝選秀，你總會找到適合自己的路。”

  “不，你不明白，我要的是人氣。沒有人氣，我會死。”

  又是人氣，高潛微微皺眉，這不是他第一次聽到桂小倩為了人氣說出死這個詞，難道桂小倩的負能量的症結，竟然是這個嗎？
  “小倩，我想你對人氣這種東西有些誤解”

  “是嗎？我好失望，如果我死了，這個世界為什麽要繼續存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