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送行
  “我說了，你來晚了。”依拉的身體無力地從神像的底座上滑了下來，跌落在寶石堆上。她不斷地低咳，脖頸間的血洞穿透了她的氣管，但沒有割破大動脈，她不會立刻死，但是很痛苦。

  一顆沾染著依拉鮮血的大鑽石滾到高潛的腳邊，在火把的映照下，發出血色的反光。

  高潛猛地後退了一步。

  “什麽來晚了？”他聲音乾澀地開口，“你為什麽會變成人類？”高潛緊緊地握著暮光之刃。他想起今晚的藍月，想起失蹤的珠寶，想起那座詭異的黑森林和巨大的烏鴉，還有那場狂熱的少女祭祀。

  所有的一切都是計劃好的，是在依拉的安排下進行的，但是為什麽？
  高潛緩緩地仰頭看向那座粗坯神像。難道竟然是因為這個？

  “這是誰？”高潛問道，“告訴我他是誰。”

  “如果我說我不知道，咳咳，你一定不會相信，是不是？”依拉痛苦地翻了個身，俯在寶石堆上，“該死，好痛。”

  “當然會痛，你現在是人類。”高潛毫無感情地道，“當慣了神靈的你，不習慣很正常。”

  “你殺了我吧。”依拉掙扎著抬起頭，“殺了我，你還可以用我的名字向宙斯請賞。他正在招攬世界各地的半神，你帶著我的名字去，說不定會受到重用呢。”

  “多謝你替我著想，”高潛垂目盯著暮光之刃上的血跡，“不過我不殺人類。”

  “呵，”依拉發出一聲含糊的笑聲，血已經開始在她的氣管堆積，很快就會凝成血塊，堵塞她的氣管。她會無比痛苦地被自己的血淹死，在所有人類的死法中，這一種的痛苦和悲慘大概可以排前十名。

  “你是個怪胎……”依拉斷斷續續地道，“你不殺我，不是因為你可笑的原則，而是因為你想看我痛苦。你這個虛偽的半神。和所有的人類一樣，虛偽，惡毒。”

  “作為殘害了無數人類的你，似乎沒什麽立場來指責人類。”

  “他們是自願的！”依拉用盡全身的力氣嘶吼，“只有自願的奉獻，才能為我所用，他們愛我，崇拜我，所以奉獻給了我，那是我應得的。”

  “如果你提前告訴他們這種愛是以生命為代價的，他們還會像你說的那樣自願奉獻嗎？他們還會愛慕你嗎？你只是個騙子，狡猾陰險的騙子。”

  高潛的手裡的暮光之刃突然變化了形狀，匕首在轉瞬間化成了丈余的妖刀，一道紫色的光弧如電劃出。

  依拉驚恐地閉上了眼睛。

  碎石四濺，巨大的雕像被妖刀斬成數段，轟隆墜落。

  “不管這座雕像是誰，告訴你的主子，我會找到他的，不屬於他的信仰，他一絲也別想得到。”

  妖刀之上的流光一閃，妖刀回復了原狀，無聲歸鞘。

  “瞎子！”高潛冷冷地轉身低喝道。

  被碎石幾乎埋了一半的依拉，驚恐地看著廢墟般的神座，又看看高潛的背影：“你，你竟敢，你瘋了，這是瀆神……”

  “呵，瀆神？看來我以後的愛好要多一項了。”

  一個裹著黑色毛皮的身影出現在神殿的門口，接著又瞬間出現在高潛的身邊。

  “怎麽這麽久？”高潛皺眉。

  “我瞬移的距離並不遠，趕過來需要時間。”無眼神靈回答。

  “佳佳呢？”

  “還在睡覺。”

  高潛微微點頭，他示意了一下地上的依拉：“她交給你了，怎麽處置她，隨你的便。”

  無眼神靈目送高潛的身影離開了神殿，方才轉過身來，他低頭看著虛弱的依拉，像在看一隻垂死的雪狼。

  依拉勉強地抬起頭，打量了一下無眼神靈，發出呵的一聲：“盧芒葛？你居然沒有死？”

  “你好，依拉。”盧芒葛靜靜地道。

  *
  佳佳睡了兩天，才終於醒來。

  在這兩天裡，高潛去鎮上用精靈的寶石換了幾套孩童的衣物。雖說大部分工業已經停止，但是和神靈達成協議的城市，還是能生產一些現代人類需要的物品。只是那些人類工廠所使用的能源是限量的，因此產量有限，價格也就格外地昂貴。

  在極北區，一顆大鑽石只能換一頂帳篷，一顆紅寶石也只夠買一件羽絨服外套。不過好在精靈的寶石礦取之不竭，高潛也就毫不客氣地用一皮袋的珠寶換了一些生活的必需品，主要是佳佳的必需品。

  被困在黑森林裡的精靈神箭手費森，也被無眼神靈帶人救了出來，還好發現的及時，他只是虛弱了些，性命並無大礙。

  高潛又去黑森林的頂端看了那塊巨石。那大石此刻看上去就是個普通的石塊，連那一晚藍月下看到的巨石上的模糊圖案也看不到了。同樣地，他也沒看到那隻大烏鴉。

  此刻，

  高潛站在通往南方的大道邊，正在和梨落告別。佳佳抱著馬鞍橋，坐在一匹毛色銀白的高大森林馬上，還在一下下地打著哈欠。馬鞍橋的兩側掛著兩個碩大的沉甸甸的皮囊，還有武器，水囊，繩索，等一應物品。

  “我該給你準備個雪橇。”利落拉著高潛依依不舍，綠色的眼眸裡閃著水光，“還有很多東西都沒有帶。”

  “足夠了。”高潛微笑著道。

  高潛將手從梨落的手裡脫開，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無眼神靈，對他微微點頭：“瞎子，你已經接管了極北區，如何讓人類生活得更好，我想你會處理好的。”

  “知道了。”無眼神靈微微點頭，“不過如果人類和精靈發生爭端，我該怎麽辦？”

  高潛頓了頓，笑道：“就像你說的，順應你的心。瞎子，你是人類的神靈，我相信你能做出正確的選擇。不過有一點我要提醒你。這個世界不只屬於人類，各個種族只有和平共處，互相合作，才是對人類發展最好的結果。”

  他又轉向梨落：“梨落，你是阿法那森林的未來君主，你們兩個都要答應我，永遠不使用武力，和平解決任何爭端。”

  梨落和無眼神靈互視了一眼，均點頭應承。

  這時，佳佳呼喚無眼神靈，無眼神靈走去佳佳身邊。梨落便趁機又道：“你還會回來嗎？”

  高潛不願欺騙梨落：“大概不會了，我要回家，有人在等我。”

  “那我能去看你嗎？”梨落追問道。

  高潛笑了笑：“精靈公主大駕光臨，我歡迎還來不及。”

  “你到了家，就給我來信。”梨落叮囑道。

  高潛應了，有一道視線一直盯著他，他不得不扭頭看去，微微笑道：“嗨，安娜。”

  金發的安娜今天裹著一件狐皮大衣，像一朵雪地上含露的玫瑰，她微微咬著粉色的唇，既不說話，也不肯挪開海藍色的目光。她身邊的身材魁梧的漢森看了女兒一眼，呵呵笑道：“安娜說一定要來替你送行。”漢森說著將高潛拉到一邊，低聲道：“所以，你到底是不是叛軍？”

  “你說呢？”高潛微笑反問。

  “只有叛軍才敢攻陷神殿，但是，你又是半神，我可沒聽過叛軍裡有半神。”

  高潛想起了那隻流亡軍小隊：“所以叛軍其實是人類？”

  “有人類，還有巫師，精靈，狼人什麽的，他們的成分很複雜。”

  高潛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他現在明白漢森為什麽說獵魔人並不喜歡叛軍了。因為獵魔人是神血之子，而叛軍卻大部分是由魔血之子組成的。

  “不管怎麽說，我代表極北區的人類感謝你除掉了依拉。”

  高潛謙遜地道：“不，這都是盧芒葛的功勞。”

  “呵呵，我知道他聽你的，我第一次見你時就看出來了。你是個了不起的半神，這我也第一眼就看出來了。嗨，我突然有個好主意，不如你帶安娜一起走？”

  高潛嗆咳了一聲：“不行，我還有正事要做。”

  “唉，我也知道，但是我女兒是個倔脾氣，怕是從此之後，她再看不上其他男人了。”

  高潛看了眼安娜，安娜正在和梨落說話，兩人說著說著眼光都飄向高潛，高潛連忙避開，走到馬邊，裝作整理行囊。

  “嗨。”

  這時他聽到一個充滿活力，但又帶著幾分忄生感的聲音，他詫異地扭頭：“你還敢來？”

  “為什麽不敢，你又不殺人類。”伊芙還是穿著鑲著皮毛的皮夾克，背上背著一把劍鞘，不過看上去，裡面插著的似乎還是那把斷劍。

  “瞎子心好，才救活了你，要是我，就讓你這麽死了。”高潛冷哼道。

  “你叫盧芒葛來，不就是料到他不會殺我，還會治好我嗎？”伊芙毫不客氣地拆穿高潛的謊言。

  高潛冷冷地盯向她：“你來做什麽？向我示威，顯示你做了那麽多壞事，還活得好好的？”

  “當然不是。”伊芙笑了笑，幫高潛將水囊的位置調整了一下，“我來是告訴你，我要做獵魔人了。”

  “什麽？”

  “嗯，我雖然沒了神力，但是身體比普通人類還是強了很多，而且做獵魔人一直是我的愛好。”

  高潛看了一眼一旁的無眼神靈。無眼神靈低聲道：“我們這一族活下來的神靈不多了，依拉本質上也不是壞神靈，只是人類崇拜她的方式有些……”

  “我以後會作為獵魔人保護人類的，就當是報答你的不殺之恩。”伊芙對高潛露齒一笑，“你不會後悔的。”

  這樣的結局，似乎也不算壞。

  高潛冷哼了一聲：“你說不做神靈，就不做神靈，你的主子能放過你嗎？”

  “我失去了收集信仰的能力，也就失去了被利用的價值，沒有人會在乎我的，你不用擔心。”

  “我根本就沒在擔心。”高潛冷聲道。

  “我知道。”伊芙笑了笑，“我也知道你其實是想問我，我的主子到底是誰。”

  這倒是讓她猜著了。

  高潛注意地看向伊芙。

  “我說真的，我不知道。”伊芙直視著高潛的眼睛，“三界融合時，對神界是一場災難。許多虛弱的神靈在這個過程中都消失了，我本來也會是那些寂滅的神靈中的一員。但是，那時有一個力量將我從漩渦中拉了出來，它讓我變得比以前更強大，但我必須按照它的要求建立神殿，還有那座神像。我必須每個月按時祭祀，就連我自己所獲得的信仰也要供給那位不知名的神像。

  你以為我很願意嗎？但是我沒得選擇，那股力量太強大了。足以和神界幾大神族的主神媲美，我不得不按照它的要求去做。”

  “你對這個強大的存在，一點線索都沒有嗎？至少，你應該猜測過吧？”高潛皺眉問道。

  “猜測？其實也沒什麽好猜的，幾大神族就那麽幾個，反正不是這個，就是另一個，有什麽區別？倒是那天在荒原上引起神罰，還有之前挪動星辰的那一個，才讓我心生好奇呢。”

  “那麽……”

  伊芙目光灼灼地盯著高潛：“嗨，半神，你有什麽猜測？”

  “星辰挪動的那一天，我喝醉了，什麽也不知道。至於神罰，我和你在一起，你不是也什麽都沒看到嗎？”高潛皺眉道，“你覺得這個挪動星辰的神靈和強迫你建立神殿的力量有關嗎？”

  “不知道。”伊芙聳聳肩，“他們都十分強大罷了。說起來，要不是那位神靈挪動了星辰，讓滿月提前，我也不至於要急急忙忙地開始祭祀，還要耗費神力幫精靈將寶藏運回神殿。還要用最極端的方式，用空了我的神力。”

  “也許，這就是那股強迫你的力量，想要的。逼迫你給出所有的神力。”高潛思考著道，“目的就是那座神像背後的神靈。”

  伊芙沉默了片刻：“雖然不關我的事，半神，你下一步打算做什麽？真的去找那神像背後真正的主人嗎？”

  高潛用力地緊了緊鞍橋：“就像你說的，人類的生活回到了青銅時代，而你們神靈的日子也不好過，這世界上魔物縱橫，殺戮和被殺戮每天都在上演，這是一場災難，對每個種族都一樣，我必須解決它。”

  伊芙吃驚地張大了嘴。

  高潛翻身上馬，對著下方熟悉的人群揮了揮手：“再見，朋友們，困難會過去的，我保證。”

  銀色的森林馬騰著四蹄疾馳而去。

  伊芙抬手合上了自己的下巴：“盧芒葛，你聽到了嗎？他剛才說什麽？”

  “聽到了，他說他會拯救世界。”

  “你信嗎？”

  “我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