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東方高

  東方高從來都沒有乾過什麽了不起的事，解放前他是妾生子，在家裡毫無地位，雖然東方家是地主，他也沒攤上什麽好處，靠出賣勞力過活。後來解放了，他進工廠做了工人，做到退休也還是工人。退休以後有閑暇時間，業務愛好也沒混出頭來。寫毛筆字沒人家寫的好，跳舞沒人家跳得好，釣魚都沒人家雕得好。

  沒想到他卻成了最後的贏家，和他同樣歲數的人死光了，同輩比他年紀小的人也差不多死光了，最後剩下他一個，立馬就變成德高望重。寫字個個搶著要，釣上來的魚都沾上了無數喜氣，要是去跳舞，那更加不得了——百歲壽星跳舞啊！可惜他也真是老了，跳不動了。

  東方家原來沒人看得起他，有什麽活動，從來都敷衍了事。可自從年紀越來越大，東方高也變成了東方家的代表性人物。外人提起東方家，除了那個發了大財的東方鵬程，就是東方高最出名。東方家裡面，也是大伯爺來大伯爺去。到今年一百零八歲，東方鴻軒居然說重修族譜的時候可以讓他當長房長子！

  活得久就是有好處啊，東方高心裡很是滿意，不過東方鴻軒要的東西也不簡單，所以東方高還沒想好要不要答應。他的年紀實在是太大了，舟車勞頓跑去見東方鵬程，還要低三下四的求人，也實在是辛苦。萬一弄不好生一場病，那可真是要命了。可這長房長子的誘惑力，又實在是大。

  他還沒琢磨好，就看到東方鴻軒跑了過來，偏偏這時候他孫子不在，只有個保姆，東方高隻好自己接待。

  “大伯爺。”東方鴻軒恭恭敬敬的說。

  “你怎麽又來了？”東方高奇怪的問。

  “大伯爺，你不是說要考慮考慮嗎，我就來問您考慮得怎麽樣了。”東方鴻軒說。

  “這怎麽也得考慮個一兩天的啊。”東方高哭笑不得。

  “這兩天鵬程表哥在申城，坐車去幾個小時就到了。過一陣子他又不知道上哪裡去，說不定去國外。”東方鴻軒說。

  “建祠堂的事情又不急在一時，這是百年大計。”東方高說。

  “大爺，建祠堂這事必須得抓緊才行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荊天宇上來幫腔。

  “你是誰啊？”東方高看來看去，還是沒認出來。

  “這是我朋友荊天宇，他是瀚海的主任。”東方鴻軒介紹說。

  “瀚海是幹嘛的？”東方高問。

  “是我市最大的it企業。”東方鴻軒解釋說。

  “挨踢？”東方高還是不懂。

  “就是電腦。”荊天宇說。

  “電腦……計算機嘛，是做計算機的啊。做計算機的也懂祠堂的事情嗎？”東方高總算是明白了。

  “現在是新世紀了，電腦無處不在，以後我們祠堂建好了，也要在裡面做一個智能網絡的。”東方鴻軒說。

  “這我可就不懂了。”東方高說，“荊先生我們是第一次見面吧？”

  “是，頭一次來。”荊天宇說。

  “那就好，那就好，我還以為年紀太大記不住人了。”東方高說。

  年紀太大是真的，荊天宇看著這東方高，已經老得不能再老了，臉上的皮層層疊疊的，老人斑連成一片片，根本看不出來原本的樣子。坐在搖搖椅上，都不怎麽懂，幸好耳朵還靈便。這麽大年紀了，還叫人家千裡迢迢跑去申城，萬一死了可怎麽辦。想來想去，荊天宇覺得還是另外找門路算了。

  “荊主任說得沒錯，我們東方家的祠堂好不容易有眉目了，可難度還是很大，萬一市政府不批，前頭的工作可就全浪費了。”東方鴻軒說，“市政府就要換屆了，這一次沒搞成，換一幫人更加沒希望。這一任市長對發展旅遊項目興趣很大，所以祠堂才能以民俗博物館的名義作為旅遊項目立項，但下一任市長，可不一定會答應這麽做。”

  “這話你已經說過了。”東方高說。

  “東方大爺。”荊天宇叫得很別扭，東方這個姓真是太難搭配了，“你要是真不想去，那就算了吧。”

  東方鴻軒一聽，馬上就換了策略：“是啊，大伯爺，你年紀這麽大了，還是不要去了吧，祠堂什麽的，建不起來就建不起來唄，反正我們東方家已經幾十年沒祠堂了，還不是這樣過來了。以後大家清明節也不用合在一起祭祖了，大家自己祭自己家的就行。逢年過節，也沒必要一起吃飯，多浪費錢啊，一點用都沒有。”

  “鴻軒啊，你這麽說是什麽意思。”東方高很不滿，“沒有祠堂，我們東方家就這麽散了不成？”

  “家族什麽的，在現代社會還有什麽存在的必要，大把人沒家族，照樣過得好好的”東方鴻軒說，“這幾年生活好了，有閑錢了，趕時髦捐錢弄了個家族基金會，也算是成功運作了一陣子。但沒有祠堂，大家能做什麽，不過就是一起吃吃飯唱唱歌。清明祭祖算是最有家族含量的事情了，可墳頭都不在一塊，又沒本事搬到一起，結果只能先去自己家的祖墳，然後再參加集體活動，花多一份錢不說，還耽誤時間，清明放假才幾天啊。弄完這一大堆事情，比上班還累，不如出去旅遊。這兩年，參加家族活動的人可是越來越少，家族基金會的捐款也越來越少，再過幾年大家徹底沒興趣了……散是不會散的，不死不活的混下去唄。”

  “危言聳聽！”東方高說。

  “不說別人，我都心冷了，捐錢是我捐得最多，出錢出力組織活動，到後來還被人埋怨。有事要找人幫忙，個個都推三阻四好像多難為一樣。”東方鴻軒說，“您家裡有困難，我什麽時候不是第一時間就用家族基金會來幫您的。您孫子要做生意，我第一時間給你找店面，玄孫女要上學，我又去教育局求人。”

  被人當面這麽說，東方高臉上掛不住，“你這麽熱心，還不是想攀東方鵬程的高枝。”

  “是啊。”東方鴻軒絲毫不以為恥，“不但我，其他人又何嘗不是呢。我們東方家也就是這麽一個億萬富翁罷了。要不是有彭城表哥在，這個家族基金會怎麽搞得起來。別人又怎麽會對我們東方家高看一眼？沒有鵬程表哥，我們東方家算什麽？”

  “奈何人家東方鵬程根本不待見你們。”東方高冷冷的說。

  “這也沒辦法，”東方鴻軒說，“我們這一房，和鵬程表哥那一房早就分開了，說是親戚，其實結婚都沒問題。他起家靠的是老婆娘家，又不是靠我們東方家。後來成了億萬富翁，我們才和人家認親，你說人家可能對我們很熱情嗎？這幾年我們自己都對基金會對家族沒了熱情，自己都不做出個樣子來，鵬程堂哥怎麽會對我們熱心。建祠堂是整合我們東方家最好的機會，甚至可以說是最後的機會。錯過這一次，以後我們也別說什麽重振東方家雄風，大家一年吃一頓飯聯絡聯絡感情就算了。”

  “哪有到這個地步。”東方高無奈的說。

  “今年剩下的錢，就只能讓東方家幾百口人吃一頓飯罷了。”東方鴻軒說。

  “不是馬上就要捐錢了嗎。”東方高說。

  “捐錢能捐多少？願意捐錢的人本來就不多，捐的數額也是越來越少。我每年都捐十幾萬，才勉強把這個攤子維持下來。”東方鴻軒說，“既然都已經這樣了，我還捐這麽多錢幹什麽，還被人說我一個女人把持基金會。行，以後我不把持了，捐錢的事我也不管了，別人捐多少我捐多少。”

  東方高啞口無言，他每年可是從基金會裡面拿兩萬多補助的，還有他孫子，也在基金會做兼職，一年有一萬多工資，還經常能夠往家裡拿米面糧油什麽的，上次基金會不知道從哪裡聽說了太公分豬肉的事情，過年買了十幾頭豬回來分，東方高家裡可是分了整整半頭，吃了一個多月才吃完。

  要是東方鴻軒不捐錢了，基金會肯定緊巴巴的，沒有補助，沒有工資，東方高家裡的生活條件就要往下掉一大截。區政府市政府過年過節到也是慰問一下，也就給些棉被，沒什麽用。

  “你說這話幹什麽！”東方高放軟了口氣，“家族基金會是大家的，不會總叫你一個人出錢。東方鵬程是我們東方家的驕傲，因為各種客觀願意，對我們東方家的活動不是很熱衷，我們應該盡力把他拉進家族基金會來。我不是不願意為家族處理，也沒說不去，只是說過一陣子等鵬程到樂陽我再去見他嘛，免得四處跑。”

  “鵬程堂哥一年才有幾天在樂陽。”東方鴻軒說，“一耽誤就晚了，現在是項目能不能批準最關鍵的時候。”

  “如果鵬程開口的話，市政府怎麽也要給他面子。”東方高說。

  “是啊，但人家為什麽要開口呢？”東方鴻軒說，“開口就要欠人情，他的人情多值錢啊。”

  “你現在去找他，還不是想他支持，他要支持還不是要開口，那不是一樣的嗎。”東方高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