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爺青回
宣府。
巡撫朱之馮看著眼前的一隊公公,渾身都散發著不高興的氣息。
但他什麽也沒有說。
崇禎帝的親筆書信說服了他。
大明朝的確到了生死存亡之緊要關頭,再按部就班的做事,只有死路一條。此時此刻,他這個皇帝寧願擔負起漫天罵名,也要拚死一搏。
不破不立,才是大明唯一的生機!
何況皇帝也不是在肆無忌憚的擄掠民財,那些人也的確該死。
咚咚的擂鼓聲傳遍整個宣府,很快陸陸續續大大小小的文武官員就悉數來到了。
“老爺,霍監軍與王總兵已經到了。”
監軍監軍是太監,總兵就是宣府總兵王承胤,可以說是朱之馮以下宣府最重要的兩位大佬了,他們到了,就也意味著城內的文武們都到了。
“朱大人,您先請——”
王喜兒笑嘻嘻的對著朱之馮一擺手,這位是神仙爺劃定的忠臣,他可不敢得罪。所以這位大忠臣在這個時候了還想為同僚們盡一把力,他王喜兒絕對不敢攔。
可惜這只是白費功夫罷了。
與建虜走私貿易利潤有多麽的巨大,就是王喜兒這種只在宮廷做事的太監都能想得到,范家他們怕早就把上上下下都喂飽了。
豈是朱之馮這種初來乍到的巡撫一張嘴就能說得動的?
反正啊,被神仙爺爺圈定的王承胤,那是誰來了也救不了的。
張家口是八大家對建虜走私糧鐵布匹等軍需物資最為緊要的關口,王承胤這個宣府總兵要說沒有苟且,王喜兒先就不信。
因為駐守張家口的鎮守參將就是王承胤的親侄子。
“朱大人,今日這般急切的召集大夥兒過來,所為何事啊。”
霍達第一個開口。
他是鎮守太監麽,與巡撫這種文官先天上就尿不到一個壺裡。
“本撫得陛下密詔,言張家口有奸商大賊屢與建虜通商,心中著實震撼。大明正值國難當頭,本官治下竟還出了裡通國外的漢奸國賊,實有愧天顏。”
“這等賊子,不殺不足以告慰大明多年來死難於建虜賊手的數十萬英靈,不殺不足以告慰建虜多次叩關南下所殺戮的數以百萬蒼生。”
“諸君多有在本地為官多年之人,不知可有能告我者?”
朱之馮固然想為宣府文武們求情,給他們爭取一個‘自首’的機會,因為崇禎帝的殺性太大,這些年裡他都殺了多少大佬了,搞不好會把人通通砍頭,但另一方面他也對宣府文武們甚是痛恨。
朱之馮也是混跡官場多年的老官僚,如何不清楚其中的貓膩?
左右不過是黃白之物。
他實際上是可以諒解貪汙行徑的,因為大明朝的俸祿實在太低了。
所以你貪汙受賄一些銀兩,他是可以諒解的。
畢竟大氣候如此。想要在大明官場混跡來,這睜隻眼閉隻眼就是最基本的技能。
人至察則無徒啊。
但建虜的銀子能拿嗎?
這簡直是原則性問題!
然而更叫他意想不到的是,他執意為這些人求來的寶貴生機,卻被他們毫不為然的拒絕了。
那麽多官兒,竟然沒有一個臉上浮現出猶豫之色的。
至於這些人嘴裡頭會說些什麽,朱之馮已經不想再去聽了,他閉上了眼睛,頹然的歎了口氣。
“啪啪啪!”
王喜兒鼓起了掌,這場面可真是精彩啊。
文人的無恥嘴臉叫他這個閹人都自愧不如呢。
“什麽人?”
霍達神色一肅,冷哼一聲。
這裡可是宣府軍政重地所在,等閑之人豈可擅闖?尤其是他們這會兒還在商議著大事,竟然有人出現在大廳之外。
門外的守衛難道都是瞎子不成?
頓時幾名最靠外的官僚紛紛趕去門口去看,然後這幾人的神色全都為之大變,一個個仿佛見了鬼一樣,把廳堂內的眾人都給嚇了一大跳。
外頭究竟是什麽人,竟然把這幾個人嚇的如此大?
霍達皺了皺眉頭,“咱家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何人作祟!”
作為鎮守太監,霍達的份量之重,比之朱之馮也不弱多少的。當然,這只是明面上的份量。
隨著大明朝皇權日落,各地的軍頭已經日漸有不聽凋零的情況出現了。這種局面之下,鎮守太監在某種意義上已經淪為空殼了。
因為太監們的權柄虛實,自始至終都是跟皇權緊密相連起來的。
霍達大步走到廳堂門口,目光落在王喜兒等人身上。整個人瞬間也是一懵逼,圓帽,皂靴,褐衫,這他麽是東廠?
天啊,爺青回啊。
十多年了,東廠又出京了?
霍達整個人也懵住了。
而至於廳堂內的人等,在幾個終於回過神來的官員叫出‘東廠’兩個字的時候,一個個也全都恍如在夢中一樣。
自從今上登基,十六年了,廠衛固然沒有被裁撤,內監也始終被重用,比如各地的監軍和鎮守太監,那是一樣都不缺。
曹化淳、高起潛等權柄之大,比之先前的前輩們也不見遜色。
可要真正的說起風光來,他們比起天啟年間的前輩來可真的差遠了。
沒有了廠衛(廠衛沒有被廢,而是閑置),太監們就等於沒了爪牙。不止太監們沒了爪牙了,連崇禎帝對於大臣文武也沒有了震懾。
十多年裡各種蒙蔽各種欺騙,崇禎帝吃了多少他自己清楚。
但這真怪不了別人,是他自己自討苦吃。
你搞垮魏忠賢,與廠衛有什麽關系?幹嘛還要同時搞垮廠衛呢?
這就跟檢c院院長和反t局局長也貪汙了,你懲辦他們可以,但不能取消檢c院和反t局不是?
崇禎搞垮魏忠賢後,極大縮減了廠衛權力和職責,錦衣衛幾乎退化成了皇帝的保鏢,東廠更是幾乎荒蕪,只有得到他示意的時候才能撲出去咬上幾口?
所以皇帝對於文官集團的控制力就更弱了,後者全然沒有了任何顧忌。
有人舉報誰誰誰給權貴送了禮,誰誰誰結黨營私,搞自己的小團體,文官集團一去查,一般就成了“查無此事”。
就跟袁崇煥送錢龍錫的禮一樣,如果是錦衛衣去查會怎麽樣,天知道?這可是實名舉報,舉報人又不是瘋子,沒有證據怎麽會去得罪那個權力比曾經的宰相還大的內閣輔臣錢龍錫啊。實際上,廠衛的失勢,崇禎就已經失去了對官僚集團的控制權。
他自己的方針實行不下去,或者說是局勢沒有他認為的理想,對此,他以不斷更換首輔的方法試圖擺脫困境,但是,屁股決定腦袋,集團利益決定代表人的行為,原來聽話的官員,一放到內閣首輔上就不是那麽回事了,所以崇禎不斷更換內閣六部大臣的行為最後必然是以失敗告終。
沒有了耳目和手腳的皇權根本無法控制百官。而百官成了既得利益集團的代言人,最富的人不用交稅或繳很少的稅,最窮的農民反倒要負擔全國的主要稅收,大明朝的財政不破產才怪。
這一切的原因,不能全都歸類於廠衛,可要說與廠衛失勢一毛錢的關系都沒有,那也是扯淡。
“哈哈,咱家還以為是哪個大貂檔出了京城,原來是你王小哥。”
王喜兒那可是王承恩的義子,霍達從輩分上說自然是與王承恩一輩的,但也不敢小覷王喜兒,尤其是今天戴著圓帽,踩著皂靴,穿著褐衫的王喜兒。
“不知道今日此來是為何事啊?”
霍達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發顫,聯想到此前朱之馮的話語,他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
廳堂裡許多官員的心頭更是一緊。
東廠都已經十幾年沒有出京了,如今出京,那所圖之事豈會小了?多半皇帝是要借著大辦通虜一案大發一筆橫財,好解朝廷之難。
只有王承胤還坦然自若。
他是宣府總兵,通虜這事兒他肯定撇不清楚,他侄子還是張家口的參將呢,但也就是挨一頓訓罷了。
他根本沒想過崇禎會動他。
因為崇禎殺文臣是很厲害,可對於武臣,行事可就收斂許多了。
別說他王承胤了,就是此前率先潰逃導致松錦之戰明軍大潰的太原總兵王樸,不也是幾番斟酌下才問斬的麽。
而其他的幾個總兵,比如吳三桂、李輔明、白廣恩、唐通等,都只是貶秩。
還有那左良玉,驕橫自恣,擁兵自重,觀望不戰,坐視李自成打開封,打襄陽,坐視張獻忠克武昌,早該死一千遍一萬遍了,但還不是沒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