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1章 永無之島
  鄧肯知道，自己很幸運，雖然不是大富大貴，卻也不是大起大落，風平浪靜的生活更多時候只是為了雞毛蒜皮的瑣事煩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如果不是太貪心的話，那麽生活也就沒有那麽多煩惱。

  只是……生活充滿了壓力和噪音，除了車貸房貸所帶來的負擔之外，孩子們的爭吵、妻子的抱怨和工作的枯燥重複，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似乎被困在原地，看不到變化也感受不到色彩，只是沉悶得如同一潭死水。

  那種感覺就好像……生活的空間甚至比自己的身體還要小，然後就這樣擠壓下來，無法伸展也無法呼吸，一點一點地將自己碾壓成為無數碎片。

  他，偶爾需要一點點清靜的空間，讓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一些，然後，讓乏味的生活增添一點色彩。

  這就是全部了。

  只是偶爾。只是片刻。

  但即使是這樣的小小願望，也依舊不容易。

  肩膀的力量松懈下來，身體陷入駕駛座那老舊到破爛的椅背裡，就好像陷入沼澤一般，緩緩閉上眼睛。

  滋滋滋。

  電台裡，丹尼爾的聲音依舊在絮絮叨叨地響動著，但鄧肯大腦一片空白，卻根本沒有心力去認真傾聽。

  也許，他沒有必要在這裡繼續呆著了，反正沒有意義，不如直接回家，反而能夠躲到工具房裡尋找些許清靜。

  可是，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怎麽辦？但不動又不行，他還需要到對門去接莉莉，不能麻煩別人太久；又需要到隔壁去找詹姆斯，有些事情還是應該調解；更重要的是，他現在也沒有剩下多少時間了，距離妻子詢問自己什麽時候到家。

  所以，怎麽辦呢？

  “……科切拉第一天的亮點？在我看來，一日國王！”

  電波依舊在耳邊沙沙作響，精神疲倦的鄧肯再次捕捉到了一個熟悉的關鍵詞，注意力又稍稍集中些許，在無線電波之中蔓延，如同深海潛遊的鯨魚一般，默默地、安靜地發出頻率，等待著同伴的響應。

  “許多聽眾應該都聽我不止一次提起過這支樂隊，’追逐光芒’現在依舊是我2012年最喜歡的單曲之一。”

  “二月初，一日國王登上格萊美頒獎典禮舞台，奉獻了精彩絕倫的演出，用絕對實力讓人們刮目相看。”

  “說來有趣，最初一日國王在我們新奧爾良的滿月派對闖蕩出名號，後來一日國王在華盛頓的演唱會再次成為社交網絡焦點，全部都是因為樂隊的出色現場演繹實力，最後我們終於通過格萊美舞台見證了這一切。”

  “他們值得所有讚譽。”

  “自然而然，當科切拉音樂節宣布今年第二波演出的嘉賓名單之中擁有一日國王的時候，我們的期待值也就進一步提升。”

  “顯然，一日國王是一支現場表演實力出眾的樂隊，這次科切拉音樂節則是另外一種考驗——考驗他們掌控大型現場能力的時刻。”

  “雖然說，斯台普斯球場可以容納兩萬人，但在場嘉賓所帶來的壓力是不同的，至少他們不會脫掉自己的上衣朝著舞台嘶吼；而且，室內場地和室外場地的區別也是顯而易見的，陽光、大風、開放式舞台等等全部都是如此。”

  “屆時，一日國王將面對兩萬名、三萬名，乃至更多的觀眾，他們需要控制住現場，也需要控制住氣氛，對於任何一支樂隊來說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目前為止一日國王還沒有經受過大型演唱會的考驗。”

  “我覺得，這應該非常有趣，人人都在期待著這支黑馬樂隊的更多優秀表演……”

  沙沙沙。

  滋滋滋。

  鄧肯漸漸平靜了下來，丹尼爾的聲音如同輕柔的海浪一般，拍打著腳趾，緊繃而疲倦的神經又再次舒緩下來，就連窗外的陽光都變得柔和起來，思緒跟隨著丹尼爾的聲音，插上翅膀，朝著太陽翱翔。

  如同伊卡洛斯般。

  啪啪，啪啪，思緒拍打著翅膀在新奧爾良的上空盤旋，沐浴在金色夕陽底下，慵懶而愜意，不由徜徉在大團大團的白色雲朵之中，微風送來清爽的氣息，混雜著青草、河水、柏油路和熱狗的不同滋味。

  光影變幻之間，思緒又再次振翅高飛，朝著西海岸的方向徑直狂奔，飛著飛著，心情就這樣輕盈起來，似乎終於能夠卸下所有包袱，順著靈魂深處那個聲音的指引，飛向未知、擁抱冒險，一路前行。

  嗡嗡，嗡嗡。

  腦海裡湧動的那個聲音漸漸變得清晰起來，細細分辨才知道，原來是一日國王的“追逐光芒”，而他現在就正在追逐屬於自己的光芒，視野盡頭的迷霧漸漸散開，顯露出印第奧沙漠的輪廓，心情就雀躍起來。

  如同彼得-潘的永無島一般，陽光、大海和樹林，椰子、青草和自由，在那裡，彩虹橫跨整個島嶼，獨角獸悠閑地戲水玩耍，一滴露水就能夠填飽肚子，他們永遠都不會長大。

  也許，科切拉音樂節就是一座永無島。

  短暫地三天，忘卻世界的所有煩惱，只是盡情狂歡、肆意歌唱，就好像從來都不曾長大般，絢爛地綻放出斑斕色彩。

  心潮澎湃。

  “每個人……都在追逐……光芒……”

  啪。

  一個響指的響動就將思緒拽了回來，如同自由落地般衝向大地，失重的混亂和刺激刹那間就讓大腦清醒過來，車載收音機依舊在滋滋作響，傳來羅南的歌聲，輕盈地卻沉重地撞擊在鄧肯的心臟之上。

  無論什麽時候傾聽，鄧肯依舊喜歡“追逐光芒”，它總是輕而易舉就能夠喚醒自己腦海深處的那片柔軟。

  視線焦點重新調整，然後就意識到，自己並沒有前往印第奧沙漠，一切不過是幻覺，他依舊在新奧爾良，被困在自己的車廂之內。

  微微歪頭，看向外面人來人往的街道，孩子們放學了、家長們下班了，社區就慢慢熱鬧起來。

  鄧肯的注意力卻依舊在電台旋律之上，忍不住跟著一起哼唱起來，仿佛只要哼唱著旋律，就能夠想象到印第奧沙漠的景象，就能夠跟著所有年輕人一起出現在科切拉音樂節的現場，那個夢想的永無島。

  在那兒，太陽永遠不會下山，彩虹永遠不會消失，歌唱……永遠不會結束。

  鄧肯的一生，從來不曾離開過新奧爾良，他完全不知道新奧爾良之外的世界，更不要說科切拉音樂節了。

  但是，鄧肯對科切拉的想象，從某種角度來說，卻未必不是正確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