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8章 往前一步

  顯然，眼前依舊清冷卻帶著淺淺笑容的阿倫娜，對羅南來說是陌生的。

  因為從認識到現在，阿倫娜總是清冷卻堅定的，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並且毫不吝嗇地展示自己的棱角與鋒芒，全力以赴地捍衛自己的堅持，兩個人第一次碰面的派對就是如此，後來也不例外。

  細細回想，羅南所認識的阿倫娜，是疏離的是清高的是尖銳的，同時也是自信的是驕傲的是堅定的，他能夠察覺到那張清冷面具背後隱藏著無人知曉的脆弱，忍不住想要細細深入探索，如同包裹在堅冰裡的火焰，美輪美奐的瑰麗讓心神無法控制地緩緩靠近，沉浸其中漸漸淪陷。

  羅南喜歡這樣的阿倫娜。

  他喜歡阿倫娜身上的那種矛盾，冰冷與炙熱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卻渾然天成地雜糅起來，他總是忍不住想要靠近，心神搖曳之間視線就已經無法離開，內心的迷茫與困頓之中盛開出花瓣的絢爛芬芳，指引著自己在追逐夢想的道路上繼續前行勇敢探索。

  今天，阿倫娜小心翼翼地展示出堅冰裡的脆弱，那些矛盾那些錯雜，遠遠比羅南的想象要更加複雜。

  但羅南並沒有退縮，而是靜靜地注視著阿倫娜，試圖靠近，張開胸膛，給予她一個擁抱，然而他還是控制住了自己，沒有展現出任何憐憫或者同情，只是以平等對話的方式，給予彼此一個交流的機會。

  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恐懼和脆弱，而每個人都需要學會面對，哪怕明知道面對了也找不到一個答案。

  “……可是，你總是清楚自己的想法。”

  羅南，提出了自己的疑問，卻看到阿倫娜輕輕搖了搖頭，嘴角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容，帶著些許苦澀。

  羅南沒有著急開口，而是保持沉默，耐心地等待著。

  阿倫娜認真想了想，“我只是清楚自己的感覺。”

  “大部分時候，我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因為現在所有的一切都被安排好了，不需要我的獨立思考就能夠運轉，我只需要跟隨著安排前進就好，他們說我有小提琴天賦，他們說我的演奏和別人不同，他們說我應該前往美國巡演……”

  “於是，我照做，就這樣簡單。”

  阿倫娜靜靜地注視著羅南的眼睛，那雙宛若汪洋大海的眼睛總是閃爍著堅定的光芒，讓她也跟著一起篤定起來。

  “對於我的生活方向，我沒有選擇的權利，但我至少清楚自己的感覺，喜歡，不喜歡，討厭，不討厭……於是，我就按照自己的感覺來生活，做出那些選擇和決定。”

  然後，阿倫娜輕輕挑了挑眉尾，開了一句玩笑，“除了不能放棄小提琴不能放棄巡演之外，我其實有很多選擇。”

  羅南輕輕扯了扯嘴角，試圖展露一個笑容，卻失敗了，只是注視著阿倫娜，眼底流露出一抹溫柔，細細地打量著阿倫娜，似乎能夠用眼神輕輕觸碰到阿倫娜身上那些看不見卻真實存在的累累傷痕。

  和一日國王一樣，人們看到了樂隊在格萊美之上的輝煌，於是“七年”就變成一個簡單一筆帶過的詞匯，似乎也沒有那麽困難，但人們卻看不到七年時間的黑暗，樂隊曾經無數次在瀕臨放棄的邊緣搖擺。

  阿倫娜也是如此。

  人們看到了這位小提琴天才少女的輝煌，戰績累累，沐浴在掌聲與歡呼之中，年紀輕輕就擁有其他人窮其一生都無法享受的榮耀與光環，但人們卻看不到光環底下真實的阿倫娜，如同迷路的少女一般。

  此時此刻，他們能夠在彼此身上看到相似的靈魂光芒，正在微弱地閃動著。

  不僅僅因為傷痕累累，還因為隱藏在傷痕背後的堅強，那麽微弱卻堅定的光芒讓他們看到了彼此的不同卻又感受到了彼此的相似，歸根結底，其實他們都是自卑的。

  一個，缺少對自己才華的信心，只是追逐著自己所知道的唯一“確定”，然後一路狂奔，卻始終帶著不安。

  一個，缺少對自己生活的信心，只是如同牽線木偶般跟隨安排前進，迷茫與困惑之中尋找真實的自己。

  那抹不同卻相似的微弱光芒，在冥冥之中指引著靈魂緩緩靠近彼此，就這樣，視線與視線的糾纏之間感受到了心臟跳動的相同頻率。

  噗通。

  噗通。

  哪怕空氣之中只有沉默與安靜在潺潺流動，卻也依舊能夠感受到心臟跳動傳來的悸動與顫栗。

  阿倫娜不喜歡和別人說這些事情，因為別人總是無法理解她的處境，要麽帶著一種“你好可憐沒有童年也沒有選擇”的憐憫眼神看待她，要麽帶著一種“身在福中不知福你是在故意炫耀”的嫉妒眼神打量她。

  她只是想說，事情沒有那麽簡單；可是，每次辯解都需要花費太多力氣，久而久之，她也就放棄了。

  但阿倫娜喜歡羅南的眼神，淡淡的、暖暖的、輕輕的，似乎能夠真實觸碰到靈魂的傷口，那些醜陋的傷疤也變得溫柔起來，不是憐憫同情，不是羨慕嫉妒，只是一縷陽光一泓暖流，淺淺地灌入心底。

  他們，就這樣注視著彼此，聆聽著空氣的緩緩流淌，心臟的跳動和血液的流淌正在奏響一曲交響樂。

  話語，到這裡就掐斷了，兩個人都沒有繼續深入討論。

  他們還可以深入交流，但那些話語卻已經失去了語言的力量，因為很多時候生活的複雜是語言所無法承載的，情感的厚重更是語言所無法分辨的，說話，反而顯得太過簡單太過輕浮，就讓安靜完成溝通。

  一個眼神就已經勝過千言萬語，似乎能夠真正看到彼此靈魂深處的顏色，那抹絢爛的色彩令人沉醉。

  輕輕地，嘴角就上揚了起來。

  阿倫娜以為自己會傷心會失落會恐慌會膽怯，因為她從來不曾在其他人面前展露自己，但她並沒有。

  不僅沒有，而且如釋重負地感到了一陣輕松，於是，她開口了，“所以，現在應該怎麽辦？”

  這一次，她想要任性一次，真正地聽從本心做出一次主動的邁步。

  羅南微微張了張嘴巴，試圖打趣調侃一句，但終究還是克制住了，放下自己手中的杯子，朝著阿倫娜走了過去，高大挺拔的身影完全覆蓋住阿倫娜，然後雙手捧住那張臉頰，眼神與眼神的糾纏將彼此的距離拉近，最後徹底消失，兩個身影就完全重疊纏繞在了一起。

  空氣，慢慢升溫，並且汩汩沸騰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