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一地雞毛

  克裡夫微微顫抖的聲音就這樣在耳邊炸裂開來，羅南痛苦地轉移開了視線，湧到嘴邊的話語卻沒有辦法說出來，因為他知道，克裡夫的話語真正刺痛了馬克西姆，又或者說是此前來自斯庫特的話語：
  創作音樂，這本來應該是馬克西姆和奧利的強項，然後卻在斯庫特面前被貶得一文不值，尊嚴與驕傲被撕得粉碎，那是對他們存在的根本否定，現在克裡夫又再次在馬克西姆和奧利的傷口之上撒鹽。

  轉過頭，羅南看著馬克西姆因為僵硬而失去了活力色彩的面部表情，窗外的陽光徐徐投射在房間裡，逆光陰影籠罩住了馬克西姆的大部分臉頰，卻依舊能夠在那些五官的輪廓中捕捉到一絲落寞的痛苦。

  馬克西姆也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之中，曾經堅信不疑的事情，現在已經被完全打亂推翻，他慌張了。

  羅南試圖張口說點什麽，告訴馬克西姆不需要在意斯庫特的話語，斯庫特在專業層面的判斷根本就沒有參考價值；告訴馬克西姆他的創作能力應該值得肯定，這也是樂隊這些年堅持下來的最重要原因。

  但是，羅南沒有能夠尋找到合適的詞匯來表達自己的情感和思緒，無論說什麽，此時此刻都好像在憐憫同情馬克西姆——哪怕他根本就沒有這樣的意思，於是，話語就這樣卡在喉嚨裡，無力地翻滾著。

  克裡夫站在床墊的斜對面，一眼就能夠看到馬克西姆的痛苦、奧利的逃避和羅南的掙扎，盡收眼底，他立刻就意識到自己話語的強大殺傷力，一字一句都在他們鮮血淋漓的傷口上繼續拉扯，眼神深處也跟著流露出一絲折磨的煎熬，但衝動狀態下的理智早就已經被徹底摧毀，橫衝直撞的情緒沒有刹車。

  木已成舟。

  現在還有挽回的必要嗎？

  於是，話語還是從失控的閘門之間衝了出來，沒有經過大腦的過濾，破罐子破摔地把所有情緒全部宣泄出來。

  “沒有！什麽都沒有！”

  “馬克西姆，你也無法給出答案，因為你知道，我們已經沒有什麽值得繼續堅持下去了！堅持一件沒有意義的事情，那不是勇氣，而是愚蠢！我們應該放棄，整個宇宙的所有線索都正在朝著我們瘋狂眨眼。”

  “放棄放棄放棄。”

  “明白嗎？這就是我們唯一的選擇也是最好的選擇！”

  “羅南就應該去參加‘美國之聲’，我們就應該在全部回到現實，找到一份腳踏實地的工作，停止做夢。我們已經不再是高中生，也不再是相信彼得潘的孩子了，醒醒！不要再懷抱著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了！”

  “醒醒！”

  克裡夫也陷入了深深的絕望之中，雙手抓住滿頭亂糟糟的頭髮，如同絕境之中爆發出最後呼喊的猛獸一般，然後就這樣被痛苦纏繞住腳踝拉拽進入黑暗，遁入一片無邊無際的虛無，眼神的焦點也潰散開來。

  然後，克裡夫再也無法在這裡繼續待下去，他隻感覺到窒息，根本就喘不過氣來，一鼓作氣地抬腳離開了房間。

  這一次，馬克西姆沒有阻止克裡夫，他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眼神裡似乎再也找不到靈魂倒影的輪廓；羅南轉身看著克裡夫離開的背影，呼喚聲卻卡在喉嚨裡，沒有能夠發出來，轉眼就已經失去了克裡夫的身影，然後肩膀就這樣重重地耷拉下來。

  就連羅南也開始懷疑，他激勵著樂隊繼續完成巡演、鼓勵著樂隊登上滿月派對，這是不是一次錯誤的冒險——希望點燃之後又被熄滅的衝擊，是成倍成倍上漲的，他們都沒有能夠承受著這樣的打擊。

  深呼吸，轉過頭，羅南就可以看到馬克西姆也投過來的視線。

  “馬克西姆……”

  羅南艱難地張嘴發出聲音，但後面的話語沒有能夠來得及說出來，就可以看到馬克西姆輕輕地搖了搖頭，製止了羅南的話語，然後馬克西姆嘴角流露出一抹落寞的笑容，明明是微笑卻滿滿都是苦澀。

  “我……呃，我需要冷靜一下。”

  馬克西姆說道，這讓羅南有些慌張，“馬克西姆，我們談談。你不能就這樣離開，如果你也轉身的話，那麽……”

  馬克西姆卻沒有讓羅南繼續說下去，只是拍了拍羅南的肩膀，對著羅南抿了抿嘴角，千言萬語最後只是化作了一句，“……只是……讓我靜靜……我需要靜靜”，然後就繞過羅南的站位，邁開腳步，也離開了房間，身後傳來羅南的呼喚，“馬克西姆”，但馬克西姆的腳步沒有放緩。

  羅南，有些茫然。

  老實說，羅南現在依舊覺得置身於一個夢境之中，短短三天時間裡，世界就已經滄海桑田了數次，人生的跌宕起伏更是驚險刺激，他至今還是沒有能夠百分百地接收所有記憶，就這樣恍恍惚惚地埋頭前衝，然後就再次跌落一個深淵谷底，甚至比三天前正午酒吧的糟糕局面還要嚴重一百倍一千倍。

  怎麽辦？
  羅南也需要喘口氣。

  因為重見光明、因為登上舞台而湧動的亢奮和激動，整個大腦始終處於滾燙的過熱狀態，過去的回憶也沒有能夠找到理清的時間，現在需要稍稍冷卻片刻，冷靜下來，好好整理一下思緒，重新找到前進的方向和解決的答案。

  於是，羅南沒有朝著馬克西姆和克裡夫追過去，腳步終究還是停頓了下來，收回視線，看向依舊正在面壁的奧利和站在角落隱形的愛麗絲，房間裡只是少了兩個人而已，卻好像突然之間就空落落起來。

  愛麗絲靜靜地望著羅南，眼眶微微有些泛紅，但表情還是非常平靜，沒有流露太多情緒，始終保持淡定，卻在羅南望過來的時候，看到羅南眼底流露出一抹暖暖的笑意，然後情緒就這樣掙脫了束縛。

  愛麗絲倔強地扭開腦袋，用力咬住下唇，控制自己的情緒，拒絕示弱。

  羅南大步大步朝著愛麗絲走了過去。

  腦海裡出現了一絲遲疑，不太確定自己的動作，但腦海裡條件反射的本/能就已經搶先一步張開了雙臂，結結實實地擁抱住了愛麗絲，身體的肌肉記憶還是戰勝了不太堅定的理智，給予了愛麗絲一個擁抱。

  看來，這應該是羅南-庫珀以前經常做的動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