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虛實交錯
  情況，似乎有些不太對勁，至少不是進入酒吧之前所期待的場景，斯庫特的表情和語氣都略顯奇怪。

  羅南的視線余光快速瞥了愛麗絲一眼，卻發現愛麗絲也是眉頭微蹙，神情之中流露出了一絲困惑，而且現在的情況也不是愛麗絲能夠幫忙的，機會已經出現在樂隊面前了，他們需要自己用雙手把握。

  但是，克裡夫……

  “克裡夫！”羅南主動往前了一步，呼喚了克裡夫的名字，試圖為他解圍，但還是慢了半拍。

  “是。”克裡夫如此回答了斯庫特的問題，慢了半拍才轉頭看向了羅南，用眼神表示了安慰：不用擔心，事情交給我就好。

  然後，不等羅南進一步作出反應，克裡夫就一邊轉頭一邊說道，“是的，當然，我們隨時敞開胸膛擁抱所有意見。我們也已經巡演了這麽多年，我們可以虛心接受任何意見，沒有問題，你可以實話實說。”

  絮絮叨叨的話語還是泄漏了他聲帶的緊繃，馬克西姆和奧利、羅南交換了一個視線，他們都能夠察覺到異常，但到底應該怎麽辦？他們的處理是否會比克裡夫更加高明？他們是否能夠扭轉困頓局面？
  他們也沒有答案。

  於是，他們也只能沉默下來，視線重新落在斯庫特的身上，忐忑不安地等待判決——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這就是形容當下氛圍最恰當也最正確的語句。

  斯庫特似乎非常享受這樣的一種氛圍，嘴角的笑容落在眼底，然後往前邁一步，攤開雙手，作出一副歡迎的姿態，如同主人公一般掌控全場，“既然你們如此要求了，那麽就讓我們敞開天窗說亮話吧。”

  “一句話：你們還不夠好，至少現在還不夠。”斯庫特給出了答案，沒有花哨的修飾，也沒有冗長的說明，就這樣直接說出了結果，如同承諾一般，以實相告。

  克裡夫的眼神微微有些慌亂，雙手不安地調整著，一會環抱在胸前，一會又拖著下巴，“……這是什麽意思？”

  斯庫特依舊保持著笑容，“夏令營演出是一回事，酒吧演出是一回事，而我們現在討論的則是另外一回事。你應該知道，我們現在正在討論的是唱片製作，關乎銷量關乎市場關乎生存的唱片，你們剛剛所表演的，我沒有辦法在市場上推廣。我看不到商業價值。”

  我看不到商業價值。

  如此簡單又如此沉重的一句話，卻混淆了出發點，從藝術家的立場跳躍到商人的立場，角度和視角的偏差也就製造出了無法辯駁的困境，輕而易舉地就將一日國王樂隊推向無底深淵。

  羅南的眉宇不由微微緊蹙起來，因為斯庫特地這句話，但還因為其他——

  他總覺得，自己應該聽過這句話，但到底是哪裡呢？隱隱總覺得耳熟，卻總是想不起來到底是哪裡。

  “夏令營演出？”克裡夫的聲音在酒吧裡回蕩著，上揚的尾音顯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神情也跟著激動起來，“你沒有看到我們的演出嗎？你沒有看到觀眾的歡呼嗎？全場爆滿！全場瘋狂！觀眾的反應就是最好的讚賞！我們奉獻了精彩絕倫的演出，如果你們錯過了，那麽我是可以理解的，你們不知道……”

  “不！”斯庫特打斷了克裡夫激動的話語，輕柔的語調卻有著不容置疑的堅決，克裡夫也不由愣住了，“我們沒有錯過你們的演出。我們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你們需要正視現實。說真的，你們的音樂不夠好。”

  轟！
  轟轟！

  就這樣，斯庫特拋出了重磅，沒有迂回也沒有遮掩，一記正面直擊球，就這樣狠狠地擊中了樂隊成員。

  不僅僅是克裡夫，還有馬克西姆和奧利——

  他們的音樂不夠好？這是對整個樂隊從根源上的否定，這就等於全盤否定了樂隊的所有努力和堅持。沒有天賦沒有靈感沒有作品，在藝術創作領域就等於沒有未來，因為沒有商業價值，即使依靠華麗的包裝成為商品，也只是流水線產品而已。

  那麽，為什麽一定必須是一日國王呢？既然是流水線產品，那麽就可以是任何人，任何一個可以隨便擺弄的芭比娃娃都更加合適，根本就不一定非是一日國王，比他們更加合適的選擇，數不勝數。

  更何況，又有誰願意包裝一日國王樂隊呢？

  同時，直擊球擊中的目標，還有羅南。

  特拉斯坦。

  羅南終於回憶起來了，“我看不到價值”，這句話是來自特拉斯坦的。

  羅南的表情神色陷入了震驚的錯愕之中，聚焦在斯庫特身上的焦點和焦距就這樣潰散開來，思緒陷入混沌，一切都是如此似曾相識，腦海裡的記憶洶湧而上，逐漸蠶食大腦，然後以摧枯拉朽的蠻力摧毀了凝聚在斯庫特和克裡夫身上的注意力，陷入恍惚——

  “你不是天才，你不是，他們也不是。你們不應該做夢。醒醒！醒醒！”

  特拉斯坦！

  記憶開始逐漸清晰起來，腦海裡那張扭曲猙獰的面容是……特拉斯坦，他們的經紀人，那個背叛拋棄他們的家夥，他張開血盆大口，面紅耳赤地對著羅南口沫飛濺地咆哮著——準確來說，應該是對著羅南-庫珀。

  這到底是什麽時候的事情？又是什麽時候的回憶？事情是怎麽發生的？當時是什麽情況？其他三名樂隊成員又到哪兒去了？他們知道特拉斯坦和羅南的這段對話嗎？為什麽特拉斯坦要這樣對待羅南？

  “醒醒！”特拉斯坦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齒，“你應該知道，夢想和夢幻都是同一個詞，而它們都不屬於你！”

  “夢想不能當飯吃。這些玩意兒，只是讓你逃避現實的借口，假裝自己好像是永遠無法長大的彼得潘一樣，逃避現實的一切，拒絕長大也拒絕現實！醒醒，你們不可能永遠活在幻想裡。你們需要睜開眼睛！”

  特拉斯坦的臉孔在瞳孔裡放大，放大到極致，甚至能夠感受到帶著濃濃煙草氣息的呼吸，灼熱地拍打在他的臉頰上。

  他無法呼吸——“羅南-庫珀”無法呼吸，但此時羅南卻仿佛能夠真正感同身受一般，深深地感受到來自靈魂深處的脆弱和絕望，那種瑟瑟發抖的恐懼，牢牢地掐住了他的喉嚨，如同溺水，世界開始變得恍惚起來。

  虛實交錯，真假難辨，記憶與現實就這樣重疊在了一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