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日國王

  他說，“有人登頂巔峰，有人一敗塗地，有人為音樂而生。”

  他唱，“唱盡人間滄桑，人生篇章不停，追夢腳步不歇，用不言棄，直到盡頭。”

  激昂澎湃的歌聲在肆意激蕩湧動著，清亮的琴鍵音與渾厚的鼓點聲交織在一起，盡管因為缺少弦樂和聲部的配合而略顯單薄，卻絲毫沒有影響，反而是因為那份純粹而變得越發真摯起來，乾淨透亮的聲音將內心深處的熱情與激動源源不斷地釋放出來，強烈的熱能碰撞出鏗鏘之聲，在耳朵嗡嗡作響。

  不由自主地，難以抑製地，心潮澎湃起來，就這樣輕輕抬起下頜，專心致志地注視著舞台上的身影。

  山姆-佩恩安靜了下來，沒有再掙扎，也沒有再高呼，只是站在原地，靜靜地用心聆聽著那清澈的歌聲，心臟卻變得滾燙滾燙起來。

  “不要放棄相信（Don’t-Stop-Believing），堅守信念！孤燈下的身影，苦苦尋覓情感共鳴！”

  腦海裡的思緒在劇烈翻湧著，山姆已經漸漸遺忘了自己開創酒吧的初衷，也漸漸遺忘了自己邀請樂隊表演的初衷，那些激情與夢想早就被淹沒在漫漫時間長河裡，他這樣告訴自己：
  一切都是為了生計。

  如果酒吧沒有辦法運營下去，那麽所有夢想和生活都只是空中樓閣——這是事實，但久而久之地，山姆卻變得心安理得起來。

  其實，酒吧早就已經穩穩扎根，根本不需要擔心生計，穩定的客源讓生活變得穩定，他終於能夠安心支持那些獨立樂隊實現自己曾經被迫放棄的夢想；但他卻完全忘記了這件事，伴隨著生活的安定，所有雄心壯志也都淹沒在日常瑣碎的支出與收益之中。

  即使根本不需要擔心生計，他也理直氣壯地無視那些音樂夢想，“因為夢想的結局早就已經是注定的——失敗，是唯一的結果”，在努力嘗試之前，他就已經掐斷了所有可能，他……已經停止繼續相信。

  此時此刻，山姆的心臟再次變得滾燙起來。

  不是因為重新喚醒了過往的記憶，混沌的大腦裡紛紛擾擾的思緒根本無法分辨；而是因為他在那個年輕人身上看到了那股純粹，清澈而質樸的純粹，簡單而滾燙的純粹，胸腔裡的心臟似乎再次跳動起來。

  不僅僅是跳動，而且是撞擊。

  噗通。噗通。

  真實而有力地撞擊著，似乎沉睡許久許久之後終於蘇醒。

  山姆就這樣站在原地，將身影隱藏在黑暗之中，靜靜地欣賞著演出。

  “陌生人在等待，林蔭大道徘徊；笑鬧直到深夜，互相搜尋身影；孤燈下的身影，苦苦尋覓情感落腳，垂垂夜幕之下，等待真愛出現。”

  山姆的異常，克裡夫和馬克西姆都留意到了，不管不顧往前掙扎的力量消失了，兩個人的注意力也順著山姆的視線雙雙轉移向舞台。

  羅南的嘴角帶著一抹笑容，發自真心的笑容，完全沉浸在旋律之中，讓表演重新變成一件開心的事情，一片舞台、一把歌喉，這樣就已經足夠了，只有自己和旋律，用發自內心的歌聲傳達真摯的情感。

  這樣的舞台，久違了。

  對於深陷困境的一日國王樂隊來說，這是一種奢侈，因為食不果腹、朝不保夕的流浪生活讓他們時時刻刻面臨生活的殘酷，生存已經危及到了夢想，煩躁與憤怒、懊惱與茫然的負面情緒徹底打破了玫瑰色夢想的瑰麗，於是，表演也就摻雜了太多太多複雜的情緒，音樂，似乎也就不再是簡單的音樂了。

  可是，眼前的羅南卻正在盡情放聲高歌著：

  “不要放棄相信，堅守信念！孤燈下的身影，苦苦尋覓情感共鳴！”

  恍惚之間，他們又仿佛重新回到了大學時期，因為愛好、因為熱情、因為夢想而聚集在一起組建樂隊，他們可以為了討論音樂而徹夜不眠，他們可以為了尋找樂器而驅車千裡，他們可以為了爭執譜曲而面紅耳赤……生活是如此簡單，一腔熱血就能夠點亮世界。

  不經意間，馬克西姆就這樣注視到了羅南的眼睛，帶著淺淺的笑容，卻似乎盛滿了整個世界。

  一日國王！
  即使只能成為一日國王，他們也願意綻放生命裡所有的絢爛——那才是樂隊成立的初衷，卻也是被遺忘在角落的初衷。

  猝不及防之間，馬克西姆就有些狼狽地轉移了視線，低垂著腦袋，嘴裡嘟囔著什麽“沙子”，用力揉著眼睛，掩飾著自己的窘迫，歷經滄桑的內心似乎有些什麽東西被觸動了，還沒有痊愈的傷口就再次疼痛起來。

  克裡夫卻倔強地拒絕承認自己的脆弱，盡管視線微微模糊，但他依舊瞪大眼睛，透過朦朧的光斑注視著舞台之上的羅南，然後輕聲跟著哼唱旋律：啦，啦，啦啦啦……胸腔裡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燒著。

  “不要放棄相信，堅守信念！孤燈下的身影，苦苦尋覓情感共鳴……”

  旋律再次走高，羅南輕輕松松地就將歌聲推向高處，圓潤柔順的高音瞬間就將整個酒吧之內的氣氛點燃。

  酒客們，並沒有站立起來——畢竟，這不是什麽演唱會，不過是酒吧演出而已，他們也沒有什麽演出禮儀，也不願意全情投入；但是，所有人都已經停下了自己手中的動作，沒有人再繼續交談或者玩樂，就這樣認真傾聽著，伴隨著不斷飆高的旋律，血液也跟著一起沸騰起來。

  轟轟！

  轟轟！

  琴鍵音與鼓點聲推向了一個全新高度，情緒全面爆發，卻見羅南雙手在黑白琴鍵之上激情澎湃地演奏著，脖子和手背之上的青筋暴突出來：
  “不要放棄相信！堅守信念！”

  歌聲一路走高，連續橫跨三個八度，在珠穆朗瑪峰頂端撕裂的情緒讓皮膚表面躥出一大片雞皮疙瘩，一陣顫抖就從腳底竄到腦門，洶湧的熱血讓渾身肌肉都緊繃到了極致，整個胸腔都激蕩著轟鳴聲。

  不要放棄。

  堅守信念。

  如此簡單的歌詞卻擲地有聲地製造出了驚濤駭浪，久久盤旋在整個酒吧之中，模糊的視線之中可以看到無數燈光綻放開來，就如同點燃了一場煙火大會一般，絢爛多姿，眼花繚亂，然後眼前的精彩卻根本不足以形容靈魂深處的震撼。

  “孤燈下的身影，苦苦尋覓情感共鳴！”

  再一次地，情緒一鼓作氣推向巔峰，然後旋律就這樣轟鳴而下，如同銀河墜入大海一般，持續不斷的轟鳴聲讓整個酒吧地動山搖起來，顫栗就再也停不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