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NO.155原來姐也曾風流過
出了禁製,大家都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陸陸續續地出來集合。我觀望了一下高山走勢,覺得此山太高太險,直要捅到雲霄裡去了。
歸葉道:“出來之前,我家尊上特地囑咐過許多。其中有一樣,羌蕃是人神雜居的,雖然算是好客,但我們最好不要太招搖。這西地之神,因常年和人雜居,性情都比較溫和。但若是我們貿然上山,嚇著那些凡人,隻恐羌蕃的神靈也不會對我們客氣。”
我笑道:“那都把不能化形的坐騎收起來罷。弟弟,你也到禁製裡去。我們慢慢飛上去罷。等到了山腰有人家的地方,就用走的。”
弟弟很不情願地嘶吼了一聲,但最終還是乖乖地讓我收入了禁製。
然後我們一行人用最溫和的速度慢慢飛上山,隱隱見到人家的時候,就停了下來,慢慢走上去。
在半山腰上,風已經很大了。慢慢地靠近,我突然發現其中一棟不起眼的木屋外面有奇怪的結界,不由得靠過去看了看。
歸葉笑道:“這是異族的禁製,看來這裡住的是神族。”
我伸長脖子望了望,只見院子裡坐了一個人,身材魁梧高大,漫不經心地撚著一根魚竿,好像在釣魚。但是,他面前的籬笆裡,圈了一圈,鴨子……?這麽高的海拔,這麽冷的天氣,竟然養鴨子?
再次確認了一下,我發現,那確實是鴨子。而且都是凡鴨,被用結界保護起來了,所以在這種幾千米的海拔上還蹦達得很歡樂。
那人抬頭瞅了我一眼,道:“喲,來了個奇怪的人。”
我正在心裡嘲笑他竟然用在鴨子圈兒裡垂釣,這會兒笑容就抽搐了一下,左看右看,發現我身邊的每個人都在看著我。
“……我?”奇怪的人說的是我?
那人嘿嘿嘿地笑,道:“小妹妹,來,哥哥給你卜一卦。”
“……”我奇道,“你是哪顆蔥哪顆蒜?憑什麽給我起卦?”
他道:“我不就是多瑪,你不就是來找我的麽?”
頓時,撲街聲一片。
我隻覺得我幻想中的朗多瑪形象,就這麽,崩潰了……在我幻想中,那是一個怎樣的形象啊。
狹路相逢勇者勝,多年前多瑪戰女嬌,略遜一籌,雖敗猶榮,然後自我放逐,仰望四十五度憂傷,風聲寂寥的絕色男子……
可是實際上,我面前是一個愛好養鴨,五大三粗,粗獷奔放,厚顏無恥,半點高手風范沒發現,倒是涎著臉像個大流氓。
我呸道:“誰信!你是朗,我信,我才不信你是多瑪!”
頓時我們就陷入了關於他的身份的長期辯論中。打死我我也不信竟然這樣輕巧地讓我們遇到了他,還嘰裡呱啦的跟我們說了這麽多話。傳說中的高人,不是惜字如金的麽?
最終我吵累了,趴在欄杆上喘氣。
一群鴨子從我鼻子底下走過:“嘎——嘎——”
那“朗”先生趴在我身邊跟我四目相對,道:“我是說真的,我就是多瑪。你說你這人怎麽跟你說都不信呢?你說的那一堆我都聽不懂,什麽多瑪不該就這麽見你什麽……算了,我是見著你有趣有個東西想給你看。”
鴨子走來走去:“嘎——嘎——”
我尖叫:“不看!”
叫完之後我又後悔了,不管是不是真的,但既然是這一代的居民,說不定有點利用價值。我這完全是條件反射,條件反射我妹啊!太不淡定了,怎麽能見到個瘋子就被逼得跳腳呢!
我在反省。
鴨子經過:“嘎——嘎——”
“朗”先生在我身邊轉來轉去:“你看不看你看不看你看不看……”
“我……看。”
“嘎——嘎——”
“嘿嘿,晚了,不給你看。”
“……”
我深吸了一口氣,把脾氣壓了下去,道:“朗先生,剛剛是我失禮了……不過,您怎麽知道我們要來?”
這麽多人不逮你就逮我?難道真有點本事?
歸葉向前走了一步,面色有些凝重,道:“失禮,這位是司戰帝後,司音真君桃王語娘娘。請尊者不要和語娘娘開這種玩笑。”
言罷,歸葉一揮手,我眼前的鴨子突然消失殆盡,變成了一個身軀魁梧的男人立在院中的情景。頓時,那種錯亂感就逝去了。我頓時清醒了過來。原來剛剛是不小心入了陣。
對方依然身材魁梧,坐在籬笆邊的石頭上,我抬頭看了一眼,頓時不敢再看第二眼。只見此人,左眼流金,右眼似乎有些暗紅的顏色,似乎,天生是一位王者,氣勢實在是強。甚至,不輸司戰之神在迎戰時的威壓。
他笑道:“吾乃多瑪。”
“……”
我頓時又錯亂了,起個這麽可愛的名字就算了。我實在不能想象,這樣的人才,怎麽名字前面會被加上一個“朗”……
像牛一樣的身材我承認。但是出手就把本姑娘給耍了……你確定他笨得像牛?
他慢慢地站了起來,道:“來吧,桃王,吾恭候已久。”
“……”我眼看他自己走在前面,頓時驚了一驚,忙道,“慢著!”
他的背影一頓。
我倒抽一口冷氣:“你……知道我會來?”
半晌,他低聲道:“吾既是卜神,那自然能猜到……數千年之前,吾就有一樣東西想給你看。只可惜……終究是晚了。”
“數千年前?”
這次,他點都沒點我,直接彎腰走進了那間小木屋,好像有隨便我跟不跟進去的意思。我想了想,還是迅速跟著鑽了進去。隱約感覺到自己穿過了一道屏障,應該是結界一類的東西。回頭看了看,果然我身後,連項怡都被擋在了外面。
我一個人跟了他進去,憑直覺,竟是半分不覺得怕。
屋子裡的陳設普通得不得了,大約和我在部落住的那破屋子差不多,也沒看見水晶球什麽的。唯一先進的就是出現了一張獨立的桌子,桌子上有個石盆,盆子裡盛了半滿的水。他徑自坐下了,高大的身軀,似乎也這個小屋子格格不入。我甚至擔心這屋子隨時會被他的威壓壓垮。
他示意我坐下。我坐了。
過了一會兒,他不說話,我就有點發毛,屁/股上跟長毛了似的坐都坐不住。半晌,我道:“我……你是不是認識我?”
他的眼神好像就在告訴我,是這樣的。
聞言,他倒是笑了笑,道:“認識,曾經恨你入骨,但後來想想,你也是可憐人。”
“……”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叩了叩,道:“你該知道你來得蹊蹺。”
我道:“我知道。”
他沉吟了一回,道:“你今生既然是凡人修行得道成神,那就該知道因果輪回一說。你為何會被選中送到他身邊,為何會有融合內丹,為何會成為桃王……為何,現在會坐在吾的面前?這些,你想過沒有?”
我倒抽一口冷氣,道:“沒想過……不過,你到底為什麽要用鴨子捉弄我?”
他為之一哂,道:“因吾看不慣你那裝模做樣的德行,把淺哄得團團轉,讓你受點小教訓也是應該的。”
頓時我就要從凳子上掉下去,手腳發顫:“淺……”
他眼疾手快突然抓住了我的手,在我反應過來之前,手指上就一痛,指尖有血珠,掉入了石盆中的親水中。方入水便融化了,半分痕跡不在。
水鏡中出現了一個人,面容模糊看不清楚,但是我認得他的輪廓。
“……阿尉?”
他道:“他是淺。曾經是與吾出生入死的同伴。”
“……”
他道:“你把他害死了,也害死了你自己。一切皆因你蠢,拖了他和你一起萬劫不複。如今,未曾想,一切又都要重演。”
我二話不說立刻跪了下去:“多瑪!”
“!”不曾想對方本來是很淡定的,我一跪卻把他嚇著了,他立刻跳了起來,道:“你!”
我也說不上現在心裡是什麽感覺。他說的話我從來沒聽說過,也半點印象沒有。剛剛做了那個夢,我知道是夢靨,是人家用來讓我慌亂的,是用來影響在前線作戰的他。總之是不可信的。我也不信我是那個水性楊花的女薑。
但是,“重演”二字,卻深深刺激了我的神經。我也不知道……少見的惶然將我席卷,我反應不過來,也不明白,為何我的手腳會顫抖得這樣厲害。
當下我隻跪著向前走了一步,低聲下氣地道:“多瑪……你便告訴我罷。”
半晌,他又坐下了,歎道:“你起來罷,女薑。”
我的反應是一個激靈,低低的,卻歇斯底裡地道:“我不是女薑!我是阿語!”
他竟沒有嘲諷我,也沒有多說我什麽,隻又沉默了一回,道:“是……女薑已經死了。淺,也已經死了。你起來,吾告訴你他們的事情。”
我慢慢地站了起來。
大袖一揮,鏡中的人兒換成了一位巧笑倩兮的少女。她的樣子與我有幾分相似,但是極美。我這一生所見過的美人,從桃族女越,華,桑初,再到洛水宓妃,魅惑的狐狸精女嬌,竟是統統不如她。
有個男人在低低地道:“薑兒……太美。她不會就這樣留在我身邊的。沒關系多瑪,我等著她罷。”
有個女人哽咽地道:“若還可以再有一個來生……薑兒不要天下,不要美貌,什麽也不要。薑兒害死了許多男人,淺,你和他們不一樣。因,薑兒在這裡,要給你殉葬!”
多瑪的聲音低低的:“你阿娘,便是以美貌和無邪著稱的桃族。只不過是凡間桃女,和上神生下了你。你父神有許多兒子女兒,可獨寵愛你一個。你的半神身份叫人瞧不起,吃了許多苦,唯你父神對你極好。”
“你叫女薑。”
“淺本是刑天座下大將,刑天叛變之後,他便皈依你父。在這之前,他曾經追隨過羲和,追隨過玄女,有三姓家奴之嫌。雖是一員猛將,卻叫人不敢重用,實在可惜。後來你長成,你父將你許配給他。”
“從此淺,誓死效忠你父神。”
“九天蒼角神龍,清沅神將……這些上古神將先後叛亂,卻全都栽在你的手裡。你父因此而不斷立下大功,權位日重。”
“後來你托生下世。第一世你托生為九黎蚩尤部落,戰神蚩尤之女。蚩尤愛上了自己的女兒,在你的唆使下攻入華夏九天,被你父斬殺,你父便繼任司戰之神,兵權日重。第二世你托生為西淵鬼妃,西淵王又栽在你手上,你父又立一功。”
“女薑啊女薑,你以一弱女之軀,竟是折了這許多蓋世神將……你可真是功德不小啊!”
我低聲道:“我不是女薑。後來呢?”
他笑了一聲,道:“後來……後來,淺終於是等到了,你總算是知道了他的好。可那時候,你父正要叛變。於是殺了你們夫婦二人,將你的肉身煉製成傀儡,卻怎麽也沒有以前那個活女薑那麽好用。因失去淺這員大將,和你這個紅顏禍水,所以他叛亂失敗了。”
我輕描淡寫地道:“你說,女薑是祝融的女兒?”
他輕蔑地嗤了一聲,道:“是,你是祝融的女兒。”
我道:“我說,我不是女薑。”
他用手敲敲桌子,似乎有點煩躁,不想和我爭論這個問題,隻道:“你幾次托生,都是你父親自為你寫的命格簿。”
意思是,女薑每次托生,其實都是沒有記憶的。她愛蚩尤的時候,是真的愛,可以為了蚩尤去死。她愛西淵王時,自然也是真的。可每每悲劇收場,我開始隱約了解後來她為什麽會覺得累,想要收手了。
“叛亂失敗,他便將你夫婦二人的元神放去托生。由你來馴服淺,重新為他所用。你也回到他身邊。想來,這便是他的目的罷。”
半晌,我都不吱聲。
他道:“你是不是不信?”
我用力點了點頭,又搖搖頭,道:“半信半疑呢。”
“……”
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這廝當年大概也是祝融麾下,是淺的同事。看來這一筆老帳,真是有的算。
我道:“這是往事,我聽著沒什麽用。我想問,為何最近我會開始出現那些夢靨?”
他長歎一聲,道:“你的夢靨是吾種的。因你將入九黎。”
“!”我找到另一個重點,“那阿尉的夢靨呢?!”
他答:“那是祝融種的。”
我於是不吭聲了。
他左看右看,似乎很不習慣這樣的對話,等了一會兒,似乎見我沒有開口問,終於還是耐不住自己開口了,道:“你將入九黎。”
我道:“哦……啊?”
他似乎想矜持一下,最終還是頹然,道:“吾卜過卦,你將入九黎。祝融博的就是這一把。先前他將你藏在異世,現在將你召回。未曾想被那頭母狐狸搶先了一步,讓你做了共工的托世母體,現在大約到了他要將你召回身邊的時候。”
我:“那我不去不就行了麽?”
“……”
挺有玄機的一件事,我怎麽就能說得這麽白……目呢?
對方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從懷裡掏出三個小匣子,遞給我,道:“收著。”
我用手指戳了戳,道:“這是什麽?”
他道:“在九黎,遇事想不通了,可以看看。”
我道:“錦囊妙計?”
多瑪:“?”
我不動聲色地收了,嘿嘿笑了一聲,道:“沒什麽。”
當時我打定主意不去九黎。
多瑪站了起來,道:“羌蕃人好客,你可以在這兒留兩天。等月陰的時候,吾再給你起一卦。”
我不明白他說這話的用意,便從袖子裡掏了個寫著“天”字的小匣子出來,要拆。
對方大驚,一把按住我的手,然而在碰到的時候又像被燙了一樣迅速後退,差點踢翻凳子:“你!”
我本來只是想開個玩笑,但是沒想到他的反應這麽大,就有點訕訕的,把那匣子放進了兜兜裡,尷尬地把笑話說完了:“你說遇事想不通,可以拆開看看……”
多瑪青著臉,手還在發抖,就是剛剛碰到我的那隻,有些嚴厲地道:“出去。”
我莫名其妙,但主人的態度已經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顯然不適合我再和他扯西皮開玩笑,頓時就尷尬起來。回想起來這些年來我總是沒心沒肺沒臉沒皮,百煉他們一開始也沒給我好臉色,我也可以死乞白賴的去蹭。但是這家夥身上的排斥感太明顯,使得我確實有點訕。
過了一會兒,我道:“我……還想再問件事,女薑這些事,除了你,還有誰知道?”
他冷冷地道:“還有那隻母狐狸。”
我驚訝地道:“連羲和那些上神也不知道?”
他道:“你可以走了。”
我於是意識到,他開始出現高手風范——不說廢話了。走到門邊,我略停了一停,但見對方像嫌惡似的退了開去,隻得心裡罵了一句,盡量心平氣和地道:“哦,那我先回去了。這次謝謝你了。”
他似乎有些驚訝,道:“吾不是讓你在羌蕃呆幾天麽?”
我比他還驚訝,剛剛不知道哪裡得罪他了,按理說他應該不想我再呆在他的領地裡了,所以我才想說,我識趣點,還是自己走算了。
首先要謝謝反求諸己、清水中的落葉、醉舞清影、餅乾小人的賞。以及各位親的粉紅票。還有以前幾個月之中,各位親的支持,各種賞賜和票票。淚抱抱。
然後這裡做個說明。
① 羌蕃:些許借鑒古代的羌族和吐蕃族。“朗,即像牛一樣愚笨”,借鑒的也是藏族那邊的說法。
② 九黎三苗:些許借鑒苗族。包括後面提到的某些風俗習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