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夏雲初並不想就隻乾躺著休息。

  她歇了一日，自覺狀況已經好了不少，再伸手去探額頭的時候，覺得額上再沒有高高的溫度，便想要從床鋪裡邊爬出來。

  可才剛將被子掀了一半，就被一直注意這邊的李順跑過來按住，皺著眉問，“做什麽？”

  “我已經不燒了，你總要讓我下地走走，不能老在床上悶著呀。”夏雲初的嗓子仍有些啞。

  李順也不問其他，探手往她頭上一摸，面色瞬時就變得嚴肅起來，“還燒得厲害。”

  夏雲初自己也不講話了。

  方才她自己伸手去摸，隻覺額上溫度和掌心並無差別，摸著就是已經退燒了一般。可等李順的手擺了過來，她才知道自己竟是完全想錯。

  李順的手於她的額頭，就好似一塊涼冰，微微透著凍，舒服得她都想要在李順掌心蹭一蹭，又哪裡是沒在燒著的表現，反倒是燒得還極厲害，只是她自己沒辦法摸出來罷了。

  夏雲初自己也能感覺到這溫度差，也不需要李順多說什麽，乖乖地就又縮回到被裡去。

  李順瞧著她那乖巧的模樣，忍了忍，終還是開口，“你不要掛心，我能看好裡邊那些人。”

  “我也不是想著他們，只是……想要走走。”夏雲初小聲解釋了一句，也不知李順信不信。

  反正在這以後，夏雲初就還是縮回到被子裡邊去，看著李順在營區裡邊前後跑。

  她昨日迷迷糊糊睡了好久，如今精神頭好了許多，便就微坐起身子看著四周。

  有了督軍那次冒犯，夏雲初十分注意督軍的所在。然而，她看了半日，也沒見到督軍在她面前晃蕩，而督軍一貫坐著的那個地方，也是空空如也，連個鬼影都沒有。

  “……這人又跑到哪裡去了。”夏雲初不免嘀咕了一句。

  她倒不很關心督軍出什麽意外，但就有這麽個自己在掛心著會不會搗亂的家夥，如今人不知藏到什麽地方去了，反倒就讓人在意起來。

  李順在營帳裡邊忙前忙後，出來的時候還見夏雲初四下張望不知在找什麽，頓時也有些詫異。

  “阿夏，你找個甚？”

  “……我就看看督軍躲到哪裡去了。奇怪，這人搗起亂來，常常都坐在外邊守著。怎麽現在倒不見了。”夏雲初細聲講著。

  她歇了一日，李順甚至專門要了些蜜來給她潤嗓子，她這就恢復了個相當。再說這麽長長的句子，也都不顯得嘶啞辛苦。

  李順面上卻是毫無變化，沉聲道，“督軍？被我攆開了。”

  攆——

  夏雲初好險沒噴笑出來。

  實在是她聽到李順這話，一下就在腦海中浮現出督軍像小鴨小狗一樣被李順攆走的畫面，頓時就覺著那個討人厭的督軍也跟著變得可愛起來。

  李順也不知是從哪裡學來的習慣，又或是這些軍漢子總有自己的心思。他有什麽打算，並不會就和夏雲初多講，常常是自己親自就去做了，回頭夏雲初要是不問，那麽可能就壓根兒不會知道他都做了些什麽。

  不過，那些終歸都是小事，碰上他自己不清楚的，比若是關乎病患的處理，李順還是會主動來問過夏雲初以後，再進行處理。在這方面，夏雲初是全然不擔心。

  得知督軍不會在突然靠近，夏雲初也就沒了去記掛他的心思。

  她這就是不休息，空閑出來的時間，也好多想想有什麽方子或者隔離辦法，好改善營區裡邊的情況。就連先前在外頭看的那些醫書，她都讓隋弁幫忙搬了過來。她從來不會小瞧古人的智慧，總覺得在這些書中說不定還能發現什麽土辦法防治瘟疫。

  沒生病的時候，她都一直在病患床前忙碌，根本沒有功夫靜下來翻翻書，現在自己躺下了，倒正好把握這個機會。

  李順其實舍不得她這樣操勞，見她不過歇了大半日，就又開始坐在陰影下頭看書，頓時有些苦悶。

  實在是勸不住，而且，也沒法子勸。

  全軍上下的命都要托付在夏雲初身上了，他又怎麽好意思開口，讓夏雲初多閉一會兒眼。

  到底還是自己能力不夠。

  李順默默握了握拳頭。

  他的年紀，比宋天嶽還要小一些，甚至沒有親眼見過大秦的盛世。

  從他記事開始，自己生活著的鄉裡就已是常常動亂。

  他們的村子正好是處於三個縣郡交接之處，離三方縣城都頗遠，而附近的裡長又都收了錢銀，根本就不管這一處小小的黑三角，總是相互推諉著就將這地方劃給別人管轄。

  這種三邊不挨的地方，很快就成了山賊盜匪落腳出沒之處。

  李順年紀還小的時候，甚至就連他自己，都差點兒被賊人搶走。還是他奶奶死活抱著他，說是個他小閨女兒不會乾活，才被留了下來。

  那是個晚霞剛開始染天，村民就要張羅著回家，一並躲到某個大房子裡防賊人的貧苦村子。他們耕作乾活，做得再努力，卻也抵不過來偷來搶的賊人拿去的多。

  每當這樣的夜晚，那些年長的村民之間就會哀歎，說起村裡曾經的鼎盛，還有同安縣來的大秦官兒會到附近剿匪，保障他們的生活。

  那是李順第一次聽說大秦，也是他第一次聽說“安康盛世”。

  鄉下的漢子，又怎麽會知道秦國都發生了些什麽。他們所最真切感受到的，就是自己世代生活的地方發生了變化。

  李順渾身的本事，都是在鄉裡練出來的。

  宋天嶽和夏雲初都覺得他很不錯，他本領高武藝強，本不該就只是個小兵。

  李順自己卻知道，他的能耐，放到鄉裡邊，也算不得最好。而本領不夠的小夥子們，早在那時候就已經活不下去了，根本輪不到再走出來就倒下了。

  年少時候，他要是夠強，就能護住鄉間三分地；
  當軍以後，他要是夠強，就能維持大秦難得的一絲安穩。

  如今，李順又有了想要護住的人。

  只不過，這次他可能不僅僅需要武力，還需要更多他從來沒有接觸過的東西。

  這些都不要緊，他可以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