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夏雲初睡得極不安穩。

  她渾身發熱，身上全是黏糊糊的汗水，又悶在劣質棉被當中，本就通紅的臉蛋更是憋成了種緋色。在這樣的環境裡邊，又怎麽可能安穩地休息。

  夏雲初雖然是安靜地躺在營帳邊上，可心思卻是一刻都沒停。她甚至還聽到了李順對督軍說的那些話，也聽見了在了李順離開以後，督軍挪動身體所發出的細碎聲響。

  只是，她當真有些太累了些，聽著督軍沒有向她這邊挪過來，就乾脆閉著眼睛不動了。

  李順給她找的棉被，是那些晾曬著的棉被當中，最松軟的一床。

  此時已是夏熱，在這麽一床厚厚的被子當中，人也被憋悶得不行。只是她自己本就在發燒，也分不清身上那股子燥熱到底是悶出來的，還是從內裡憋出來。

  閉上雙眼，卻實在沒辦法安然入睡。

  夏雲初不住地在被子下邊轉身翻騰，想要睜開眼睛看看外頭，卻又覺得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鉛一樣，又乾又澀，叫她只能安生地合眼。

  在這迷糊之間，夏雲初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醒著還是睡著，只聽得督軍在旁不安生地動，卻又只聽得斷斷續續。

  她剛開始還有些擔心督軍會湊到她身邊，可漸漸的聽得不真切，人又跟著恍惚起來，也就再沒那樣在意。

  感覺到有隻手伸到她額頭上時，夏雲初還以為是李順在為她擦汗，也沒太在意。可漸漸地卻感覺到了那隻手有些不安生，竟是順著她的臉頰一路往下，黏糊糊地就向著她的領口摸了進去。

  那動作根本不像是李順平日觸摸她的那樣，有種叫人說不出的厭惡感。

  渾身重得厲害，夏雲初卻還是勉強自己睜開了雙眼。

  她眼睛一睜，眼皮子一撩，就見自己身邊有個人影，正微傾在她身前，朝她身上伸手。看那輪廓，無論如何也不會是李順。

  夏雲初一怔，瞬時之間也來不及害怕，就那樣靜看著對方。

  她的反應因為病熱而有些遲鈍緩慢，同她相比，她身旁那個人影反倒是顯得有些慌張，見她睜眼，就好似手指被咬了一口，猛地就抽了回去。

  夏雲初隻覺眼前虛影晃動，緊接著脖子上那種不舒服的觸碰感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熱風從旁吹來時的氣悶感。從那人身上，依稀還傳來了陣淡淡的腥味。

  她雖是燒得厲害，卻還不至於糊塗。腦子混沌地轉了轉以後，心中也是跟著一陣不舒服。

  “你做什麽。”

  夏雲初聲音嘶啞地問。

  她的聲音很低，但裡邊不乏冰冷和不屑。要不是額頭上還壓著疊濕漉漉的毛巾，她這時肯定是要將眉頭擰得緊緊的。

  “我……”督軍被夏雲初的態度嚇了一跳，不禁後退了兩步。可緊跟著，他卻又忽地回過神來，哼了一聲，道，“不過碰一下罷了，你就這樣大反應。”

  夏雲初抿了抿乾裂的唇，努力將方才的不適感壓了下去，冷冷地看著督軍。

  她的眼睛裡還有血絲，乾澀得無法完全睜大。可就這麽靜靜地望著督軍，卻叫督軍一下就心生怯意。

  “你不用看，我沒有染病。”夏雲初一直用眼神將督軍逼退了一步，這才十分疲憊地講。

  督軍一怔。

  他確實是想看看，夏雲初身上有沒有他們那瘟疫造成的膿瘡，只是沒想到夏雲初都已經病得這般難看，也還是可以看穿他的心思。一時之間，督軍倒有些訕訕的不知該如何回答。

  夏雲初也不管督軍到底是抱著怎樣的心思，一句話將他斥退，又忍著咽喉的疼痛，說，“要是順子哥見到你這樣，我是不會給你說情的。”

  督軍的臉頓時僵住。

  他方才根本沒想到這麽多。

  現在夏雲初開口，他才猛然想起了李順的存在，還有平日那向他飄過來的冰冷目光。

  他毫不懷疑李順能逮著他往死裡打。李順可從來沒對他有過一點兒恭敬的意思，而在這營區裡邊，每天都要死不少人，就是把他打死了丟後頭燒成灰，想來宋天嶽那個混帳也不可能過問。

  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脅，絲毫不掩飾。

  而讓督軍更憤怒的，是他面對著這樣的威脅，竟然沒辦法做出一點兒應對。他倒是可以對夏雲初為所欲為，不論做出什麽來，想必這病患也不能怎麽樣。可在那以後，他到底還是繞不過李順對他的報復。

  一想到那個小兵看著他的眼神，督軍就覺得窩火不已，卻又禁不住恐懼。

  夏雲初再沒多說什麽。

  她不願和督軍多做糾纏，更沒有那樣的氣力。將督軍稍微趕走以後，她就又開始閉目養神起來，只是不時地會因為咽喉乾澀疼痛而咳嗽幾聲。她本以為自己會像先前那樣，沒辦法好好休息，結果她才閉上眼睛沒多久，意識就漸漸沉了下去。

  等李順再過來幫她換濕布的時候，夏雲初才醒過來，見到了滿天的紫紅色雲霞，還有遠處飄起來的道道炊煙。

  這都已經是日落西山的時候了。

  夏雲初眨眨眼，乖乖地坐起來，微靠在李順手臂上，讓對方為她擦了臉蛋、脖頸和雙手，然後又看了看她的狀況。

  督軍早就沒坐在附近，夏雲初抬眼四顧一圈，也還是沒見到督軍的身影，不知他是躲到什麽地方去了。夏雲初自然也不會開口多問。她可對督軍厭煩得很，巴不得那人不在眼前晃來晃去的，特別是督軍方才還靠過來摸了她的脖子。要是督軍真消失不見，夏雲初倒會覺得人生變得完美。

  方才的事兒，夏雲初並沒有打算告訴李順。

  她又不是傻子，怎麽可能會對李順的感情毫無知覺。她不說破，卻不代表感受不到。不說李順名義上是她的近侍，就光是衝著李順對她的感情，肯定也不會任由督軍對她這動手動腳的。她雖然討厭督軍，但那又算不上什麽騷擾，她也不想在這忙碌當中還給李順添事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