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NO.055北荒狼女
  明慈突然覺得，這個地方充滿了一種氣息，那便是自由。而那就是她尋找已久的。

  飛入大草原的最深處，竟然還花了小半日的時間。到後來漸漸人煙稀少，四周都彌漫著一種有些凝重肅殺的氣氛。

  然而這種氣氛，很快就被眼前出現的景色打破了。

  明慈眼尖，第一個發現，然後就歡呼了一聲，駕著仙鳶衝了下去。一群人就滾在了花地裡。

  這是什麽樣一種景致啊。隆冬已經過去，蒼穹之父和草原之母降下恩澤。眼前這遍地的白芍藥，在一片山溝底部開得正盛，潔白無瑕。一叢一叢地分立，每顆的花都約有米高，一叢一叢地豐盛得令人窒息一般的白色，蓬松的花瓣，嬌豔欲滴一般，又帶著一股草原特有的桀驁不馴的野性。

  明慈興奮得嗷嗷直叫，在花叢中蹦蹦跳跳，恨不得就這麽醉死在花裡。明湛恐她踩到沼澤，隻好一路在她身後跟著，怎麽叫她也不肯聽。好不容易拉到她想把她拖回來，她卻拉著他一起撒野轉圈，高興得面色微微發紅。

  他突然覺得自己杞人憂天，便也笑了，牽著她的手和她一起毫無章法地起舞。

  直到同樣興奮過度的李玄掉到了沼澤裡。

  眾人：“哈哈哈哈——”

  一個陌生的聲音：“哈哈哈哈——”

  “……”

  只見一個穿著皮襖的銀發男人從花叢裡探出頭來，觀其五官竟然生得非常英俊，而且虎背熊腰，一副非勇士不能有的形象。他笑道：“湛，你總算回來了。”

  明湛把爛泥似的李玄提了出來，笑道：“是啊，我回來了，黎赤圖。我帶著我妹一起來了，這些是我的朋友。”

  原來這竟是合罕的王子，而且是長子，大約也有一些叛逆的性格，所以喜歡一個人偷偷跑到山溝裡去睡覺。此時便是被他們打擾了。

  黎赤圖望著明慈，眼睛一亮，笑道：“這就是你妹妹？真是朵美麗的中原之花。”

  明湛笑道：“她叫明慈，你可不要招惹她，她是一頭有爪子的小狼。還有我的朋友，聞人裕，李玄，以及夏青。”

  黎赤圖一個一個看過去，忽略掉那個渾身是泥土的倒霉蛋，隨即露出一絲笑容。竟然全都是金丹以上的修士。身為王子，他自然有識人的能力。此時看那幾個人，只有一個面上帶笑，但隱約有些疏離。舉止都非常大方，看得出來都是見過世面的。

  他笑道：“好。我是黎赤圖。湛，父王已經等你們很久了。你們跟我來吧。”

  明湛笑道：“莫非你要說你在這裡，是故意要等我們來的麽？”

  於是一行人縱劍飛往合罕部落。那是一個巨大的帳篷群，立在一個山脈之下。這裡不知道算不算是草原的邊緣，竟然有一大片類似大海的水域，被那山脈擋住一半。山上蜿蜒著巨大的宮殿群，這讓明慈很快就想起了布達拉宮。

  帳篷之下有少許牛羊。狼放羊？真是無奇不有。還有一些紅鬃大獸，明慈認出那是赤驄，是一種極好的坐騎異獸，堪比人類馴養的馬匹，一般都是四階。

  而且還有很多體形巨大的銀狼在四處走動，體形比那兩隻妖狼大了不少，有些雄狼的胸圍甚至堪比豹子老虎，連體形相對苗條的母狼，都有明慈的腰身高。這不可謂是一番奇景。連聞人裕等人都有些警覺。但黎赤圖發現明慈竟然半分也不緊張。甚至很多族人都朝她微微點頭示意，她也極平常地跟他們打招呼。

  明湛低聲笑道：“我妹是個術士，與獸族非常親近，除非是邪惡的妖獸，一般獸族都對她非常有好感。”

  黎赤圖饒有興致地道：“是麽，那她可以去牧羊，或是放牧赤驄。”

  “……”

  狼主不在。黎赤圖身為長子，就在那偽布達拉宮接待了他們。嘗過葡萄美酒夜光杯的滋味，分配了他們的去處。住處是在一起的，五個人的帳篷緊緊相連。明湛先前積累下了軍功，是為亞夫，即百夫長，自然進入軍隊。夏青自然進入軍醫隊伍。聞人裕和李玄則分別進入軍隊的相關部門，其中聞人裕因為本領特殊，則進入了軍隊中的幕僚機關。

  至於明慈……果然被分配去做司牧。所有人集體無視了她上戰場的可能。明湛對這個分配結果非常滿意。

  明湛說的那個非常好看的小帳篷，其實，除了比較小以外，就沒有別的特征了……為此他遭到了明慈深深的唾棄。

  帳內生活用品一應俱全，看來是早就準備好的了。地上非常奢侈地鋪著長長的兔毛毯子，還有小小的軟塌上鋪著的斑斕虎皮。牆上掛著一把鋒利的馬刀。

  帳外的合罕少女突然蜂擁而入，一個個都生得高大健美，銀發深眸，漂亮得像是一群女武神。明慈站在她們中間，瞬間變成了一個嬌小的小矮人。

  為首那個最美麗的少女手裡捧著一個什麽東西，笑道：“呀，你就是湛的妹妹？果然生得這樣美麗。我叫月兒奴。來來來，這是我們送你的新衣服，快換上試試吧。”

  說著，也不等她回答，一群少女就興奮地撲了上來，把她按住剝了衣服。月兒奴笑道：“呀，這是火鼠的皮呢。話說回來，慈你的身子雖然嬌小，但是也非常有料呢，線條真漂亮。”

  說著，對方發出怪笑，雙手像抓饅頭一樣捏著她驕傲的胸部。其他少女似乎也覺得這沒有什麽不妥，也跟著咩咩直笑。明慈滿頭黑線，隻好回抓她的胸部表示回敬，並表示她也很不錯。對方果然絲毫不在意。

  然後就被人架著穿上了她們送來的馬布裙，小馬靴。那衣料是鑲著皮的，非常結實，穿在身上，自然多了幾分英武，少了幾分嬌氣。所幸她的五官非常明媚，也不會撐不起來。腰帶扎著細細的腰身，如流水一般流暢，真的非常動人。然後一群少女又把她按到桌前就給她梳頭。她的頭髮黑得像是珍珠一般的黑緞，這些銀發北地少女不由得都嘖嘖稱奇，也愛不釋手。

  梳了一頭的小辮子，辮子上或者綁著小銀鈴，或是綁著玳瑁珠子，琳琳琅琅一頭都是。月兒奴又拿了個精致的小冠來給她戴，一點點尖尖的額角落下來。

  月兒奴笑道：“喏，這個是司牧冠。我們這裡可是從來沒有女司牧呢。你可要給我們爭氣啊。”

  在合罕，或是其他銀狼部落，女子做司牧的確實很少，而且合罕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女司牧了。明慈這才知道她不大不小也算個官，和弼馬溫只能管馬不同，她手下還有牧羊，牧牛，和照顧未化形族人的官員。

  看來，竟然讓一個外來人，還是女子，做這種等級的官員，黎赤圖也是相當有魄力的一位王子，而且和明湛的關系也很好。

  月兒奴的父兄都是大將，在銀狼族中也是數一數二的貴族。同時，她和明湛的關系也非常好。

  不一會兒，明湛來了這個小帳篷，未掀開簾子，就聽到裡面一陣女孩子的笑聲。他笑了笑，道：“我可以進來了嗎？”

  月兒奴大聲道：“司牧正在為心愛的人換上新衣，你是她心愛的人嗎？”

  明湛笑道：“我將帶她找到心愛的人，將她交到她愛的人手裡。”

  女孩子們都哈哈大笑，塔莎笑道：“算你聰明，你可以進來了。”

  明湛笑著掀了簾子進去，上下打量了一眼，笑道：“不錯，比中原女裝適合你。”

  雖然不如北地女子高挑修長，但是穿上這一身衣服也是英氣十足，而且相比之下也比高挑的北地女子多了些驕蠻活潑的氣息。

  月兒奴笑道：“這頭頭髮真是太漂亮了，和你的眼睛真相配。”

  老是被誇，又人生地不熟的，饒是明慈臉皮再厚實，她也有點不好意思了，靦腆地低著頭。

  明湛笑道：“難得你這麽謙虛。這可不常見。”

  月兒奴道：“今晚有專門歡迎你們來的舞會，慈，就穿著這身衣服出席哦。”

  一群女孩子又如蜂擁而入一樣，笑嘻嘻地湧了出去。

  明慈這才松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了那小榻上，笑道：“這兒，挺不錯的。”

  明湛坐在她身邊，摸摸榻上的虎皮，笑道：“虎皮有點不適合女孩子，你若是不喜歡可以換過。這兒什麽都不多，就是毛皮多。”

  明慈道：“我還以為是睡在地上的。”

  頓時明湛就得意地笑了，道：“本來是的，但這張小床是我做的。”

  明慈驚笑道：“真的？不會睡一睡就塌了吧？”

  明湛怒道：“那怎麽能？你要相信哥的手藝！”

  頓時明慈就笑倒。

  明湛意識到她是在開玩笑，又放松了一些，笑道：“我當時剛升了亞夫，便要了這麽一頂小帳篷，給你都做好了的。本想去中原接了你就回來的。”

  但不曾想遇到那麽多事情。其中就有明慈的體質大害，只能拖下來一治再治。

  明慈好像不想提那些事情，趴在那虎皮上，一下一下地摸著那經過處理的柔軟皮毛。

  過了一會兒，明湛低聲道：“今晚你要小心。”

  “……嗯？”

  “你初來乍到，修為也不高。但黎赤圖竟讓你坐上司牧之位。底下一定有多不服氣。羊牧牛牧便罷了。但所有馬牧都是好手。原本，司牧都是從馬牧裡選的。這次你憑空而降，便佔了司牧的位置。今晚恐怕那些馬牧會有意刁難你。”

  明慈想了想，道：“怎麽刁難，要和我打嗎？”

  明湛道：“這是免不了的。不過你可以放心，那些人的心性也都是豪爽的。你只要勝了他們，他們必定是服氣的。司牧不用上戰場，不在乎蠻勇。你記住，雖然他們已經化身成人，但畢竟是狼族。”

  明慈點了頭，道：“我明白了。”

  過了一會兒，李玄和聞人裕，還有夏青都聚集到了這個帳篷裡。

  李玄一看便大皺其眉，道：“你怎麽有床？”

  明湛道：“要床還不簡單，自己去做。你以為這兒還是中原，什麽都能買得到？合罕狼族沒有這麽閑，專門去做那種活計。在這裡，是個男人都會做木工。”

  頓時李玄便明白了，明慈這張床是明湛做的。張了張嘴，還是不再吭聲了。要一個大男人專門也給他做張床？那還不如一頭撞死。

  顯然他們也已經被蹂躪過了，都換了合罕服飾。皮革的長袍，連最瘦弱的聞人裕也顯得英武了不少。

  閑聊了幾句，提到今晚的大舞會，明慈有點緊張，隻笑了一笑，就隨便用兩句話帶過了。

  她已經看出來了，合罕是個弱肉強食的地方。說的好聽是豪爽，但也非常野蠻直接。即使於她，也是一種不小的衝擊性改變。

  明湛出去了一會兒，回來的時候發現她在喝羊奶，頓時就陰著臉，道：“這是哪來的？”

  明慈道：“一個小姑娘送來的。”

  也很奇怪，隻送了她，沒送別人。

  “什麽姑娘，叫什麽？”

  “好像叫盧雅。怎麽了？”

  明湛搶過她手裡的碗，一口氣喝幹了，也不理會她驚訝的眼神，冷笑道：“羊奶，在合罕，連沒牙的小孩也不喝。你現在是司牧，給你送羊奶，就是羞辱你的意思。”

  “……”這是下馬威啊。

  外面響起了鼓聲。明湛拉著明慈的手把她帶出了帳篷。

  聞人裕笑道：“這場景倒是很熱鬧。”

  今天竟是滿月，明顯是這群惡狼狂歡的日子。草原上篝火連天，但都有衛兵把守。放眼望去，都是來來往往的銀發的人，或是銀色的巨狼，隨著鼓聲慢慢從四方匯聚而來。不少火把上，烤著金黃誘人的全羊。

  一條母狼走到明慈面前，望了她一會兒。眾人都屏住了呼吸。那是合罕最凶猛的母狼，名字叫雪花。是王族後裔。脾氣也非常不好。

  明慈和那雙狼眸對望了一眼，隨即笑了。她微微屈身。這條母狼沒有惡意，只是目光中有些警惕和疏離。

  雪花微微俯下身子，矯健的背脊向上聳起。明慈不客氣地撩起皮革的馬布裙，一躍而躍上雪花的背脊。然後雪花馱著她慢慢地向前走，許多人都在向她們行注目禮。

  雪花低聲道：“你很不錯。”

  明慈笑了笑，道：“你也很矯健。”

  雪花很滿意。她若是說一堆謙遜的廢話，就會被丟下去。雪花道：“湛救過我的命。我可以認可你，但你要拿出真本事來。不然，你就躲在帳篷裡，和那些殘疾的狼女一起，做做漿洗衣服的活計吧。”

  明慈笑出了聲，道：“我也不知道我算不算有真本事。但我可以盡力一試。”

  雪花把她在一處篝火邊放下了。一人一狼並肩而坐。這個篝火旁沒有別人。聞人裕他們已經被熱情的銀狼族人拉走。唯明湛奮力殺出重圍來到她們身邊。但是後面還跟著一條小尾巴。明慈認出那是盧雅，就是給她送羊奶的人。看起來，她很喜歡明湛。

  明慈盯著那烤全羊留了一會兒口水，明湛笑了笑，去切了大羊腿給她。她先遞給雪花。雪花傲慢地看了他們一眼，然後就優雅地……俯低身子，用兩隻前爪巴著那羊腿，呼嚕呼嚕地開始大快朵頤。

  於是明湛又切了一條羊腿，卻是看了一眼，然後遞給了盧雅。盧雅大喜。

  然後明湛片了羊身上最脆和最嫩的皮肉一塊，片成小塊，遞給明慈，笑道：“先吃著。這些都已經熟了。”

  盧雅一嘴半血的羊肉，頓時冷笑道：“想吃熟食來合罕做什麽。要我說，既然來了你就要入鄉隨俗，大口喝酒大塊吃肉。嬌滴滴的不如回中原去嫁人。”

  明慈記恨她送羊奶的事情，看到此時她像隻狗似的吃得滿嘴是血，更是厭惡，撇過了頭，道：“真難得，你還知道說入鄉隨俗。”

  盧雅竟也不惱，笑道：“我們銀狼族從來和你們這些草包不一樣。你既然來了這兒，那還是得學著點。是吧，湛。”

  明湛笑了笑，道：“我覺得我妹這樣就挺好。”

  盧雅婭呵呵笑道：“我看她只是個普通的中原草包。”

  明湛把她推開一些，湊過身子去給明慈片肉，眉眼之間明顯閃過厭惡，低聲道：“妹。”

  雪花突然道：“夠了盧雅，你還能不能再愚蠢一點？”

  盧雅一怔：“你說什麽？”

  雪花吃完了羊腿，站起了身，冷笑道：“你說她是草包，你敢跟她打麽？你以為你今年幾歲？再踐踏別人心愛的東西，就能得到別人的注意嗎？你以你是銀狼族而驕傲，可我卻覺得因為有你這樣的族人而覺得恥辱！”

  盧雅大怒，道：“打就打！難道我會輸給一個中原草包！”

  於是大家的視線都被吸引過來。有幾個虎背熊腰的男子，本來一直注意著這邊，此時也稍稍後退了一些，一副饒有興致的樣子。

  盧雅是一位女小將，軍銜比明湛高。可以說是個性感尤物女上司。但她的個性真的非常不討喜。像雪花說的，為了引起別人的注意，她總是會去否定別人，或是踐踏別人的心愛之物。

  她愛明湛的驍勇善戰。銀狼族都是坦率的狼女。但她追求的方法很奇怪。從以前到現在，她一直在約戰明湛。或許是假想要與他並肩沙場的快意，希望靠打敗明湛來征服他。

  然而現在她先約戰了人家心愛的妹妹，新上任的司牧大人。

  明慈慢吞吞地站了起來，走到場中，道：“我可以答應你一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