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年華
  康熙五十六年。

  一大早，芸芝正在給弘暾收拾書包，幼君則低頭給他理著衣服，一再囑咐著：“中午吃飯的時候不許挑食，知道嗎？還有要聽師傅的話。從學裡回來以後不許出去亂跑徑直回家。”

  弘暾連聲應著：“額娘放心都記下了。不過弘歷說讓我進他們家園子玩去。我還沒答應他呢，額娘讓我去，我就去，不讓我去，那麽就算了吧。”

  幼君低頭笑說：“要去就去吧，就是得派個人來告訴額娘一聲。省得額娘在家裡盼。”

  弘暾點點頭就要走。弘昌這時跑來了笑嘻嘻的和幼君請安。幼君道：“也好，暾兒和你大哥一道去吧。也有個伴。”

  弘暾規規矩矩的和弘昌作了一揖說道：“大哥早，大哥請先。”

  兩個孩子相約著出門了。

  幼君目送著他們漸漸走遠了，這才踱回屋裡。芸芝收拾著屋子，笑說：“小二爺才多大的年紀，學起規矩來還真不含糊。底下的人都誇讚他呢，不管見了誰都恭恭敬敬的樣子。還說是福晉教導得好。“

  幼君道：“又來拍我馬屁了。此時也用不著來恭維我。家裡還有幾個麻煩。淑杭呢，一大早也不見她過來，到底還要不要吃飯。這弘晈也是如今學著淘氣，看來也該找個時間把他也送進學堂裡念書去，省得在家淘氣。”

  正說著淑杭抱著她心愛的小兔子過來了，小姑娘已經十歲了，長得還討人喜歡，就是還改不了刁蠻的習氣。

  “還那麽寶貝你的小玉，讓帶一下妹妹也不肯。”幼君數落著女兒。

  淑杭說道：“昨天我可陪陪玩了大半天。”說著又在屋裡滴溜溜的看了一圈便道：“妹妹怎麽不見？”

  “她還沒過來。你規規矩矩的坐著，要不就進園子去請你阿瑪過來一道用飯。”伺候完了讀書的人，這在家閑著的人用飯稍晚一些。

  淑杭立馬就往外走，邊走邊說：“我去請阿瑪。”剛出門就撞見了正往這邊趕來的父親。淑杭連忙站住了，禮貌的稱呼了一句：“阿瑪早。”

  “杭兒別這樣冒冒失失，你可是大姑娘了。”胤祥拉著女兒的手一道進了屋。

  淑杭聽見父親的話有些不服氣，立馬說道：“可昨天額娘還說我是個毛丫頭呢。”

  正說著話，淑冰過來了。眼見著她已經長成了大姑娘。嫻靜少語，這是府裡上下人等對於淑冰最多的評價。

  等淑冰行了禮，幼君問了句：“你母親好些了沒？”

  淑冰答道：“多謝福晉問候，母親她還和昨天一樣，冰兒伺候母親吃了藥才過來的。母親還說臥病不能來，禮數上的事疏忽了，請福晉和阿瑪不要見怪。”

  “原是一家子人說話倒也不空這樣客氣，不就顯得生分了麽。這冰兒越大，規矩倒也多了起來。有時候也不用分得那麽清楚。”

  淑冰道：“冰兒小的時候不知規矩，許多地方得罪了福晉，現在想來怪不安的。還請福晉不要和冰兒一般見識。”

  “哎喲，胤祥，你聽聽你女兒說的這是什麽話。”幼君覺得這個姑娘從她進門的那天起仿佛就老是和她使性子。

  胤祥道：“快快吃飯吧，一會兒我還得出去呢。”

  “知道你要忙，等不了就吃吧。弘晈上哪裡去呢，去個人將他叫來，越發不知禮數呢。看來就該早早的送他進學堂念幾天書，讓他學學好。不然就跟脫韁的野馬一樣。當初你說要生這麽多，也不管一管。”幼君抱怨起胤祥來。

  “得了，又說我。孩子們又不是哪一個人的。也別說了。”胤祥不等兒子來了，拿起筷子開始低頭喝著跟前的粥。

  跟前的淑冰和淑杭見幼君還沒動筷子也不敢吃。幼君站在門口望了望，才看見巧彤領著弘晈過來了。

  幼君拉下了臉，叉腰站在門口問著弘晈：“一大早上哪去呢，還要額娘派人去請你。”

  弘晈不清楚母親的情緒變化笑嘻嘻說道：“額娘，後面的梧桐樹上有個鳥窩，剛才祹鳥蛋去呢。”

  幼君將兒子拽進了屋裡，訓著他：“真是沒個規矩了，是不是忘了上次讓你跪祠堂的事呢。一天到晚就知道跟著小子們混。”

  弘晈這才知道母親動了怒，立馬就跪了下來，懇求著：“額娘饒了孩兒這一遭吧，孩兒再也不敢呢。”

  “好了，一大早就鬧得烏煙瘴氣，都別說了，快過來吃飯。吃了飯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去。”胤祥被孩子們的哭鬧聲吵得有些頭暈。

  弘晈見父親沒有責難他，因此又大著膽子說了一句：“額娘偏心。額娘就寵二哥，從不讓二哥罰跪。”

  “我偏心，你二哥像你這麽大的時候就已經會背千家詩了。你自己說說你有哪點能和你二哥相比。”幼君氣不打一處來，怎麽同是她生的兒子，差別就這樣大。

  “弘晈，過來吃飯。不許和你額娘頂嘴。”胤祥板著臉衝弘晈吼著。

  弘晈向來怕父親嚴肅的樣子，立刻垂著腦袋乖乖的過來坐好，吃飯，一聲不吭。胤祥沒吃多少便下桌了，他讓人取了衣服就要外出，幼君叫住了他。

  “我問你，初五我在園子裡請客你不許外出，答不答應？”

  “好，我有什麽不答應的。你喜歡做什麽，就去做吧。不是你在當家麽，怎麽又問起我來？別的我管不了，到時候有一口酒喝酒行。”胤祥才不在乎那些。

  “我看你掉進酒缸裡算了。找你商量個事，就知道來敷衍我。”幼君從丫鬟的手中取過衣裳給胤祥披上。

  胤祥道：“你這是和我商量嗎，明明自己就決定好了才來問我的意思，算了我也難得管這些。我走了，你們各自多保重。”

  “出門當心些。早些回來教教你那寶貝的弘晈。”幼君說著去看了一眼座位上的弘晈，三個孩子都從位置上下來了。

  胤祥倒說了一句：“弘晈，不許惹你母親生氣。聽話。”說完戴上帽子便出去了。

  幼君看了看屋裡的三姐弟，說道：“還沒吃飽就繼續吃吧。”自己去別的屋裡了。

  等到這邊的廂房，見奶媽正在給淑棠穿衣服，淑棠見了幼君伸著手，說著：“額娘……額娘……”

  幼君皺了皺眉：“長大後定又是一個不讓人省心的。”

  奶媽笑說：“小格格可聽話了，昨夜也沒吵。”

  幼君卻說：“看來我這一輩子都被你們這些兄弟姐妹吵得再也不得安生。”

  一大早，送走完讀書的兩個孩子，又伺候好丈夫出門，訓了些家中孩子的話。幼君也覺得困乏了，說要到園中散散心。

  此時的交輝園裡正是繁花盛開的時節，特別是那滿園子的海棠，粉紅的一片猶如煙霞一般，開得正熱鬧。看著這滿園子的花，幼君不僅想起了當初自己堅持要收拾這個園子，堅持種花的那段經歷來了。

  風風雨雨的這些年，眼看著孩子們一個個的相繼出世，快樂的成長著，然而幼君心裡清楚的是府裡並沒有真正的迎來春天。特別是胤祥的心裡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迎來春天。幼君伸手折下一支花束，習慣性的放在鼻子邊一嗅，沒有甜絲絲的香味。她幾乎忘了海棠無香的俗語了。

  幼君發出一聲細歎，感覺時光如水，她也是要步入三十的女人了。這裡一些三十歲的女人就自稱起老身來。因為在這個時代女人老得更是非常的快，有些才不過四十來歲就已經開始掉牙了。幼君心中是有過恐慌的，她隻想歲月的痕跡在自己身上的雕刻來得更緩一些。

  “福晉歎什麽？”跟前的芸芝問了句。

  “歎這似水的年華來去太匆匆，我也漸漸老了。”

  芸芝掩口笑道：“福晉也說這話，福晉擔心什麽。福晉才不老，哪裡有三十不到就感歎起光陰來，這話若是讓爺聽見了一定也會笑話福晉的。”

  “孩子們長大了，我也就老了。”幼君知道歲月的腳步從來沒有因為哪一個人而停下她的腳步。

  “我們下面的人都說福晉還和剛進府的時候一個樣了，這些年一點也沒變。”芸芝的話卻是真話。

  幼君心想自己進府也十一年了，這十一年是她最美好的年華，也是她的閃亮的青春。若是在二十一世紀，從十六七歲到二十七八歲，經歷了高中到大學，到工作，到戀愛到結婚的一系列精彩，而自己呢。這個擁有現代思想卻不得不在古代生活的女子，她精心呵護著這個家，用盡所有心思極力經營著。對丈夫，對孩子，她也沒埋怨過什麽，從羞澀的新娘如今已經歷練成了持家的婦人，這十一年的歲月原來只是彈指一瞬，不過一個轉身，一個回頭原來歲月已經悄悄走遠了。

  “福晉別發愣了，前面的景致更好呢。”芸芝催促著她。

  幼君正要走的時候，跑來一個小丫頭說道：“稟福晉，雍王府裡送了東西來，請福晉去過目呢。”

  幼君答應著，她的目光全停留在手中盛開的花枝上。心想，這正是春光無限的時候，一年最美好的季節，而她是否已經走過了最美好的年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