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憐憫
  幼君正忙著拆胤祥寫來的信。

  “吾妻：
  吾安，汝安否？家中安否？德額娘安否？塞外的秋天有些蕭涼，如今只能空對夜空默默想念。遙想當年三月的江南影成雙，這塞外秋風的帳燈下只剩下孤身。鴻雁無憑，遙寄素書。再三珍重，順寄一片黃葉，聊表相思。

  祥字”

  幼君唇邊浮出一絲笑容，薄薄的信紙承載著多少的思念。她拾起那張小小的形似手掌的葉片。葉子通黃，上面寫滿了小字。幼君拿到燈下細看。

  “相思無終極，長夜起歎息。徒見貌嬋娟，寧知心有憶。寸心無以因，原附歸飛翼。”

  “這是……”幼君腦中想了好多遍最後一個聲音告訴她，這是昭明太子寫的樂府詩《長相思》幼君珍重的將樹葉擎在手中，後來她輕輕的將樹葉放進了一本樂府詩集中。

  幼君走到外間芸芝在炕沿邊彎著腰拿著剪刀正在那裡裁剪一塊布料。幼君問道：“巧彤和寶娟上哪裡去呢？”

  芸芝抬頭答道：“回福晉，奴才也不知。”

  幼君沉下眸子說：“兩個丫頭漸漸也野起來了，還說使喚她們，每次都要讓人去找。”

  芸芝已經下了炕過來說著：“奴才去找她們。”

  幼君道：“不用你去。對了，你要做什麽？”

  芸芝笑道：“打算粘兩雙鞋子，做一雙送給福晉。還有……”

  幼君見她話沒說完，笑道：“怎麽呢，你有什麽秘密，莫非什麽時候心裡裝了個小情人我不知道，說來聽聽。”

  芸芝急忙辯解著：“福晉別瞎猜，奴才忠心伺候兩位主子哪裡有什麽……”說到此處滿臉飛紅。

  幼君也笑了起來：“那有什麽吞吞吐吐不好說的。”

  芸芝低聲道：“是石主子的。”

  幼君臉色漸漸變得凝重起來，愣了半晌：“我知道了，是你們爺交代的吧。”

  芸芝亦不好回答。

  幼君冷笑道：“他總是不相信人，罷了。”說完就已走了出去，秀珠和彩珠兩個丫頭忙跟了上來，秀珠手裡提著一隻玻璃繡球燈在前面引路。

  天色已晚入夜天氣變得涼意起來，幼君還沒走出院門就見寶娟和巧彤笑嘻嘻的回來了。

  “福晉，這麽晚了上哪裡去？”巧彤忙問了一句。

  “上哪去，你們兩個如今也會偷懶了，想讓你們找個東西屋裡連個人影也沒有，是不是要告訴你們側福晉扣了你們的月銀才高興？”幼君的語氣有些重了。

  兩個丫頭垂首站在哪裡一聲不吭，幼君不想再責備她們自個兒拾路走了。巧彤和寶娟隻得跟上。

  走了一段路，秀珠問道：“福晉打算上哪處呢？”

  “去小書房吧。”幼君語氣堅決。

  夜空繁星點點，草叢裡，牆角處傳來陣陣秋蟲的鳴叫在寂靜的夜裡尤顯得響亮。走了好一段路才來到了那座寂靜的小院，只見院門緊閉。巧彤走上前去，扣了扣門環，又高聲叫道：“小憐開門！”

  “是誰？”裡面傳來了小憐尖細的嗓音。

  “福晉來了。”巧彤喊道。

  很快一陣跑路的聲音傳了過來，小憐連忙開了門，跪在一旁：“恭迎福晉。”

  幼君並不理會仰頭就往裡面走。佩珍開了門正站在屋簷下等到了跟前，佩珍忙行禮：“實不知福晉降臨，有失遠迎，請福晉恕罪。”

  幼君道：“起來吧，當心身子。”說著已經進了屋在椅子上自個兒坐了下來，佩珍和小憐已經進屋來。小憐趕著收桌上放的碗，幼君瞟了一眼，碗裡還剩了一半湯羹來不及收拾，也不知道吃的是什麽。又見佩珍垂首站在那裡，一臉的沉默。

  幼君問道：“晚上吃的什麽？”

  小憐替佩珍回答了：“回福晉，我們主子吃的是藕羹。”

  “藕羹？也管飽？不過這秋天才上的新藕倒也脆嫩。晚上還加什麽宵夜嗎？”幼君忙問。

  “我們主子晚上睡得早，並不吃什麽宵夜。”

  幼君聞言，看了看佩珍身子猶顯單薄，只是肚皮已經大顯。幼君覺得刺目冷冰冰的說著：“我並不是一個刻薄的女人，也不希望你們將我變成一個刻薄的女人。正是補身子的時候，難道要讓肚裡的孩子跟著吃虧不成？你們這裡還有一間空著的房子，我看不如就再派兩個嬤嬤過來幫忙照應。天冷了要吃點熱的東西又太遠了些，不如弄個小爐子來，要燉煮點什麽也方便。”

  佩珍福了福身子：“福晉厚愛，只怕佩珍擔不起。”

  幼君嗤笑一聲：“什麽擔不起擔得起的，我不想在別人口中落個刻薄寡恩，這些小賢惠也還做得來。倘或你真受了什麽委屈算誰的呢。我可承受不起這個罪名。”接著又和巧彤說：“你明天給你們側福晉說去，就說我的意思給石佩珍月錢加一兩，天冷了要吃什麽自己弄去，不用去大廚房搭夥。”

  巧彤答應著，只是心裡暗想這多出的一兩銀子能買多少東西。再添兩人的話就是四張嘴巴，吃或許是不夠的只是又不好當面和幼君提起。

  幼君又見一方鎮紙壓著一張寫滿了字的紙張，抽出來一看，上面的字也好看，臨的是王羲之的蠅頭小楷，幼君點頭道：“等我們杭兒長大了也讓你來教授她吧。”

  佩珍忙答道：“只怕奴才粗陋學淺教不了格格許多。”

  幼君冷笑道：“這會兒你又和我謙虛起來，收起這一套。你好好養著，有什麽需要的地方派丫頭來和我說一聲。”

  佩珍連忙謝禮。幼君已經起身了，環視了屋子便就抬腳走了出去。佩珍忙跟了上來相送等到了院門邊，幼君回頭說道：“好了，你也不用出來。我認得路。”

  “福晉慢走，一路小心。”

  幼君在丫鬟們的簇擁下慢慢走著，巧彤這時候說道：“奴才有一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幼君道：“有話就說。”

  “那麽還請福晉不要嫌奴才冒犯。”

  “你什麽時候也變得吞吞吐吐起來，沒個乾脆的。”幼君有些不樂意了。

  巧彤道：“剛才福晉給佩珍妹妹做的那些人情本意是很好的，只是福晉想過沒有，若再添上兩個服侍的人自己開夥的話，一兩銀子怎麽夠，若是佩珍妹妹還想買個什麽東西不是還不夠用麽。”

  幼君愣了半晌，說道：“果真無禮起來。”說完便不回答巧彤剛才的話，一行人回到正房院子的時候。芸芝已經收起了針線活了。

  “福晉回來了，剛才側福晉還帶了大格格和小阿哥過來給福晉請安了。奴才見她們也沒別的話就打發走了。”芸芝回稟著。

  “走了就走了吧。”幼君絲毫不在意。

  寶娟吩咐著：“秀珠和彩珠妹妹去打洗澡水吧。”

  幼君進了裡屋，自己開了妝奩對著銅鏡來拆卸頭飾，奶媽將小淑杭抱了來。

  幼君道：“什麽時候了，杭兒還沒睡？”

  奶媽回答著：“今天小格格高興，還沒犯困意呢。”

  幼君伸手將孩子抱了過來，淑杭露出了一個笑臉。幼君心裡喜歡親了親她粉嫩的小臉蛋：“杭兒，你知道嗎，今天你阿瑪來信呢。乖女兒想阿瑪嗎？”

  淑杭依依呀呀一陣不知她說些什麽，幼君心想她已經知道了答案。小淑杭抓住了幼君前面的一縷頭髮緊緊的握在手中拉扯著，幼君叫了起來：“哎喲，放手。小丫頭，才多大就變得野蠻起來。”

  奶媽和丫鬟們忙過來分解。最後奶媽將淑杭抱下去休息了。幼君想了想對正在整理被褥的巧彤說道：“送幾兩銀子過去，再者將我平日穿不到的衣裳拿幾套一並帶去。每人飯菜都是有分利的，這些瑣事你們側福晉在管，交給她去處理吧，基本的意思告訴她，我想她明白的。”

  巧彤笑道：“福晉吩咐的奴才明天就去辦，今天已經晚了。”

  “誰要你這時候去的。”幼君將手上的鐲子也褪了下來。

  寶娟笑道：“福晉是個頂純善的人，能服侍福晉一場也是奴才們的福氣了。”

  “我不想在背後落人褒貶，要做好人很容易。別說我虐待丫頭，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幼君看著鏡子裡那雙有些空洞的眼睛，她將自己那些性格上堅硬的地方悄悄的收藏了起來。連幼君自己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做的這些改變。

  芸芝從外面抱了一床被子來：“天氣變涼了，給福晉換一床厚些的。”

  幼君點點頭，她又和寶娟說：“今晚起你搬進來和我睡吧，我想多一個伴。”

  寶娟忙答應著：“也好，福晉要使喚什麽也方便。”

  “倒不是為了使喚，一人睡在張大床上總是覺得不踏實。”幼君換了睡袍，秀珠過來請她去洗澡了。

  這裡獨留下寶娟和芸芝收拾。

  寶娟問道：“芸芝姐姐，我們爺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呢？”

  芸芝笑道：“你問我，我也不知道。我想就是連爺自己也說不清楚。這每年都要跟著出去幾次，日子長短不定。以前很冷清，如今多了福晉和府裡的格格們小阿哥熱鬧了不少。”

  “剛到這府裡的時候我和巧彤還以為芸芝姐姐是爺房裡人呢。”寶娟笑道。

  芸芝臉有些發燙：“我們人粗笨，像爺那樣尊貴的自然是瞧不上我們的。”芸芝心裡又想著，不過曾經做過這樣一個美麗的夢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