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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年有怡》第282章 空許約(大結局)
  第282章 空許約(大結局)

  允祥閉眼休息了一會兒,他知道璧瑤還在身邊,虛弱的問著她:“你還有什麽話嗎?”

  璧瑤含淚道:“難道就沒一句要和我說的?”

  允祥有些不耐煩:“說些什麽呢?以後你跟著兒女們好好的過日子,我是不能了。冰兒她還好,雖然我沒怎麽管過她,但在你面前總還算孝順的。弘昌雖然不成器,但媳婦還好。你靠著他們還能過。”

  璧瑤默然,隻低頭一個勁的撫著衣服上的褶子,過了半刻才靜靜說道:“隨了你二十好些年了,自從娘娘沒了開始就一直跟在你身邊。我是第一個走進這府裡的女人,再怎麽說也過了兩年風光的日子,也不是一點恩情也沒有。也不知你是何時變得這樣絕情無義?”

  允祥頭偏向了一側,他不敢去面對璧瑤,此時心裡湧出許多歉意來。只是這些歉意無法說出口,不管好也罷,不好也罷都是過往了。

  璧瑤見他這副神情,心裡自然有氣起身便走。

  允祥喊了一聲:“璧瑤!”

  璧瑤連忙回頭看他,允祥想說什麽,隻覺得喉頭打結,頓了頓說道:“讓人將冰兒叫來,我想看看她。”

  璧瑤點頭答應著:“好,你安心養著,閑了我再來看你。”她走到了門口,揭起簾子時只見幼君正站在那裡。兩人互看了一眼,璧瑤眼中帶著些許的埋怨和恨意,她也不顧得什麽禮數便轉身而去。

  幼君默默的來到允祥的床前,見他已經睡去。幼君坐在床沿邊替他理了一回被子,望著床上的那個男人如今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發呆。他和眾人都說了,對自己又要說些什麽。芸芝端了才熬好的藥進來。

  幼君道:“他還沒醒,你放下吧。”

  芸芝說:“張總管還在問,這眼看要到節下了還問今年怎麽過這個節。”

  “哪還有心情去過節,我隻想著他能快些好起來,別的都不敢求。”

  兩日了,允祥的病還是老樣子,沒個好轉,眼見著端午就要到了。整個園子卻充滿著壓抑。

  寶娟進來說道:“稟福晉,石長史來問王爺的情況呢。”

  “哦,勞他惦記著。你……算了,我去見他吧。”幼君起身便去。到了敷春堂,石中玉一直等候在院門外,幼君讓他到跟前來。

  石中玉要行禮,幼君忙說:“免了吧。”

  石中玉便問:“王爺怎樣呢?”

  幼君歎了一聲,搖搖頭。

  石中玉道:“皇上剛才問了起來,所以讓小的過來看看。”

  幼君道:“他已經睡了,別去打擾他。”

  石中玉答道:“王爺這病反反覆複的,小的猜想可能症結還是來源於當初的腿病。一直都沒怎樣保養過,這就落下病根來了。”

  幼君點頭道:“太醫也這樣說。可他就是這樣一個人,也不把自己當回事。讓我這些身邊的人能說什麽好了。”

  石中玉心裡自然不好受,他能有今天的風光也完全是托了這位姐夫的福,不然或許他還在為生計發愁呢,石中玉自然不敢多留,臨走前又說:“福晉也該多保重,王爺他是個好人,一定能福壽綿長的。”

  “好,多謝你想著。這些年你幫了我們家不少的忙,其實在杭兒和暾兒心裡一直把你當舅舅來看的,你比他們親舅舅還好。”

  石中玉忙道:“這小的就真不敢當了,不過多虧王爺和福晉對石中玉的照顧,要不哪裡有石中玉的今天了。飲水思源,中玉明白。再說如今身上還掛著一個怡王府長史的身份,自然該照顧的。”

  “好,你去吧。見著了皇上就說很好,多謝他想著。”

  石中玉連忙答應。

  幼君回到四宜書屋的時候見允祥還沒醒來,她便在外間坐著,等著時間一點一滴的溜走。

  “幼君!”裡間傳來了一聲虛弱的呼喊。幼君忙起身奔了過去。

  “我在這裡。”

  允祥伸手替她理了一回頭髮說道:“我有樣東西要送給你。”說著便將一塊比目魚的玉佩放到了幼君的手上。

  幼君忙道:“我已經有了,這是你的,你自己收著吧。”

  允祥笑了笑:“我的交給你,你替我保管著。那本就是一對,我們怎能讓它們分開。”

  “好,我替你保管著。”幼君來不及多想便裝進了一個荷包。

  幼君給他喂了藥,允祥想要坐起來。幼君卻按住了他:“你想要找什麽,我替你拿去。”

  允祥道:“我不想睡在這裡。你扶了我到外面去看看吧。”

  幼君便替他披了一個坎肩,扣上了鈕子替他穿好了鞋。攙著他一步步走到了外面,允祥覺得腳下一點力也沒有就像是踩在棉花上,整個人因為過於虛弱也變得輕飄飄的。

  外面是明晃晃的太陽,幼君說:“你曬不得,不如就在這廊上歇歇吧。”

  允祥不語。

  幼君忙讓芸芝搬了一張椅子過來,幼君輕輕的扶他坐下。

  允祥歇息了一陣,問道:“我們認識到底多久呢?”

  幼君想了一回,笑說:“我也記不得了,感覺像是很久以前的事。看來是老糊塗了,也算不清時間。”

  “但我還清楚的記得那一天,現在也還記得。”允祥的語調很低沉,像是從胸間擠出的幾個字:“那天,你為什麽要站在臘梅樹下發出歎息?”

  幼君低頭想了一回:“那時我歎息的是姑姑的命不好。”

  “哦,是了。那時的你青春正好,不該有那些感歎的。第二次看見你時是在禦花園的亭子裡,只是天氣不怎麽好,後來下起了雪。”

  “不過我喜歡下雪天。”幼君由衷的說道。

  “你不該穿那麽單薄的,當時我若不把披風解給你,可能就凍壞了。”允祥的目光變得十分的柔和。他已經跌進了對往事的回憶裡,那些曾經有過的恩寵,有過的屈辱,有過的榮耀,有過的低谷,轉眼間都離自己遠去了。

  “剛遇見你時,我覺得你是個挺溫暖體貼的人,不管對誰總是笑吟吟的。只是到了四十七年的時候經歷過那番波折,什麽都變了。你的性格也變了,你皇父對你是狠心了些,他不該那樣嫌棄你,再怎麽說你也是他曾經最寵愛的兒子。”說到這裡時幼君頗有些不服。

  允祥顯得很淡然:“皇父在那個位置上自然有他的不便,就像四哥一樣……”允祥停頓了一下,接著又斷斷續續說道:“畢竟是我這個做兒子的……讓他失望了。皇父一直是個驕傲的人……現在我都還記得他臨走前給我說的那些話,一切都……釋然了。”

  幼君說:“這樣更好。”

  允祥說了這麽長了一段話,喘了一陣,歇息了一回,幼君一直守在跟前。

  允祥突然問著幼君:“這些年了,你後悔過嗎?”

  “後悔什麽?”

  “當然是後悔跟了我。”允許語氣分外的溫柔就猶如他們才見時的一樣。

  幼君搖搖頭:“不後悔,上天沒有給我後悔的機會。遇著你,是我命裡注定的事。”

  允祥臉上浮出一抹笑容:“還記得新婚那天的夜裡嗎,那天你真美。”

  幼君隻淡淡的一笑:“如今是人老珠黃,不能看了。”她又去看允祥,只見他的目光定格在眼前上百竿的翠竹裡,隻覺得鳳尾森森,龍吟細細,在陽光下灑了一地的金輝。牆邊的荼蘼花架上白色的花朵已經稀疏的落了一地。

  “明兒是什麽日子?”允祥眼睛裡閃爍著光芒。

  “明兒是端午,過節呢。”

  “哦,可惜……”允祥停了半刻才又緩緩說道:“可惜我……不能向四哥……”

  “別想那些,你自己保重。”

  幼君才說完便聽見允祥數聲的咳嗽,幼君趕緊將手中的帕子遞了去給他擦擦。允祥將手絹接了過來緊緊的握住,目光癡纏隻盯著手絹看。

  “你歇歇,我去給你端杯水來。”幼君提了衣服,邁過了門檻。裡間芸芝正和寶娟等正在收拾著。

  幼君忙問:“你們這麽著急做什麽?”

  芸芝道:“見外面太陽好,拿出去曬曬。”

  幼君也不問了,雨若過來見她要倒水忙說:“福晉,讓奴才來倒吧。”

  “不用。”幼君重新揀了一個蕉葉凍石杯,倒了半杯的白水。她走到允祥跟前,見允祥手中的帕子已經滑落到了地上。

  幼君忙彎下腰替他揀了起來說道:“連個東西也拿不穩了。”說著便將杯子遞到了他的唇邊,允祥已經張不開嘴。

  幼君見此情景還沒回過神來,手中的杯子已經滑落,她半跪在跟前,雙手抱著他耷拉下來的腦袋放在自己的肩上。幼君就這樣輕輕的抱著他,真希望就這樣一生一世再也不要分開。她心裡還有許多話要和他說,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從幼君眼中滑落下的淚水將允祥身上那襲天青的軟緞暗花衫子暈染出兩朵淡淡的水痕,荼縻架上錦重重的白色花朵已經落了一地,隱隱的暗香和允祥衣服上淡淡的沉香已經混為了一體。

  芸芝抱了被子要拿到外面去曬,看見了這個情景大叫了一聲,哭喊著也跪了下來。

  其他的丫鬟也趕了過來,裡裡外外跪了一地。寶娟強忍著悲痛去攙扶幼君。幼君不再去看坐在椅中的允祥,這邊服侍的丫鬟趕緊四處去通報。

  幼君見那瀟瀟的竹影映襯著落了一地的荼縻花,此時耳邊傳來了幾聲小孩子的背書聲,不知從哪個院落裡傳了出來,一句句的落入了幼君的耳朵。

  “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漢西流夜未央。牽牛織女遙相望,爾獨何辜限河梁。”這是她還在少女時讀過的詩篇,此生的路還很漫長,但幼君知道,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完)

  流年似水
  雍正庚戌年

  怡王已薨,上悲慟,輟朝三日。翌日,上親臨奠,諭:“怡親王薨逝,中心悲慟,飲食無味,寢臥不安。王事朕八年如一日,自古無此公忠體國之賢王,朕待王亦宜在常例之外。今朕素服一月,諸臣常服,宴會俱不必行。”越日,複諭舉怡親王功德,命複其名上一字為“胤”,配享太廟,諡曰賢,並以“忠敬誠直勤慎廉明”八字加於諡上。

  誠親王允祉因怡王喪遲到早退,面無戚容,雍正下令禁於景山永安亭。

  菀梅聞訊趕來拜祭,請求以子婦持服。幼君多次力勸不聽,上表雍正。雍正憐憫請怡王妃納為子婦。並將其叔伯子嗣過繼其名下,以承弘暾嗣。

  幼君拉著她說:“你是有幾分傻氣的,我一老寡婦怎能再帶個小寡婦。”

  菀梅答曰:“菀梅心甘情願。要不一死,要不絞了頭髮去做姑子。今生再也不嫁人。”

  命怡親王子弘曉襲封親王,弘晈別封郡王,均世襲。建賢良祠,以怡親王允祥功勳卓著而奉為首位。

  雍正辛亥年
  十月初三,和碩和惠公主薨。至淑棠遠嫁喀爾喀以後,幼君再也沒見過她一眼。她的靈位由弘晈迎了回來。幼君知道淑棠真正的走了兩個姑姑的舊路,歷史總是在不停的重複演繹著。

  雍正壬子年
  王府從東帥府胡同移到了朝陽門的頭條胡同內。一天,弘曉將兩口漆皮箱子搬到了幼君房裡。幼君忙問:“這裡裝的是什麽?”

  弘曉答道:“是阿瑪留給額娘的東西。”

  幼君打開看時,只見是滿滿一箱的手稿,已經裝訂成冊。封皮上赫然幾個大字“青山手劄”

  雍正乙卯年

  八月二十三日。雍正暴崩於圓明園九州河晏。幼君天天隨兒子們入宮臨喪。幾日之後,雍正的總管太監高勿庸給幼君送來一盒子。幼君見是一塊手絹,她已想不起自己何時遺失過,但那的確是自己的。上面繡製的蘭花有一個半開的花瓣是綠線繡成,那是幼君的標志。幼君握著手絹發了半日的呆。

  乾隆己未年

  弘昌和弘晈因“弘皙逆案”受了牽連。弘昌被削去貝勒爵位,從此只在自己府邸不再過問政事。弘晈所受牽連較小,雖然保住了自己的爵位但性情大改。天天在家中擺弄那些菊花,或是約幾個文人雅士吟詠一番。

  弘曉納的嫡福晉是個端莊又精明的女子,不過弘曉對她卻始終淡淡的。據說他後來寵的是一位側福晉,為石中玉之女。

  乾隆乙醜年

  三月時,幼君在弘曉的陪同下第二次遊覽了江南。她到過胭脂河,河水依然流淌奔逝,只是當年在這條河邊起誓的人,如今已斯人遠去。

  黃昏時泛舟在西湖之上,她也終於看見了著名的雷峰夕照。柳樹染了春霞,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倒映著塔影,那是一派旖旎的春光,一幅五彩的雲錦。

  乾隆戊辰年

  七月,富察雲森卒。雲森在彌留之際與幼君告別:“這一生我盼不了了,隻好盼來生吧。”

  乾隆甲戌年

  九月,詔入盛京賢王祠。

  乾隆己卯年

  弘曉組織了一幫文人在絳芸樓抄寫《紅樓夢》,幼君在弘曉遞來的全抄本上終於看到了結局。原來賈寶玉真的沒有再娶史湘雲,原來寶姐姐沒有早卒,寶玉懸崖撒手遁世出家。

  弘曉問著母親:“額娘說是寶姐姐好,還是林妹妹好?”

  幼君淡然道:“各有各的好。不過我卻喜歡瀟湘館裡那個叫做紫鵑的丫鬟。”

  乾隆甲申年

  八月二十四日,弘晈薨。臨終前,弘晈向母親哭泣著:“兒子這一生就這樣了。兒子知道額娘最寵二哥。兒子知道自己不爭氣犯過錯誤,可當寫著兒子名字的牌子放在祠堂時額娘會為兒子掉幾滴眼淚麽?”

  幼君潸然淚下:“晈兒,額娘不偏心,從來都不。你們都是額娘心頭的肉,叫我舍了哪一個呢。晈兒,我們家只有一個弘暾,額娘不希望你成為第二個他。”

  弘晈抬起手來輕輕的替母親拭了眼淚,他心裡知道不管自己怎麽努力自己是成為不了二哥,此時他也突然明白自己也將是母親心頭的唯一。

  乾隆乙酉年

  正月,幼君看見了鏡中一頭白發的婦人,裡面的那個婦人紅顏不再,滿臉寫盡了滄桑和憔悴。這些年她已經將人世的悲歡離合看了個遍。她還記得多年前那時候她還很年輕,一個下雪天有個男人曾給過她溫暖。允祥遺留下的手劄幼君已經翻到了最後一頁。字跡越到後面越歪歪斜斜,幼君年老眼花看幾行就要歇一陣,每次去讀上面的字句時總感覺他一直還在身邊從未走遠。

  窗外有雪花飛進了屋子,她終於讀完了所有的字句合上了書頁。她走到窗下攤開手來去接那些漫舞的雪片。此時,她仿佛看見雪景裡出現了一個男子,他身上正披著一領紫貂的披風,玉立頎身步履矯健正迎著風雪走來,到了幼君跟前時向她伸出了手。幼君抬頭看了看他,粲然一笑,於是將自己的手便覆了上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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