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十年生死兩茫茫

  鄉間小路，林蔭蔥蔥。

  落葉向遠處鋪開，年輕男女漫步其間。

  男子身穿對襟褂子，緩緩推著自行車，不時偷瞄一眼身旁的少女。

  女子身著襖裙，手提食盒，垂首羞赧不語。

  “文慧小姐……”

  “興國同志……”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沉默，空氣中彌漫著一絲青澀的氣息。

  兩人都不說話，只是默默地走著，直到了林蔭盡頭，少女才把食盒往男子懷裡一塞，飛快地跑開了。

  男子張了張嘴，目送著少女的背影在視線中消失才低頭打開食盒，只見裡面整整齊齊地躺著幾個窩頭。

  日子一天天過去，年輕男女幾乎每天都會從這條路上經過。

  男子總是推著自行車，少女的手上總是提著食盒，每次在道路盡頭分開的時候，少女總會把食盒交到男子手中。

  隨著並肩走過這條路的次數越多，他們之間的距離，也越來越近……

  “趙興國同志，這可是我親手做的窩頭，你愛吃不吃！”少女一隻手叉著腰，一隻手指著男子，咬牙切齒。

  男子擠眉弄眼，表情誇張：“莊文慧小姐，不是我不想吃啊，只是這窩頭的皮兒比那地上的石頭都硬，你讓我……”

  男子話音未落，少女便揮舞著拳頭作勢要打，男子怪叫一聲，撒腿便跑。

  嬉鬧的動靜驚起飛鳥無數，整條林道忽然熱鬧了起來;
  道路兩旁的樹木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沙沙作響，像是無聲的起哄。

  日複一日，春去秋來，道路兩旁的枝椏上漸漸落滿了雪。

  少女對著雙手哈氣，皺了皺被凍得通紅的鼻子，四處張望。

  忽然一條厚厚的圍巾裹在了她的脖子上，少女連忙轉頭，男子嬉笑依舊。

  “我今天帥不帥？”男子為少女系好圍巾後臭屁地甩了甩頭，仿佛在等待少女接下來的誇讚。

  但少女接下來的回答卻讓男子的表情垮了下來。

  “帥個屁，我看你呀，就是洗臉盆裡扎猛子——不知深淺。”少女白了男子一眼，徑自坐上自行車後座。

  男子哈哈一笑，調侃道：“文化人還坐我的車呀，我將來啊，可是要騎著這輛車來娶你的。”

  “誰說要嫁給你了，不知羞！”少女把半張臉埋在圍巾裡，心底卻是有了期待。

  之後的日子便如同清水一般，順理成章的，年輕男女彼此結合，有了後代。

  雖說少不了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瑣碎，卻也不乏家人之間的溫情體會。

  直到有一天，一支異國部隊來到城外，以一名士兵失蹤為由——

  槍火點亮了黑夜，落下的炮彈，則無情地撕毀了那份溫情與瑣碎。

  “所以你丈夫後來當了兵，而你兒子後來也因為戰爭的原因走散了？”葉子聽完莊文慧的講述之後沉默了半晌，開口問道。

  此時的莊文慧早已泣不成聲，當年戰爭全面爆發之後，像他們這樣的家庭不勝凡舉，雖說後來趕走了侵略者，但戰爭造成的傷害及後遺症卻是無法抹滅的。

  “我隻想知道他們是不是還活著，如果還活著的話，我隻想再看他們一眼，就一眼……”莊文慧看向晏無歡，眼中滿含哀求。

  晏無歡對此則視若無睹，斷然拒絕道：“當年那場戰爭造就了無數孤魂，令我印象深刻，你的遭遇固然令人同情，但若人人都如你一般要求，這冥府還有規矩可言嗎？”

  “古板！迂腐！無情！”葉子大為不忿，晏無歡的冷血令她非常不滿，出口就是一套素質三連。

  這小弟這麽不懂事，以後還怎麽跟她混？
  這麽不通人情，以後還怎麽為人民服務？
  就在剛才莊文慧講述自身經歷的時候，葉子腦海當中突然靈光一閃——

  這世間的精怪幽魂那麽多，如果都像莊文慧一般，那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素材啊！
  別忘了她是個小說作者，而且寫的還是懸疑小說，要是她能夠拐帶著晏無歡一起為人民服務，那就是無窮無盡的靈感呐！

  但是目前看來，這個小弟的思想覺悟還是不夠高！
  此時的葉子完全將冥府的壓力拋到腦後了，人生得意須盡歡，活在當下嘛。

  反正晏無歡也帶不走她，誰知道下次冥府來人是什麽時候呢？

  能嗨皮一天是一天！
  葉子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恨鐵不成鋼地瞥了晏無歡一眼，搖頭歎氣。

  “傻小子，你腦袋裡那黃豆大小的腦子長來是給你的黑無常大人磨豆漿的嗎？你還要不要業績了？”

  “你的工作內容是什麽？引導亡魂！”

  “那地縛靈算不算亡魂？當然算啊！”

  “你前面說那什麽厲魂無歸處就成了地縛靈對吧，不是一樣的道理嗎？心裡有牽掛，有執念，那怎麽能安安分分地投胎呢？”

  “俗話說，人不變則蠢，鬼不變則歡……”

  “你等等，什麽叫鬼不變則歡？”晏無歡當時就迷了，你這女人怎麽回事？

  怎麽說著說著就開始人身攻擊了啊！
  而且這是哪門子的俗語，那句話分明就是你自己編的吧！

  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平複下想掐死葉子的衝動，晏無歡認真解釋道：“記錄六道輪回的生死簿掌握在判官大人手裡，就算我想幫忙也有心無力。”

  “你想幫忙就對了嘛！”葉子撫掌而笑，眼神中露出一絲得逞的光芒，道：“接下來我們可以一起來想想怎麽幫小慧解決問題。”

  晏無歡扶額，心態都崩了。

  又特麽上了這個女人的當啊！

  還有，小慧是什麽鬼，那地縛靈當你太奶奶都綽綽有余了吧！
  可是當晏無歡把目光轉向莊文慧的時候他都迷了。

  因為莊文慧對此並沒有什麽反應，反而站在葉子身後一副以葉子馬首是瞻的模樣，乖巧得不得了。

  “好吧好吧。”晏無歡無奈苦笑，聳了聳肩道：“雖然我沒辦法查閱生死簿上的內容，但若要找尋這地縛靈的血親，也並非全無辦法，至於她的丈夫嘛，我就無能為力了。”

  “什麽辦法？說來聽聽！”葉子眼睛一亮，連忙追問。

  就算找不到莊文慧的丈夫，能找到莊文慧的孩子也是好事啊！

  莊文慧也露出了期翼的表情，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足足半個多世紀的等待，其中的情感外人難以感同身受，也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吧。

  “我需取你一絲本命精魄，以此種下血脈咒印。”晏無歡看向莊文慧，同時並指成劍，在其額頭一點。

  刹那間，一股陰寒氣息從地面上升騰而起，令在一旁觀看的葉子都不禁打了個寒顫。

  只見絲絲紅芒從莊文慧身上鑽出，向晏無歡的指尖匯聚。

  而莊文慧仿佛承受了極大的痛苦，渾身顫抖，喉嚨深處發出一聲聲低吼，眼中有紅芒閃爍。

  與此同時，一股凶厲的氣息開始在莊文慧身上彌漫……

  “不要抵抗！”

  晏無歡低喝一聲，快速說道：“這血脈咒印本是一種詛咒，在詛咒你的同時若是以你的一絲本命精魄為介，連帶你的至親也會沾染上一絲詛咒之力。

  屆時我可以憑這詛咒之力尋到你的直系血親，你若不收起你那地縛靈的凶性，一切便前功盡棄！”

  女本柔弱，為母則剛。

  晏無歡話剛說完，莊文慧眼中的紅芒便消散了不少，氣息也弱了下來，只是身子的顫抖更厲害了。

  莊文慧的堅持令晏無歡也有些動容，他沒說話，只是紅芒向指尖匯聚的速度更快了幾分。

  好在這樣的狀況並沒有持續多久，不多時，匯聚到晏無歡指尖的紅芒已經化為一顆晶瑩剔透的血珠，靜靜地漂浮在空中。

  與此同時，莊文慧臉上的痛苦之色也緩和了不少。

  “疾！”

  晏無歡動作不停，雙手飛快地往那顆血珠上打了無數道手印，令那血珠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血珠在空中徘徊著，似在尋找方向。

  一連徘徊了數圈之後，一聲嗡鳴響起，血珠瞬間光芒大放，下一刻……

  一個圓形通道憑空出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