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7章 還有多久
對於夏文錦竟然行這樣的大禮,幾個人先是一怔,繼而想這是身為欒長風的後輩在對他們師父行晚輩禮,這也說得過去。
寧禹君卻是避開半步,道:“夏姑娘你我素不相識,不必多禮,更何況這樣的大禮!”
夏文錦抬起頭,禮已行完,她規矩地站起。
不管他們認為這是什麽禮也好,但是這是她身為弟子,對師父行的虔誠之禮。雖然她現在不能認,可她心裡知道就好。
直起身時,夏文錦道:“寧前輩,欒前輩身在何方我也不知道,不過是受他指點,便想了他一個心願。希望寧前輩給我這個機會!”
上輩子的記憶中,這時候的欒長風,已經遭遇不幸三年了,還在她重生之前。
他醫術高明,但是武功卻不高,因為治好了一個重傷垂死的人,被那人的對頭泄憤殺死,只是那對頭也知道殺死一個江湖神醫會帶來多大的影響,他隱瞞了這個死訊,直到一年後才會爆出來。
她記起,欒長風的死訊爆出來之後,師父剛剛將她收歸門下,那時候她根本不知道欒長風是誰,也不知道師父與他是什麽關系。
只是師父在得到這個消息之後,便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幾天沒有出去,後來還大病了一場。
對於這件事,幾位師兄和穆師姐都守口如瓶。
如果說上輩子她不清楚,但是現在她還有什麽不清楚的?
只可惜,欒長風的事,她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現在借用欒長風的名字,她也是不得已。
她想,便是欒前輩還活著,大概也是希望師父能少些病痛的。
寧禹君目光掠過夏文錦,少女面色坦然中帶著關切,看著她,想必已經用上了醫者的望氣吧?她道:“你沒有見過欒長風!”
夏文錦一怔,她奇道:“寧前輩何出此言?”
寧禹君笑了,道:“如果你見過他,你就會知道,他這輩子最不想見的人大概就是我了。他不想見到我,視我如仇,不,我們本來就是世仇,這輩子都沒有和解的可能。你卻說他的心願是為我解除病痛,除了是你的臆測,你覺得還能是什麽原因?”
夏文錦:“……”
是的,她不知道,就是神醫欒長風這個名字,哪怕已經傳遍江湖,但是於她來說,仍然只是一個名字。
人人都說神醫欒前輩醫德高尚,為人方正,醫者仁心。
可是她不熟悉。
或者她是見過的,父親說過,她的那條小命,便是那神醫所救,但是那時候,她還太小,完全沒有任何印象!
要她憑借小時候的一丁點印象,對欒長風的行事風格和性格做一個推測,根本辦不到。
她原本也不過是借這個名字,見寧禹君而已。
她不熟悉的人,寧禹君熟悉,所以,她很輕易的被戳穿。
不止被戳穿,還措手不及。
她光只看到得知欒長風死訊後師父的悲傷,卻不知道,師父與欒長風之間竟然還有那樣的恩怨。
夏文錦遲疑,騙師父?那是沒有意義的,一來對不熟悉的人來說,多說多錯;二來,她不想騙面前這個人。
穆紫瑜臉色微變,人是她帶來的,而且她還查過這個人,確定這個人沒有問題,便把這件事先跟師兄們說了,然後再稟告了師父。
如果夏文錦所說並不屬實,那她帶著著什麽目的?
難道她想對師父不利?
不說黎皓帆等人面色微變,她心中更是生了冷意,只要夏文錦敢對師父不利,哪怕拚了這條命,她也要她血濺當場。
寧禹君目光掃了一眼,製止了徒弟們的躁動,見夏文錦不說話,她倒是還有閑心笑了,道:“小姑娘,撒謊的感覺不好受吧?既然如此,你為什麽要撒謊?”
夏文錦定了定神,抬起頭來,與寧禹君直視,她緩緩道:“這件事說來話長,而且難以讓人相信,不過我唯一可以確認的是,我沒有撒謊!”
路宏引目光奶凶奶凶的,瞪著夏文錦,喝道:“你還說沒有撒謊,你連姓欒的是師父的仇人都不知道!你說,你到底帶著什麽目的?”
他的語氣已經顯得夠凶狠了,也盡力做出了凶神惡煞的樣子,可惜長著一張娃娃臉,哪怕手中的短刀寒光閃閃,哪怕眼神極凶,卻沒什麽威懾力。
當然,平時這位路師兄從來不廢話,也不會做出這種樣子。
他一向是憑借著手中的雙刀說話的。
夏文錦沒有被路宏引嚇住,她懇切地對寧禹君道:“寧前輩,我不知道你與欒前輩之間有什麽恩怨,也不知道欒前輩與你是什麽世仇,但是,當初欒前輩的確是這麽說的。我隻記得這件事,隻記得這句話,也隻忠於這句話,其它的,我既顧不了,也不知情!”
穆紫瑜微微皺起眉頭,道:“夏姑娘,在我師父面前,最好不要說假話!”
夏文錦衝她微微一笑,道:“穆姐姐,我當然沒有說假話。我說的,都是真的。而且,我見寧前輩,也沒有別的事,只有這一個目的,只要寧前輩允了,做完這件事,我不會再打擾你們!”
張歌謹慎地道:“師父,世間神醫多的是,也不僅只有欒長風一個人,既然是來歷不明的,咱們不治了,以後弟子們會為你尋找更好的名醫!”
說著,他又看了夏文錦一眼。
實在不是他以貌取人,面前的少女太過年輕了。
十七歲?十八歲?
這麽小的年紀,藥能認得全嗎?開過幾張藥方?真正為人看過病嗎?
他們的師父,可不是給小丫頭拿來練手的!
最最重要的,還來歷不明!
師父的仇人派來的,怎麽這麽不靠譜呢?
萬一是抱著害師父的心思來的呢?
穆紫瑜想說話,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幾人中,只有她是用過夏文錦的藥的,那麽醜陋的疤,那麽多人都沒有辦法治好,但是用過夏文錦的藥膏之後,現在只有淺淺的痕跡了,夏文錦說過,繼續用下去,假以時日,能讓肌膚光滑如初。
正因為藥膏的神奇她親身體會,又想到師父每每被病痛折磨時候的痛苦,她才會答應夏文錦所求。
同樣,幾位師兄也是心疼師父,今日師父才會出現在這裡。
幾個徒弟你一句我一句,一來因為夏文錦來歷不明,二來因為夏文錦太過年輕。
夏文錦有些無奈,道:“其實我也不算來歷不明吧?我爹是昊天寨寨主,我出生在江湖,也是江湖人!”
這個底細當然被穆紫瑜早就翻查得底朝天了。
路宏引道:“是江湖人又怎麽樣?你要敢對我師父起壞心,我們師兄妹放不過你!”
夏文錦:“……”
每次路師兄這麽故作凶惡地說話,她都會莞爾,現在氣氛不對,可是還是感覺很好笑啊!
還是寧禹君擺了擺手,淡定地道:“行了,你們這都一把年紀了,怎怎呼呼的,把人小姑娘給嚇著!”
“師父?”黎皓帆叫了一聲。
寧禹君道:“就讓這小姑娘給我看看吧!”
幾個徒弟不放心,不過師父開口了,他們不敢說什麽,尤其是路宏引,拿眼神直警告。
張歌也勸道:“師父,這小姑娘年紀也太小了,還是讓我們為你請個德高望重的大夫吧!”
寧禹君看他一眼,道:“這些年你們請的大夫倒是不少,哪個真治了我的病?”
她這話一說,張歌頓時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他們都是孝順的徒弟,師父疼起來命都去掉半條,而且一次比一次頻繁,一次比一次更疼,但凡能找的大夫,他們都找過,他們也打聽過神醫欒長風,只不過沒找到罷了。
那些個在地方上稍有名氣的大夫,他們或請或哄,或誘或綁,各種手段都用過了,只要能把人請來治病。
甚至,絕味名廚之所以日進鬥金,就是他們師兄妹幾個想要賺更多的銀子給師父治病。
可是來了那麽多的大夫,甚至連宮裡的太醫他們也請過,卻沒有一個人能治好寧禹君。
所以,寧禹君這句話,讓他們說不出話來。
穆紫瑜想到那神奇的袪疤膏,低聲道:“要不,讓夏姑娘試試吧!”
這下,黎皓帆幾人才不說話了。
寧禹君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夏文錦忙側身讓開。
寧禹君也沒在意,論年紀,她比小姑娘年長,小姑娘懂禮,不受她平輩之禮也是正常的。不過,夏文錦的識禮,讓她心中甚是舒服。
進到房間,黎皓帆幾人不便跟來,穆紫瑜不放心師父,便跟了進來。
落了座,寧禹君對夏文錦一笑,道:“小姑娘,那就有勞你了!”
夏文錦卻沒有坐下,她拱手行了一禮,道:“望已望過,我還需要請脈,確認一下!”
寧禹君便伸出手,平放在桌面上。顯然這一套流程她也熟悉得很。
夏文錦在她的身邊,伸出二指搭在她的腕脈上,不一會兒,就收回手。
穆紫瑜在一邊忐忑地道:“我師父的病不要緊吧?”
夏文錦看了她一眼:“寧前輩沒有病!”
穆紫瑜一怔,什麽叫沒有病?不會是夏姑娘年輕太輕,診斷不出來吧?
寧禹君倒是沒有太意外,只是笑笑道:“我也覺得我沒有病!”
“師父,可你疼痛發作的時候,那般難受!”
夏文錦接口道:“那也不是因為病。寧前輩是因為中了毒!”
“毒?”穆紫瑜更加吃驚了,道:“我師父怎麽會中毒?再說了,要是中毒,怎麽一點症狀也沒有?那麽多大夫看過,沒有一個人說我師父是中了毒啊!”
見這邊已經診斷完,本來就在門外等著的黎皓帆三人忙衝進屋子,張歌忙道:“師父的病……”
穆紫瑜苦笑:“夏姑娘說師父是中了毒!”
夏文錦見這幾位師兄姐臉色變化不定,但更多的是懷疑,反倒是寧禹君臉色十分平靜,對這個答案一點也不意外。
她輕聲道:“寧前輩腰疼病是這三年開始發作頻繁,而且越發難以承受的吧?”
寧禹君聽了這話,並沒有馬上回答,反倒是看向她,沉默了一下,才道:“好像真的是!”
夏文錦點了點頭,道:“這種毒,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同命金蝶舞!”
“那是什麽鬼?”路宏引立刻問出來。
寧禹君卻微微皺了皺眉,似是怔住了。
夏文錦緩緩道:“那不是什麽鬼,那是一種毒,或者說,是一種蠱。這種毒初服下的時候,無色無味,是死物。但是在身體裡十年後,便會成活,有如蝶破繭。”
聽了夏文錦的話,黎皓帆幾人面色大變,這麽說,師父這毒至少中了十年了。
夏文錦看寧禹君:“寧前輩的腰疼,明明疼起來似乎萬刀同斬,似乎腰疼欲斷,可是身上沒有傷痕,大夫也診斷不出病情,甚至脈相都沒有異常,可是如此?”
穆紫瑜師兄妹四人面面相覷,別人不清楚,他們可清楚得很,師父疼起來的確是要命,但是所有的大夫都說過師父沒病,也沒有說過她是中毒。
尤其是不發作的時候,師父的身體好得很。
這也是他們百思不得其解的原因。
穆紫瑜忙問道:“就是因為那個蟲子嗎?”
夏文錦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寧前輩,這毒既然叫同命金蝶舞,便不是一隻,是兩人同服。即使成活,也不會有事,它們會隨著宿主直到老死。不過雙蝶同命,一蝶有傷損,另一蝶便也同樣。所以,之前寧前輩的身子一直無事,隻這幾年,才出現異樣!”
寧禹君的臉色有些白,她直勾勾地盯著夏文錦,額頭上滲出一絲細汗來。
穆紫瑜細心,發現師父的異樣,忙過來扶住,關切地道:“師父,你的病又犯了嗎?”
寧禹君搖了搖頭,還是緊緊盯著夏文錦,聲音乾澀,艱難,似乎每一字都在喉中梗堵,難以吐出來:“我……還有……多久?”
夏文錦看到她的眼神,淒涼,擔憂,滄桑,甚至還有絕望……
她瞬間懂了,寧禹君不是在問她還有多久,而是在問那個同命金蝶的另一個主人,還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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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