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世】

  盛夏七月，四川境內某峻嶺大山中，一輛旅遊大巴正行駛在、一邊靠山一邊臨崖的峭壁公路上。

  由於連日降雨，泥石流多發，大量遊客滯留，導致能住人的地兒，統統客滿。

  琴曉秋參加的旅遊團沒搶到先機，一車五十幾號人，最終只找了個村戶人家，在人、家裡打地鋪。

  五六天下來，眾人吃不香睡不穩，還有人上吐下瀉，實在扛不住了，才鋌而走險的在這麽危險的時候，開車上路。

  ……快了，拐過前面那道彎，車子再行駛大約一刻鍾，就能穿過這段危險地帶。

  上路前，眾人勇氣爆棚、信心滿滿；真正上了路，一個個卻紛紛提起了心、繃緊了思緒，連大氣兒都不敢喘。

  沒辦法，實在是太安靜了，離開村莊，大巴車已經在路上行駛了將近兩個小時，愣是一輛車都沒見著，別說車，連人，不、連個活物都沒見著。

  這感覺簡直，就好像大巴車走的不是危險的回家路，而是踏上了末途。

  “轟隆隆……”突然，有聲音從天邊隱隱傳來。

  琴曉秋動了動耳朵，眉頭微皺，這聲音……

  剛有猜測，就感覺車子猛然往前一躥。

  顯然，老道的伺機師傅也發現了不對勁，正猛踩油門、加大馬力，爭分奪秒搶時間。

  “轟隆隆……”

  幾乎只在瞬息間，那剛剛還在天邊的轟隆聲，就好似穿透雲霄衝了過來。

  “垮~~”一聲地動山搖的震響，極速中的大巴車呼的一下飄了起來，車子脫離地面漂移了三分之一秒，又極速落地，車輪一接觸地面，又踉蹌的衝了出去。

  “轟隆隆、垮塌塌……”聲音響徹耳畔，直刺遊客心底，豈一個心驚膽戰了得。

  有人臉色發白，有人瑟瑟發抖……

  與死亡如此靠近，實在令人：刻、骨、銘、心！

  不知過了多久，車子猛然刹閘，遊客們被狠狠的抖了一下，要不是大家都系著安全帶，非得被拋飛出去不可。

  這種情況放在以往，肯定有人質疑伺機的開車技術。

  可是此刻，沒有一個人說話，轟隆聲已熄，車子停了下來，整個車內、乃至整個世界好像都安靜了下來，唯有胸腔裡的心臟‘嗵嗵’作響。

  “過來了……”

  “我們過來了……”

  “我們安全了……”

  “哈哈，我們沒事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一個人說話，漸漸地、整個車廂內都開始唏噓歡呼！
  他們，真的、真的，與死神擦肩，闖了過來。

  緩過神來，眾人仍有些余悸陣陣，都道是伺機師傅技術精湛，感激、點讚，停留了良久，大巴車才重新啟動，緩緩前行。

  最危險的地帶已經過去，再翻一個山頭，就能看到最近的市區了。

  劫後余生，讓共患難的人們，關系都變的親厚，相熟不相熟的，已經有人留聯系方式，這是打算回城後再聚。

  歡笑聲中，琴曉秋眸光淡淡的看著窗外飛速後移的景物，除了泥石滾落時的刹那蹙眉，她始終面色淡然，好像一路所經歷的、都與她無關。

  “打劫，把值錢的東西都給老子拿出來。”突然，有個面帶貓臉卡通面具，手中拿槍的微胖男子吼道。

  “有沒有搞錯！”過道邊位子上的有個帶帽少年，伸出腦袋看貓臉男，無語玩笑的調侃。

  “砰！”的一聲槍響，車頂應聲破了個天洞，貓臉男凶道：“都給老子嚴肅點，以為演電影哪？告訴你們，沒人救你們。乖乖把值錢的東西交出來，要不然……”指了指車頂上的洞：“瞧見沒，老子手裡有真家夥，一槍子兒就能弄死你們。”

  槍聲震住了戴帽少年，也震住了滿車的人。

  沒人注意到，原本好似神遊天外的琴曉秋，不知何時轉過了臉，正淡然的看著貓臉男手中的槍。

  她月白的小臉被劉海擋去大半，發絲間若隱若現的眼睛、黑如星辰，那深邃之感，好像能洞悉一切。

  ……無型號雜牌手槍，口徑在8-9毫米之間，壽命的話，不足十發！……

  琴曉秋微微挑眉，嘴角彎起一抹淡不可見的戲虐冷笑，也不知貓臉男從哪裡弄到的雜牌槍，連基本測試都沒完成的半成品，隨時都可能爆膛炸爛握槍的手。

  這絕對是在作死！
  貓臉男尤不自知，舉著槍、槍口掃來掃去威懾眾人。此時有個細瘦的、戴著墨鏡口罩的男子開始‘打劫’。

  期間雖然有些小抵觸，但無一例外，旅客們的財物紛紛被搶。

  輪到最後一排，一位六十多歲看著精神頭十足的老人時，那老頭竟然毫不畏懼的說：“沒有！”那口氣，就跟訓孫子似的，一點不帶怕的。

  “TM的，找死？”細瘦男被激怒了，說著話拿在手裡的刀就衝著老人的肩脖子扎下來。

  眼看著悲劇發生，只聽“邦！”的一聲，細瘦男刺下去的手被生生攔截。

  憤怒一閃而過，震驚撲面而來，細瘦男見鬼了似的看著擋下他使勁兒一刺的女子，對上女子的眼，驚豔過後是脊背發寒、腿腳發軟。

  殺氣，好強的殺氣，好像動動手指就能將人輕易攆殺的殺氣，令人汗毛倒豎。

  “現在收手，我當什麽事都沒發生。”琴曉秋聲音平淡，好像閑話家常。

  細瘦男本能的倒吸一口涼氣，面色發僵，分不清剛剛的恐懼是不是錯覺，只是本能的知道，眼前女子不能惹。

  細瘦男直面感受了一把琴曉秋身上的凜冽殺氣，貓臉男卻沒有。

  貓臉男聽到琴曉秋的話，仗著手裡有槍，大大咧咧的怒斥：“TNN的，給你幾分顏色你還想開染坊？活膩歪了是不？”

  說著話，從細瘦男身邊擠過去，槍上膛對上琴曉秋，竟要扣扳機。

  突然，眼前一晃，有個黑色小包疾飛過來，‘砰’、砸中貓臉男手中的槍，隨後勢頭未減，直衝上貓臉男的臉。

  琴曉秋一砸得手，雙手支在椅背上，蹭的一下，雙腳往上一提、往前一躍，整個身體像魚兒一樣靈活的從狹小的座位空間躥了出去。

  腳一沾地，快速抬腳一挑，挑飛了貓臉男手中的槍，緊著又是一個側踢，結結實實的踢到貓臉男的胸口，貓臉男連連後退，重心不穩摔倒下去。

  此時，琴曉秋已經穩穩落地，眼眸抬都沒抬、伸手一抓，便接住了剛被她挑飛的手槍。

  槍入手，琴曉秋未曾垂眸，手上動作沒停，只聽哢哢幾下，原本焊接在一起的簡易槍體，被強行拆解，彈夾脫落，抬手一丟，手槍零件穿過旅遊大巴的換氣窗，飛了出去，墜入深淵。

  眾人還沒從剛剛一瞬間的變故中回過神，就聽到‘哎呦’‘哎呀’接連兩聲慘叫，貓臉男摔倒時，把沒來得及躲開的細瘦男砸了個正著。

  這會兒兩人疊羅漢似的摔在窄小的過道裡。

  巧不巧的，腦袋偏偏倒在戴帽少年的腳邊，戴帽少年也是膽子大，抬腳就踩，嘴裡還憤憤道：“叫你搶劫叫你搶劫，看小爺不踩死你丫的。”

  臨近幾人有樣學樣，幾隻腳輪番踩下去，貓臉男和細瘦男被踩的鼻青臉腫。

  畢竟剛剛經歷了生死，也沒人下死手，隻將人胖揍一頓後，捆結實了丟在前門的低窪處，打算進城交給警察。

  搶劫風波揭過，旅遊大巴繼續前行。

  琴曉秋依然坐在後排靠窗的位置，平靜的看著窗外，沉寂在自己的世界中。

  只是她不凡的身手已經落入每個人的眼中，尤其是戴帽少年，特想跟現實版特工女俠套套近乎。

  晌午前，大巴車停在了山頂服務站，這地兒眼界開闊很有氣魄，尤其是站在懸崖邊上一覽群山時，令人心曠神怡。

  服務站有供人方便的洗手間，坐了三個多小時的車，又受了一場驚嚇，這會兒眾人紛紛下車解決三急。

  琴曉秋也不例外，她從廁所出來，對上等在外面的戴帽少年，面對少年一臉嬉笑，琴曉秋皺了皺眉，拒絕了對方共享食物的好意，獨自走到崖邊。

  今天出手，她的行蹤已經暴漏，要不了多久，就會有人追殺而來。

  她可以輕易躲避追殺，可與她靠近的人卻不行。

  她是殺手沒錯，卻從不想連累無辜人。

  記憶從六歲那年開始，開始後是無休止的訓練，與豺狼為伍、跟死神爭命，不停的刷新人體極限，在一個又一個的任務中努力著活了下來。

  一年前，在一場阻擊任務中，簫陽替她擋下了致命一槍。

  從那時起，一種被在乎的感覺在心底漸漸變的清晰，直到現在，她都記得簫陽臨死前，看著她時嘴角帶出的那抹淡笑與不舍。

  可惜，她明白時，已經太晚。

  還記得剛被抓去時，嚴酷的訓練幾乎讓她堅持不下來。

  是簫陽，那個明明比她還小，卻像個男子漢，願意與他親近，願意逗她開心，願意與她分享僅少的食物，在那麽艱苦的環境下，用他的笑容讓她看到了點點溫暖與希望。

  她知道簫陽喜歡她，可她心裡清楚，殺手的命隨時可能凋零，她已經丟失了六歲前的記憶，她不想有朝一日，死期來臨時，再添一筆感情債。

  “女俠？您沒事吧？”思緒被耳邊的聲音打斷，琴曉秋下意識的側臉避開，臉龐一動，懸在眼眶裡的淚滑落臉頰，冰冷的淚驚了她的心，她伸手輕拭眼淚，淚滴挑在指間放在眼前，讓她的心、一陣悶悶的痛。

  愛是什麽？她至今沒有搞明白。

  那次任務後，她逃了，她厭倦了槍林彈雨，她想看看平常人的世界。

  可惜，她知道的太多，基地是不會放過她的。

  一年來輾轉各處隻為躲避那些人的追殺，好在她夠機靈，總能在聞到風聲之前，快速撤離。

  她已經很久沒碰過槍了，也很久沒聽到這麽近的槍聲，正是剛才的槍聲，將她拉入了曾經的世界……

  “女俠？”戴帽少年真的很想結交現實版大俠啊！
  琴曉秋被呼聲驚到，她下意識的前行幾步，靠近懸崖邊的大石，腳下一點，手指攀住石楞，身體往上一提，整個人便躍上了兩米多高的大石。

  ……這下子，清淨多了！

  琴曉秋的疏離落在戴帽少年眼裡，那叫一個酷，簡直酷斃了帥呆了。

  看的高興，忍不住啪啪的鼓掌，琴曉秋製服持槍劫匪，她早被眾人關注，此刻又親眼目睹她漂亮的凌空躍，連人群中的中年大媽都喝彩叫好。

  一時間聲勢挺大，聲音落入山腹，傳出回音，回音疊著回音，耳邊竟似有成百上千人同時鼓掌。

  沒人注意，之前坐在琴曉秋身邊的老人，正站在不遠處，臉上含笑的看著琴曉秋微微點頭。

  琴曉秋一向敏銳，雖然同時被許多人關注，依然感覺到其中有道不同的視線，她下意識的回頭，卻見老人身後數米遠處，那個本該被綁著的貓臉男，手裡又拿著一把槍，槍口瞄準了老人。

  琴曉秋暗道一聲該死！不急多想，拔出匕首脫手而出。

  “小心！”戴帽少年驚呼。

  琴曉秋只聽‘砰’的一聲，身體隨之一震，她看到自己甩出去的匕首刺中了貓臉男的手腕，手槍落地，有人迅速撲過去將貓臉男製服。

  老人無恙，她才緩緩低頭，看到自己的胸前，旋開了一朵美麗的血花。

  而她的身體，被震飛，正向著深不見底的懸崖，墜落。

  ……她要死了嗎？她不該只有這點警覺……

  ……感覺不到痛，伸手摸向心口，除了一片濕潤外，還有溫度，她還活著，只是，快要死了……

  ……對不起，簫陽，沒能保住你用命換下的命……

  跌落時，她看到懸崖邊，那些同乘的人們正在衝她焦急的呼喊。

  是為她的生命惋惜麽？
  琴曉秋忍不住彎起嘴角，露出暖暖的笑，被人惦記著、關心著的感覺，真好！

  她這一生殺過很多人，到死還能被人關心，可以瞑目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