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片好心

  有些話世子爺沒有明說，寧仙兒也能體會，寧府愛極了臉面，那就將他們陰暗的心思掀開來曬在陽光下，弄得眾人皆知。

  他們為了這要緊的臉面，唯有乾淨利落地將寧仙兒掃地出門，將自己盡快撇乾淨，才是上策。

  所以，住在驛館中的寧仙兒只需安靜等待。

  從懷裡摸出世子爺先見之明給的傷藥，對著銅鏡慢慢上藥，創口挺大，而且血肉模糊，不知道以後會不會留疤。

  這幾日發生的事太多，尤其今日，她自己都不敢置信，臨場發揮得如此之好，當時怎麽就不曉得害怕呢？

  要是這位斯文俊秀的少年禦史大人不予理會，她恐怕會白活了過來，被大伯他們領回去後，斷不會輕饒了她，不論是嫁給長嬸家的潑皮，還是被族中禁足管制，都很難活得長久。

  想到這，沐浴之後，直接齋戒焚香，誦念《平安經》，唯有這樣，才能讓她心情平靜，不會胡思亂想，再後怕得冷汗直冒。

  在驛館等了兩日，寧府終於磨磨蹭蹭送來了五間鋪子和兩個田莊的帳本，寧仙兒收下並不急著去接手，而是直接寫了封信拜請驛館長吏送去府衙。

  信中言明，既然決心替父母做這善舉，就勿需遲疑，家中的宅院她隻留一個院子，其余的皆改成善堂，讓予無家可歸、無處倚仗的孤寡容身。

  五間鋪子和兩個田莊這五年來的收益，她也打算盡數捐出，用於善堂的起始用項。

  至於捐出半副身家的承諾，聽各位大人示下。

  驛館長吏歸來，看她的眼神又有了變化，言語也客氣了許多，“寧四姑娘，真不輸男兒。”

  寧仙兒毫不介意他話中有話，謝過他幫忙遞信和這幾日的關照，“大人，民女只是感同身受，能幫就盡力而為，五年前那場兵亂將人間變為鬼域，唯有街頭再不見餓殍，才能真的讓人遺忘。”

  “寧四姑娘這話對我說並不做用，明日見了府衙中的各位大人，千萬莫忘再說一遍。”這樣和善的長吏寧仙兒自然感恩在心，“謝過大人提點。”

  第二日一身淺灰素淨的粗布衣衫，額頭處用灰色棉布遮住了創口，站在府衙的偏廳，接受著各種各樣的眼神窺探，因為早已經豁出去，一臉坦然。

  她並不在意旁人如何看她，或說她心計細膩，充滿盤算。死過一回，她自認與寧府再無瓜葛，要斷就斷個乾脆利落。

  只是她沒有料到，府衙派出一個年長的文書之外，禦史大人居然臨了吩咐自己的書僮也跟去長長見識。

  寧府那邊派來交接的管家立刻就變了臉色，剛出府衙就低聲囑咐了身邊的人，寧仙兒假裝沒看見，她目的明確，所以帳本她草草翻過就放下了。

  她不是神仙，也不是無師自通之人，就算知道這裡面藏著不知多少陰私，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不如讓府衙找個懂行之人，人家就算不點破，心裡也明白的。

  人都有張嘴，知道了秘密哪裡藏得住，但凡和相熟的人一提，這事就會四散開。

  被他們薄待她並不介意，寄人籬下向來如此，可他們居然妄想將自己踩死在腳下，猜也知道，寧倩舒捂死自己之後，斷不會有事，自會有人幫忙遮掩。

  一個無足輕重的，死了也就死了。

  只是不曉得三位叔伯和族裡會為了爹娘留下的產業如此搶奪，因為時光倒流，沒看到真是可惜。

  但這口氣悶在心中，不吐不快，所以她這樣做了。

  之後幾日，寧仙兒隻坐在一旁，安靜看鋪子裡的帳房和府衙的文書慢慢對帳，留意文書和禦史書僮的臉色即可。

  臨了他們讓她看帳，她也搖頭，“我又不懂，看了也白看，大家心裡明白就好。”

  插手的人多了，寧府中人再有不甘，也要多吐些出來，免得臉面一丟再丟，不好見人。

  反而對宅院的改造十分感興趣，拉著禦史的書僮探問，初始大致有多少人要入住？
  “寧四姑娘有所不知，不查不知道，一查下來，有數百人之多，如今我們大人正頭疼呢。”

  書僮說完，寧仙兒接話，“昨日在莊子上，我見他們的土炕就挺好，不如將所有的房間騰空，也用磚土砌了這樣的土炕，搬出來的家俬都賣了，得來的銀錢正好拿來花用。”

  書僮眼神一亮，說話也和氣了許多，“寧四姑娘氣度真不輸男子，竟這樣舍得，我回去就稟告公子。”

  傍晚，再次見到禦史大人，居然是他在府衙內的書房，“你這法子確實不錯，我思量了一下，不如公開召集渚州府向善之人，所賣家俬，價高者得。”

  寧仙兒一時有些懵神，又不是花魁，幾件舊家俬，傻子才肯價高者得。

  “這事勿需你再操心，由我來辦，到時你出席即可。”禦史大人回到桌前，剛提起筆，抬頭看她，“也累了一天，我讓塗園送你回驛館。”

  寧仙兒沒有辭謝，這幾日都是書僮塗園相送，走在路上，糖炒栗子的香勾得本就饑餓的寧仙兒看了又看，塗園也跟著看過去，“寧四姑娘也喜歡吃這個？我們公子也喜歡。”

  寧仙兒暗自歎了口氣，這是童年最美好的記憶，此刻她確實想買，可身上除了金珠子半個銅板都沒有，自從事情有了轉機，她就再不舍得將母親給她的金珠用掉。

  沒想到塗園買時，居然也給她買了一份，寧仙兒接過，趁人少的時候，輕聲找他幫忙。

  塗園先是不可置信地看她，過後又一副了然狀，“真沒想到，他們竟真的如此狠厲，等我回去稟告公子，他自會幫你想辦法。”

  寧仙兒謝過，臉上的坦然讓塗園邊剝栗子邊打量她，“怪不得公子說你不似尋常女子，要是換成我身上半文都沒有，早慌了神。”

  “因為我遇上了許多好人。”寧仙兒感受著栗子的香甜，仗義相助的世子爺，施以援手的禦史大人，還有驛館長吏大方相贈衣物，身邊的塗園相送栗子，在她眼裡都是好人。

  第二日，一早來接她的塗園，直接將手中提著的包袱遞給她，寧仙兒打開一看，不但有幾兩碎銀，還有兩件嶄新衣衫。

  “多謝你。”見寧仙兒並不急著換上，塗園提醒，“公子說召集的帖子還是由寧四姑娘手書比較妥當，進出衙門，又是姑娘的善舉，講究些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