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宇文家滿盤棋活
宇文紅身後事還算好命,文無憂還有鍾點和心情埋葬她。換成路上經過的很多場面,能避開都暗呼過路有神,別提把人入土為安。
雖不指望等待宇文綠送東西,但新加入的“親戚”們大半需要休息,在附近尋了個近水的小山丘,收拾出小小的營地。
半夜時分,值夜的護衛把文無憂喊醒:“有車隊來了。”
月色中漸現輪廓時,數一數,有五輛車。跟車的人披著大披風,看不清是宇文綠,還是別的過路人。但有車,並不是完全的一隊人馬,多少讓文無憂不是那麽緊張。
以她為首。
上路以後,郡主小,春草聽姑娘的,護衛聽郡主的,件件事情無憂拿主張的多,大家再商議一部分。親戚們新加入心思難明,能指望也不敢聽。
還是無憂說話,讓大家不要出聲:“興許是過路的,不要驚動,讓他們走了吧。”
但見到車近了的時候,隻留下一個人,余下的人撥馬直到看不見人影。那一個人去了披風,露出姑娘發髻。
離得遠看不見面容,但她不高不低的說話聲隨風而至:“我是心梅,我是心梅啊……我是心梅,我是心梅啊……”
文無憂應該感動,卻不知為何浮起心酸。頭一回和心梅見面,這是凶神般的丫頭,和宇文綠一起誣陷自己偷荷包。然後……文無憂就把她們主仆和春姨娘、四老爺送到順天府呆了幾天。
然後,宇文綠斷了腿,心梅來求幫忙。再然後是在明家,哄著她們主仆幫自己給雲浩然送信。再然後,居然在這裡相見。
五輛車,她一個人趕不過來,所以還有別的跟車人。但顯然她不願意讓別的跟車人知道有自己存在,黑夜裡讓同伴走。
這呆丫頭!
不怕自己早不在這裡,反出來一夥子賊嗎?
這呆丫頭!
卻還懂得不喊自己的名字,口口聲聲隻報她的名字。
“春草,接她過來。”
春草對今天的心梅也生好感,聽到這一聲吩咐,上馬過去。
心梅有些害怕:“誰,你是誰?站住!”
“是我,春草!”春草在馬上撇嘴兒,原來你還知道什麽叫害怕。
心梅認一認,隨即大喜過望:“春草,我想死你了!”
春草愕然,沒啊,春草跟你還沒有交情呢,只在今天讓你感動了一丁點兒。
涼話不對送禮人,春草這簡單的人很辛苦的忍了下去,把心梅和一車東西先帶過來。
“姑娘好,姑娘大吉大利,妖魔鬼怪傷不到你。”
面對這樣的奉承話,鑒於以前對她們主仆成見太大,文無憂和春草一樣,心底滑稽的冒出一句話,妖魔鬼怪?以前指的不是你們嗎。
她也沒有說出來。
心梅的話也不帶停頓,急著把要說的告訴她。
“綠二姑娘回去一說,我家夫人,哦,就是我家姨娘,她另找了丈夫,現在是夫人了,我家夫人當時就要來拜見,說亂世裡把姑娘安置在我們那裡才能安全。但是去回我家老爺,就是我家夫人新找的丈夫,他聽說是天大爺的姑娘,他不敢收留。他說楊王爺,就是進京,姑娘您可能叫他是個亂黨名頭的楊泰保,楊王爺有話,天大爺原來是三殿下安插在郭公公那裡的臥底,聽說他搶走了皇上,”
心梅顯然用了心思,凡是認為文無憂可能不明白的,都解釋一遍。
“這裡的皇上,指原先咱們在京裡,那皇上。江南新登基的那個,楊王爺不認,楊王爺知會別的人,也讓他們不認。下一步就要把新登基的這四不相給剿了。現在大家眼裡認的還是原先那皇上,可讓天大爺帶走,楊王爺正恨天大爺,姑娘你不能到我們那裡去。”
月光照在她的面上,心梅好生的憂傷:“綠二姑娘一聽就哭了,看我,習慣了,其實我家老爺膝下,綠二姑娘是長女。我家老爺很寵夫人,夫人最疼綠二姑娘。京亂那天,把綠二姑娘接到身邊,我家夫人就有了,尋個醫生看了,胎還很穩。我家夫人說二姑娘招弟,我家老爺對綠二姑娘件件依從,隻這一件不答應。他讓送些東西,說無憂姑娘自己想辦法藏身,嗚…。”
心梅哭的很是傷心:“怎麽辦呢,無憂姑娘你帶著春草,你能去哪裡?嗚……”
春草挑眉頭:“你瞧不起我們嗎?我們能走!還是趕緊說說你帶了什麽吧!”
有個禮單,火把點上來,心梅點給文無憂的時候,小郡主的一個護衛帶著親戚們中沒有受傷的人,把余下的四個車弄過來。
這東西真真雪中送炭。
有肉干,有乾菜,還有一部分鮮菜。有果子,有能放的乾果子。有藥,還真的有兩枝大人參。有姑娘衣裳,有脂粉。有鏡台和梳頭的全套東西。
隻除了心梅最後的話煞風景,她先小聲說一遍:“二姑娘說您收留這些人可要小心,他們全是狼。但是無憂姑娘從來心地好,所以提醒,切記切記要小心。”
再呢,大聲說一遍給別的人聽:“二姑娘說這藥這人參隻給無憂姑娘用,別的人別厚面皮!”
她灑淚而別,留下一堆的尷尬。
文無憂哪能聽她的真的把東西據為已有,她真的這樣做,親戚們現下也不是對手。但如果打算不管親戚,也早就不管,犯不著到這會兒。
有藥再好不過,給應該用的人服下去。又讓煮了半枝人參,大家分著喝了。
小郡主喝的時候很為難:“她要罵我厚面皮,”
“喝吧,別理她。咱們在京裡,你還請她吃過果子呢。”文無憂竭力的想著。
“那是姨母府上的果子,不過呢,確實是我給她的。”小郡主心裡舒坦了,把分給她的一口參湯喝下去。
第二天一早,宇文綠送來的車加上文無憂的車,傷員擠著坐完全可以。又多五匹馬出來,沒受傷的人分了。余下的人也身體無損,跟在車後照料。
宇文綠不能接納文無憂,但強迫繼父答應在他的地盤上放行。三天后,春姨娘母女帶著心梅和文無憂正式道別。
“小心些,這亂世,不能走就別走了,尋個安靜地方,是那書上說的世外桃源先躲起來。”
走出幾步,身後的叮囑猶在。
文無憂不時的回身微笑,對她們動動袖子。
亂世裡居然得到宇文綠母女的大力幫助,這在以前怎麽敢想?文無憂不管怎麽想,也認為自己沒有額外對宇文綠好過。
當時當家的人,還是大夫人的話,也許不會照管宇文綠,也許宇文綠早就病死。但換一個人,都有可能和無憂一樣,為宇文綠請醫生買藥。
當家的人,不過擔起當家的職責,卻換來這亂世中的鼎力幫助——雖宇文綠不能收留,卻給很大的幫助。
瞄一眼馬車上的親戚們,文無憂油然生出帶上他們走也應該的心。
小郡主和她一匹馬,低低的又說每天她都會私下說的話:“我讚成綠二姑娘的話,咱們要小心這些人才行啊。”
“知道了。”文無憂每回都這樣回答。
春草見她們說話,湊過來:“還在說綠二姑娘嗎?”
“沒呢。”小郡主不瞞春草,只是不願意公然討論她的疑心。
春草道:“那我說說吧,”學著春姨娘的腔調:“亂世呢,能走就走,”頗不以為然:“她認為姑娘是走不得的,姑娘這就尋老爺不對,她自己就對了嗎?”
這個話題小郡主也愛,和春草私下討論過好幾回,再聽,還是撲哧一下子樂了:“是啊,她也走了這麽遠,隻為尋仇。”
心梅送東西來的那晚,讓春草問出來:“你家夫人如今過的好了,為什麽不勸著你家老爺別摻和這亂?在京都附近能安然,就在那裡扎根,等亂世過去不好嗎?”
心梅可能早就想找個人說說,一五一十的倒出來,春草又對無憂和郡主學了話。
話要從春姨娘離開宇文家的時候說起。
宇文靖逼迫四老爺攆走春姨娘,並沒有逼迫春姨娘上絕路。但執行的人是四夫人,把春姨娘剝了外衣亂棍打出去,一分錢也不許帶不說,當晚還唆使混混前往強奸。
春姨娘讓路過的幾個乞丐救下來,從此委身於乞丐頭目馮大旺。
破京都的那晚,馮大旺等乞丐糾集了一幫子人,不但活下來,還活得很好,小小有些名氣。
楊泰保需要人馬,把他們招攬。
楊泰保不下江南,春姨娘也心思活動,鼓動丈夫往宇文四老爺的流配之地,殺了險些害死女兒的女兒生父。
宇文綠差點死在生父的地盤之內,春姨娘恨四老爺入骨。
馮大旺也肯來,他認為殺死妻子的前丈夫,妻子才真真正正心在他身上。
楊泰保攻打江南,馮大旺主動請纓當先行,楊泰保喜歡的許了官職,因沒有禦璽,而還是空口。
春草對這一段總是搖頭:“可憐的紅大姑娘。”說的沒有半分同情意思,不過就是句話。
小郡主搖頭:“水性的婦人。”
文無憂搖頭:“這亂世,什麽事兒都出得來。”
四老爺在亂世初起時,也糾集了一幫子人,本想人多了,打著勤王的主意北上謀名聲。他的流配之地本不在這裡,他怎麽跑到這裡來,一來不是馮大旺的對手。讓馮大旺一路攆到這裡。
再呢,他本打算和汪家結盟,汪家的人馬多啊,說服汪家勤王,他老四的功勞不就更大。
二老爺等人和宇文紅的舊仇,文無憂不用問人。一枝妖桃的那沒有定下來的冤案裡,文無憂當眾揭穿宇文紅的話:“她要和我姐妹共嫁一夫。”把別的房頭全得罪光。
流配路上和到了地頭兒以後,四房讓別的房頭欺負的苦。這不,四老爺有了人馬,和二老爺等爭鬥,打不過馮大旺和自己親生的女兒宇文綠,卻差點把二老爺等人全乾掉。
文無憂繼續搖頭,這亂世,自己能讓綠二姑娘救,已是驚奇事。自己又救了素來仇視爹爹的二房、三房、六房、七房,這世道啊,讓人沒有話兒說。
……
一天一天的往北,雖離關城還有距離,不一定真正讓攆出關,但三殿下的心一裡一裡往下沉。
他時時憋悶的淚水堵在心口上,想哭,都捅不開。數月前他還玉堂金馬,過一個夏天,他衣裳破舊,今天有地方睡,明天能不能安穩打個盹都不能知道。
他帶著京都龐大的百姓,每天吃食穿衣用藥和死了人,纏繞在腦海裡似解不開的詛咒,帶給他無邊無際的黑暗之感。
周英虎送來了錢,但是有些錢在外省。還有這局面,有錢也有買不到東西的時候。
一天不安頓下來,一天三殿下苦惱萬分,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
遠方有馬過來,三殿下知道是往兩側城池要求支援的人回來,但他經歷過不止一回的附近城池也亂了,沒有楊泰保的人馬卻有趁亂世處處揭竿,直到今天,他沒有找到容身地,也沒有得到真正的援助過。
有時候他惱到骨頭裡,他知道這裡的一部分人是真的不能救他,還有一部分人則隱瞞實力看風向。
就是跟出京的官員們,有些在看到三殿下遠不是楊泰保對手——他帶的人太多,吃飯都是個問題。在皇上讓汪家帶走以後,這些人也不辭而別。
這是對三殿下沒了指望,對他沒了信心。
三殿下每天肩頭重似一分,似有泰山壓在上面,還一天天加重量,讓他年青的面容上打不起精神。
回話的人到面前,回的話更讓他心如灰土,跟他想的一樣,附近城池也亂了,幫不到他。
“太師,咱們要走到什麽時候?”三殿下心灰意冷時,宇文靖是他的安慰之一。
三殿下已快不支,更顯出宇文靖老梅霜後之康健。在這些日子的跋涉中,他也面容憔悴,但氣勢愈發穩如泰山。
“殿下不要憂心,附近城池出事,咱們不是早就料到。老臣堅持前言,往西北方向的關城,宣府邊城的將領是老臣一手提拔,老臣信得過他。實在不行,退出關外也方便。”
“退出關外?”三殿下神色苦苦,眸中湧出淚水:“真的要退出關外嗎?”
“這只是預想,殿下,關城如果不保,韃靼早就入關,局勢早就不保。現在還只是自己亂,可見關城將士依然忠心。殿下,只要他們忠心,咱們就能在關城內站穩腳跟。”
宇文靖派的有人前往關城,命他們接應三殿下。今天又說到這裡,三殿下幽幽一聲,抱些他認為不可能的希冀:“太師,去的人該回來了吧?早些給我個消息,咱們也可以早早死心。”
宇文靖依然溫和鎮定:“殿下請信老臣,會是好消息傳回。”話說到這裡,有人過來報信:“前哨將軍回話,約有數百人往這裡疾馳。”
數百人,也讓三殿下打個激靈,實在是這一路上,楊泰保不追他,他遇上的事情也驚心。
有一個當地士紳,數百精良來見三殿下,見三殿下衣著陳舊,人數龐大,就知道他窮的肯定沒有糧草。差點把三殿下擒走,送給楊泰保換個一字並肩王。
虎落平陽,都可以欺負,三殿下讓欺負的有些怕。眉頭緊簇問宇文靖:“如果是關城來人,怎麽只有數百?太師,別又是強盜土匪,搶了東西就走。”
第二次回報更清晰:“回殿下,數百輕騎,後面跟著數百輛車。”
第三次回報:“揚兩面大旗,一面勤王,一面宇文!”
宇文靖的鎮定一掃而光,張大了嘴想不通,宇文家在關城沒有子弟才是。但既打宇文旗幟,又是勤王來的,理當他去迎接。
勤王讓所有人都有點兒高興,萬安長公主也出來,三殿下認為理當撫慰,帶上百官們,一群子人舊衣破官袍到隊伍最前面,目視車隊過來。
大旗下一個男子越來越近時,宇文靖大叫一聲:“永平,是你嗎?是永平賢侄嗎?”
三殿下等人又高興一分,甚至已互相相慶:“是太師家的子弟。”
“六叔,是我。”宇文永平是宇文靖這一枝的堂親,他的祖父輩和宇文靖的父執輩是堂兄弟,他的父親比宇文靖年長。
走近了,他也有一張和宇文靖相似的面容,這是血源上親都可能出現的事情。
平靜的看一眼宇文靖等人的窘迫,不等問,徑直道:“六叔,我匆忙而來路上不好帶,只有三百車糧草,兩百車藥和衣服。但關城草地上,已備下十萬擔糧草。”
“太好了,”
“得救了,”
歡呼聲出來,三殿下和萬安長公主熱淚盈眶,望向宇文靖的眸光感動深深。
都有一個心思,太師是忠臣。
都有一份羞愧,原來太師是忠臣。
獨嘴上說著要和太師算帳的周英虎不屑一顧,重複他回來投靠那天,宇文靖質問他時,他回答的話:“又把宇文天臉上的金子,貼自己臉上了。太師就是這麽能耐。”
他的陰陽怪氣,和宇文靖就要出口的發問撞在一起。宇文靖也深表懷疑,宇文永平是十年前就離開京都,他怎麽想得到這時候送糧草。他近來凡事都往宇文天身上想,正打算問呢。
又和宇文永平的話撞在一起。
周大人的話出口,宇文永平的話出口,低低地問:“六叔,天哥在哪裡?”
宇文靖打定主意弄明白,他的得意侄子到底有哪些準備。他給自己的信裡寫著,在外省為郭村治一深圈,還有什麽?
當晚,叔侄深談。
“永平,你對我說實話,天兒怎麽安排的你?”
宇文永平笑笑:“這些年我們通信說的太多,我想不起來從哪裡說合適。我隻說說,我知道的兄弟在哪裡吧。”
“你說。”宇文靖目光炯炯。
“那年天哥離京,我在京裡再沒意思,我也走了。”宇文永平一筆帶過宇文天離京以後,他們這些和宇文天交好的人,曾受到宇文永華等人的打壓。
“沒幾年,天哥給我寫了一封信,讓我到關城買個草場,養馬再屯糧。”
宇文靖張大眼睛:“哦哦,”
“聽到京裡亂,我就來了。這是我。再說,是永守。”
“哦哦,”宇文靖張大眼睛。
“永守先是在外地經商,來看過我,後來寫了一封信,他去了水軍。”
“那你們隊裡還有永義,永度,永端……。他們在哪裡?”
“永義永度好幾年沒聯系,永端在嶺南。”
宇文靖覺得心口跳動的厲害:“在嶺南?”
宇文永平微笑,一點兒不奇怪宇文靖的失態:“永策在江南,永凡在寧夏關城……”
宇文靖雙耳嗡嗡作響,他身為太師,他熟知全國地圖。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宇文天安置這些人所在的方位,就是為郭村治的深圈。
散布在全國,甚至在楊泰保的老家也有。等到勤王的那一天,宇文家毫無疑問是大功臣。
就眼下看,皇家的這盤棋困難艱行,而宇文家的這盤棋卻在亂世裡滿盤皆活。
他為什麽敢這樣想,摻和在其中的人,是宇文天。
今天的更新到此結束,麽麽噠。
接下來哈,以代入女主表現模式為主。有時候筆不由人,但想想很有趣,興奮上來。亂世只要能安全,怎麽高興怎麽玩哈哈哈哈……。
在安全上,仔是個親媽,是個親媽,是個親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