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晏瑞昀
  我是晏瑞昀，一個孤兒，這個名字是我來到萬劍宗，我的師尊幫我取的。

  隨師尊姓，我拜師那天剛好是個祥瑞的日光天，師尊便為我取名瑞昀。

  在來到萬劍宗之前，我只是一個在乞丐堆裡苟活的乞丐，沒有名字，只有一個叫九的序號。

  我有意識以來，便和他們混跡在一起了，看遍了人間冷暖，卻還是控住不住自己那可笑的同情心。

  一碗米粥，是我在雜糧店做了一天工才得到的，我一口沒喝，全給了那個快死的丫頭。

  她的姐姐看樣子快瘋了，可見到丫頭好轉，又變得正常起來，甚至格外的溫順，完全想象不出剛才的瘋狂。

  我把她們帶了回去，姐姐是第十七個到的，叫十七，妹妹是第十八個。

  “以後你就叫十八了。”我這樣告訴她道。

  小十八看著我，懵懂的點了點頭，軟糯不已:“好，謝謝……九哥。”

  我被那雙清澈的雙眼看得心底頓時一軟，情不自禁的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好軟。

  她剛剛病好，身子還有些軟，便順勢蹭了蹭我的手掌心，表示親近。

  從此往後，除了養活自己，我也會順手照顧她們一下，其實說是她們，也就只有十八，十七性子雖溫卻強，不願意受我恩惠，自己出去尋她和妹妹的食。

  所以十八可以說是我帶大的。

  我看著她從一個小蘿卜頭長成一個大蘿卜頭，照顧她也從最開始的順手變成了習慣。

  他們都說十八長得好看，我卻瞧不出什麽，或許是看習慣了，不過我還是讓她在臉上抹泥，畢竟在這種地方，長得好看並不是一件好事。

  我原本以為日子會繼續這樣下去，直到……

  一群不知道什麽人，拿著刀在此處殺人放火，我剛從外面回來，連忙去找十八。

  可十八她不願意走，她沒找到十七，我卻不能任由她胡鬧，這可是要命的事情！
  於是我把她打暈帶走，剛好遇到來此處的萬劍宗宗主，說明情況之後，他把我們帶了回去。

  沒想到我被測出來天賦異稟，是天生劍骨，通透冰心，被萬劍宗宗主收為關門弟子，從一個乞兒一躍成了萬眾矚目的第一門派宗主之徒。

  而十八，她自己改名為魏芸，卻是天賦平平，只能在外門。

  但也總比當乞丐好。我這樣想著，越發努力，想要做出一番成就。

  不過這樣一來，魏芸她沒有其他朋友，越發顯得沉默寡言，尋了空我就過去找她，給她帶自己下山歷練帶回來的東西。

  我千辛萬苦剿滅一個魔修的老巢，什麽獎勵也沒要，就只是為了讓魏芸成為內門弟子，這樣我就能更方便去照顧她了。

  那些人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或許在他們看來，自己本來應該可以用這次機會換取更大的利益吧。

  可是……我看著魏芸那雙滿眼只有我一個人的眼睛，又如何放得下她呢？

  後來師尊對我越發重視，他大限將至，讓我接手萬劍宗。

  “九哥，你真的要做掌門？”她一臉不可置信。

  “青漓，你不要不懂事，師尊看重我才把掌門之位傳給我，我不能辜負他老人家的信任。”我多有無奈。

  “可是掌門不能有道侶啊，九哥，你不要我了嗎？”她雙眼含淚。

  我看著她，兩人多年來的默契自然不用多說，情意自懂，只是……“我只有當上掌門，才能給你更好的生活。”

  她看著我沒有說話，我知道她也是心軟的，剛要開口，就聽見魏芸話音一冷:
  “呵，你到底是為了追求權利，所以放棄我了嗎！”

  “青漓……”我有些不知所措，我當然是喜歡她的，但掌門之位，他也不想放棄。

  “別說了，以後你就去當你的掌門，不用管我死活，”魏芸打斷我，像是在維持最後的一點尊嚴，“就算哪天我死了，你也不用後悔。”

  “你別做傻事！”我被嚇到了。

  魏芸離開了，而我剛繼任掌門，需要處理的事情很多，為了賠罪，我便經常去看她，她那天果然是說的氣話，見到我來，又開心了。

  “師兄，書上這畫的桃花樹好好看，到時候在我屋前也栽一棵怎麽樣？”我還記得之前魏芸坐在書桌前，看著自己滿眼期待的樣子。

  我自然應允。

  怕魏芸總是呆在屋子裡面發悶，我事物繁忙雖然不能過去，卻經常讓別人送東西過去，小女生家的胭脂，絲線編織的蝴蝶，性格乖巧的靈鳥……

  魔修猖獗，眾門派舉行伏魔大會，我自告奮勇前去，卻是沒想到她也要一起。

  “阿芸，此次行動很危險，你就不要去了。”我很是無奈。

  自從拿了劍法給魏芸，她就把自己關在閉關室裡修煉，我又很忙，便鮮少去看她，莫約，也有一年了。

  “九哥，我一定要陪你去的，你都說了這麽危險，我怎麽可能讓你一個人去，”魏芸急得像是快要哭出來，像小時候那樣扯著我的袖子，“你要是出來什麽事，我怎麽辦，我只有你了！”

  我的心驟然一軟，到嘴邊的拒絕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了。

  “九哥……”她可憐兮兮的看著自己。

  我到底是心軟，揉揉她的腦袋:“那你一定要跟緊我。”

  她便笑了起來。

  進入魔界，說不上順利，但也絕對不是輕松，我和她潛伏許久才溜進了魔王宮殿，得手之後，我就立馬帶著魏芸離開，卻不料被魔修發現，追了上來。

  “九哥小心！”

  我一時不察，被魔修偷襲了，聽見這句話的時候，魏芸已經朝自己撲了過來。

  魔修的法器直直穿過她的腹部，觸碰到我的衣袖。

  我趁機殺了魔修，帶著魏芸回去萬劍宗。

  “師尊，你快看看阿芸！”我明明已經止住血，藥也喂了，可她還是沒醒！
  師尊看著一身狼狽的自己，又看了看那個血人，不用探脈，看著魏芸他叫差不多知道了，師尊搖搖頭:
  “金丹被毀，氣息微弱，她活不了了。”

  我的腦袋一片空白，不可置信。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阿芸怎麽可能會死……只要一想到這裡，我就覺得自己要不能呼吸，要瘋了，要死了！
  我這個時候才醒悟過來，什麽掌門之位，什麽大局為重，都比不上她！
  師尊說魏芸沒救了，我不信，我用無數的珍稀藥吊著她的命，更是毫無理智可言地威脅上了毒祖白愧，他是唯一的希望。

  “白前輩，我求求你，救救她吧……”我再也沒有一宗之主的傲氣，像是回到了乞丐那時，卑微地抱著昏迷不醒的她，給白愧下跪。

  “唉，不是我不想救，金丹被毀，魂魄不齊，這讓我怎麽救？”白愧表示無能為力。

  “我求求你，求求你！”我哭得稀裡嘩啦，我知道，如果他不出手的話，我就會永遠失去魏芸了。

  我不要！我不要！
  最後白愧還是答應救人，但他也不確定能不能救活，畢竟這種情況他前所未見。

  還好，最後魏芸醒了。

  哪怕她性格變冷了，變得不與自己親近了，還喜歡惹禍亂跑了，我都是縱容的。

  沒有什麽比她還活著更好了。

  哪怕是兩個不同的人，我也認了。

  我對她是愧疚的，我想把最好的東西給她，力排眾議讓她坐上獸靈峰的峰主，送她滿峰的靈獸，靈丹妙藥不要錢的往她那裡送，甚至還為她種了一後山的桃花樹。

  只是再也看不見魏芸的笑了。

  後來流螢救回“她”，我是高興，又難過的。

  她不願意再叫我一聲九哥。

  我知道，她肯定是怨自己的，於是我加緊時間培養謝明，等他能夠獨當一面，我就立即退位，風風光光地迎娶她。

  卻是沒想到，我又一次做了錯事。

  “師兄，我找到姐姐了，我也帶她回來了，可是，我從今以後，就再也沒有親人了。”她雙眼泛著水光，看得我心疼。

  “當時情況緊急，我只能帶走你，如果你要怪，就怪我吧，”我這樣說道，“你還有我。”

  哪怕十七不在了，你還有我。

  可是魏芸沉默了，只是看著十七下葬的地方。

  我就知道，她還是在怨我，以至於後面，她如此決絕的告別。

  “那我呢?我不是你的執念嗎?”我不可置信地看著魏芸，這讓我怎麽相信？怎麽可能相信！
  我的十八，我的師妹，我的阿芸，不喜歡我了……

  “抱歉，我不愛你了。”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沒有一絲留情。

  我好像明白了，可還是，自欺欺人地問她:“你到底，是魏芸，還是十八？”

  以前的她，都是叫自己九哥，可從那天過後，她就一直叫自己師兄，是連兩人之間最後的聯系也斷了嗎？

  她也看著自己，緩緩說道:“我是十八，也是魏芸。”

  我突然沒了力氣，毫無形象可言的癱倒在地面上。

  她離開了，魏芸又回來了。

  我看著全然不同的她，又那麽熟悉的她，內心一陣苦澀:“魏芸，對不起。”

  魏芸驚愕地看著自己:“師，師兄怎麽突然這麽說？”

  “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是我自己想當這個宗主，忽視了你，讓你沒有安全感，不澄清與流螢的關系，還害得你命懸一線，我，真的對不起。”我眼中滿是愧疚與悔恨。

  我也知道，他記憶中的那個十八，那個師妹，早就不願意見他了。

  “師兄，我不怪你的，那種情況，我知道你也是為了我好。”魏芸勸慰的說道。

  我喃喃地看著她:“……你以前從來不會這樣想。”

  十八她只會想自己為什麽不喜歡她，不讓著她。

  “以前是我不懂事，讓師兄費心了。”

  看著那個毛茸茸的腦袋，我動了動手指，卻再也沒有勇氣去摸了。

  她在自己面前，永遠都是那麽嬌縱的，我也為此煩惱過。

  可現在她這樣有禮貌，這樣的善解人意，我卻隻感到了無邊無際的疏離。

  一切都回不去了。

  我甚至卑劣地想，讓十八奪舍了她，那個喜歡自己的魏芸，就會回來了。

  我，真的不想做好人。

  我不想為了萬劍宗的未來，繼承掌門之位。

  我也不想為了掌門的名譽，選擇在流螢的事情上默不作聲。

  我更不想去什麽伏魔大會，刺殺魔王，差點害死了她。

  其實我才是那個害死魏芸的人，這些都是我咎由自取。

  我又怎麽敢祈求她的原諒？
  “如果以後你被欺負了，盡管回來找我，我永遠都在這裡。”我最後看她一眼，想把她的模樣刻入腦中。

  魏芸笑了笑，倒是跟記憶當中小時候的她一樣了。

  她跟亓槿渙在一起之後，前幾年還偶爾回來萬劍宗，後面就極少見到她。

  少說，也有二十年了吧……

  “師尊，雪下大了，回去吧。”謝明找到在獸靈峰看雪的自己，勸道。

  我看著慢慢飄落的雪花，沒有動作。

  這麽多年來，謝明也是知道他的，到底是不忍心看一向高大的師尊如此落寞，問道:“師尊，你大限將至，何不飛升呢？”

  謝明不懂，明明師尊早就可以飛升，卻還是選擇壓製修為，留了下來。

  我這才扭過頭看著他，輕輕笑了:“不飛升了，我若飛升，這偌大的修仙界，誰還能護著她？”

  我若在這修仙界一日，便沒人敢對魏芸動手。

  謝明看著自己，欲言又止，最後化為一道歎息，離開了。

  我知道，他肯定是不解的，但這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事情了。

  想我這一生，真是活得失敗啊。

  下輩子若是遇到十八，再好好的道個歉吧。我心想。

  這滿天飛雪也像是聽見了我的話一樣，下得更大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