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檢測

  讓季青凌意外的是等她到了出版社後竟然發現和她約好的夏竹不在公司，電話那頭的夏竹語氣有些古怪，只是讓她稍等片刻，說是她馬上到公司接她去一個地方。

  她按捺下狐疑，總覺得有一種心神不定的惶然，可又說不出來這種情緒的來源，夏竹是她的朋友，也是章媛的朋友，應該不會害她的吧。

  “到底是去哪裡？”

  “到了就知道了。”夏竹一邊開車，一邊回答道，語氣中還是有說不出來的古怪。

  “我不去，我要下車。”如果不是心中那股無法言狀的焦慮，她不會表現得這樣激動。

  她的反應顯然也讓夏竹很驚訝，印象中的季青凌是個性格軟和的人，甚至可以說是個善良的好好小姐，從沒有見過她這樣情緒激動地反駁別人。

  “我不會害你的，”她的激烈反應讓夏竹放軟了語調，“是一個長輩想要見你。”

  “不會又是你大姨吧？”季青凌覺得很無語，“你們也不勸勸老人家，怎麽也跟著胡鬧？”

  “問題就是這不是胡鬧啊，”夏竹歎了口氣，索性把車停在路邊，“好吧，我就給你交個底，我姨昨天讓人找了你的頭髮做了DNA，快速檢測報告已經出來了，你很有可能是我大姨的外孫女。”

  “怎麽可能？”季青凌第一反應就是覺得很荒謬，好歹她也是活了兩世的人，怎麽對這麽大的事一點兒都不知道，活了這麽久，突然冒出一個外公外婆，從心理上就接受不了。

  “我也覺得不可能，可是DNA報告做不了假。”

  “也有可能有誤差。”

  “是，我們也這麽認為的，所以今天請你來就是想讓你抽個血做個更加精確的DNA檢測。”好歹那是最頂尖的家族蕭家的血脈，不是一次草率的DNA檢測就可以的。

  “不用了，我不想做這個檢測，你送我回去吧。”季青凌覺得有些惱火，一想到有人鬼鬼祟祟地偷她的頭髮，她心裡就不舒服，她從沒有高攀蕭家的意思，甚至對他們有著天然的抵觸。

  人和人之間的感情是相處出來的，不一定是由血脈聯系的，讓她像陳之蕾一樣為了攀高枝，連自己姓什麽都忘了，她是絕對做不到的。

  夏竹雖然知道她並沒有攀高枝的心思，可是DNA報告是實打實的，她怎麽可能面對那樣的外公外婆不動心，“你要知道蕭浩天是你的曾外祖父，蕭行健是你的親外公啊？”

  她究竟知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只要沒做DNA檢測就不作數，我不想做。”

  夏竹沒想到她固執到這個地步，“你就算不稀罕蕭家的權勢也不用這樣啊，他們畢竟可能是你的血親，特別是我大姨想念你媽媽已經想了幾十年了，人都快走火入魔了，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吧。”

  “可是我媽已經去世這麽多年了，現在再認這門親有什麽意義，反正我媽都不在了。”一提起早逝的母親，季青凌的情緒就變得有些激動，控制不住的辣意湧上鼻頭。

  “你是你媽的孩子啊，也是他們的念想……”

  “他們就是想通過我懷念我媽，這有意義嗎？我和我媽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我這輩子活著算是平安順遂，我的老爸發了點小財，丈夫疼我愛我，衣食無憂，自由快樂。可我媽呢？她是個孤兒，被一家人揀去做童養媳，結果那家人的兒子看不上她，自己在外頭找了個媳婦兒，沒有利用價值的她，十七歲的時候就要被賣給一個四十多歲的老鰥夫做媳婦。她不願意去，正巧遇上了我爸，她就不顧一切地跟了我爸，那是她一輩子唯一做出的一次反抗。我爸是什麽人？從小無父無母，在村子裡逞勇鬥狠，油嘴滑舌，窮得討不上老婆，我媽卻看上村子裡沒人敢惹他，就把他當做救命稻草。她跟了我爸沒多久就懷了我，那個時候家裡窮得叮當響，我爸卻在外頭四處騙錢，我媽又不是個潑辣的，債主找上門，她只會抱著我躲在門後頭哭。後來村子裡沒人肯借錢給我們，我爸又成天在外頭遊手好閑，我媽隻好拚命地乾活，白天下地，晚上還要在家裡做活，就為了給我們一口飽飯吃，還要留心攢下的錢能給我上學讀書，而不是被我爸敗掉。她的身體原本就不好，長期這樣下來哪裡能不生病，可為了我，她還是強撐著，身上再不舒服也不會流露出來。後來她越來越瘦，越來越沒有力氣，甚至還會吐血，可是一直到她死，我都不知道她得了什麽病，因為她從沒有去看過一次病，沒有吃過一顆藥，就算在她最痛苦的時候她也是咬著牙硬撐著，一直撐到她斷氣。結果她屍骨未寒，我爸就從外邊領了個寡婦和小男孩回來，他們早就跟著我爸了，我爸用我媽累死累活攢下的錢去和那個女人花天酒地，甚至那個女人還為他生了個兒子。我爸自以為很對得起我媽了，因為他可是在她死後才讓那個女人進門的，何況她生的還是傳宗接代的兒子，比我這個賠錢貨值錢一百倍，所以他向來在外頭自詡仁義。”季青凌情緒激動地一口氣說完這些，早已經淚流滿面，關於母親的一生，她從未在別人面前提過，因為她知道除了自己，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把這個可憐的女人放在心裡。

  夏竹完全愣住了，她是個事業女性，潑辣幹練，有著不輸男人的氣魄，她完全想不到自己素未謀面的大表姐竟然是這樣的一個人，她從出生到死亡都充滿了悲劇色彩，卑微懦弱，完全不像是蕭浩天的孫女，看來蕭家人的堅韌強勢她沒有遺傳到一絲一毫。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她甚至不敢相信，在現代社會還有這樣的女人存在。

  “覺得很不可思議吧，她就是這樣的一個人，過去我看到別的小朋友有新文具有小零食，也鬧著想要有，卻被我爸打罵了一頓，她甚至連上前製止的勇氣都沒有，只能在我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時候，抱著我痛哭流涕，她對我說，女人只能認命。”她閉了閉眼，她的母親恐怕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如果她真的是蕭行健的女兒，那她的一生更是荒謬無極。

  她的身世堪比公主，卻活得比誰都卑微，養父母的打罵虐待，丈夫的不負責任，她這一生吃盡了苦頭，卻沒有享到一絲福氣。

  等她的丈夫飛黃騰達，女兒自食其力，她自己的身世大白的時候，她墳上的草已經長得比人還高了。

  現在再把她認回去還有什麽意義？
  “你真的覺得我和你大姨相認好嗎？他們要是知道他們的女兒這一輩子過的是什麽日子，他們會有什麽感覺？”

  夏竹默然，她必須承認季青凌說的沒錯，江竹雲雖然一直牽掛著女兒，可一天沒有找到，她就還存著一天的念想，可是季青凌的出現，將她悲慘的一生呈現在所有人的面前。

  他們作為這個國家最有權勢的人，女兒卻活在社會的底層，活活地被折磨而死，這對兩個老人是一種什麽樣的打擊？
  相見不如懷念。

  “你是對的，可是這件事發展到這個地步，已經不是你我能夠左右的了。”夏竹歎了口氣。

  季青凌沉默不再說話，只是晦暗的臉色讓夏竹有些忐忑，一路上無論她再怎麽岔開話題，和她聊些輕松的事情，她都始終看著窗外不言不語。

  夏竹總算有些明白了她的性格，看上去最軟和溫柔的人，往往最是倔強，季青凌恐怕是動了真火，她暗暗苦笑，她可算是把人給得罪慘了。

  江竹雲沒等夏竹把車停好就急切地上前，“孩子，你總算來了！”

  相比她的急切，季青凌就要冷漠得多，只是客氣地招呼了一聲，“蕭夫人。”

  “你這孩子，不要這麽見外，我是……”江竹雲緊緊攥著她的手，眼淚早已忍不住滾落。

  季青凌微微皺眉，有些不自在地將手抽出來，盡管心裡不喜，但在老人面前她始終做不到太強硬，“蕭夫人，我不同意做這個檢測。”

  “為什麽？”江竹雲不可思議地看著她，“我是你外婆啊。”

  “外婆是不用DNA檢測來證明的吧。”她面無表情，在她看來血緣的羈絆要遠遠小於多年相處的情分，“從未相處過的兩個人，一夜之間變成親人，我的接受能力沒有那麽強，無論做不做這個檢測，檢測的結果又如何，我們都是兩個世界的人。”

  “你不想認我？”江竹雲震驚地後退一步，一副飽受打擊的樣子。

  “蕭夫人，您的生活美滿，我的人生也有自己的滋味，又何必再弄這麽一出呢？我不想做這個檢測，因為我確定我不是您的外孫女，這和檢測報告的結果沒有關系。”她斬釘截鐵地說，如果檢測報告出來了，面對鐵一般的事實，她究竟是認還是不認？索性乾脆就不要做這個檢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