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果，是我……”

  楊果僵住了，身體宛若被萬年寒冰所凝固，就連思維，也變得一片空白。

  那聲音，仿佛從空谷中傳來，在腦海裡回響，滌蕩。回響的感覺，又像是夜半鍾聲，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多少年夢縈魂牽，多少年躊躇不前，多少年對月思念，這些場景，都是電影裡演的，當然是跟楊果的情況並不搭調。

  楊果每天只需要深度睡眠三個小時，一年以來幾乎都不曾做過夢，而他也不算是停滯不前，細數這一年來自己的成就，放在以前他怎麽也不敢相信這是自己。而思念，起初的那幾個月，或許會有吧。

  他也喝醉過，他也看著照片沉迷在回憶中過，甚至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也會偶爾想起她。

  沒錯，這個聲音，就是消失了近一年的陸雲冉！那個跟他親密了四年但他從同學那裡聽到她的新消息之後就死了心（至少他覺得自己死了心）的女人。

  已經只是“楊果”了嗎？楊果突然覺得心揪了一把，那些年肉麻但聲聲甜過蜂蜜的“果果”哪兒去了？

  楊果張了張嘴，發現自己沒有辦法直呼陸雲冉的名字，那三個字到了嘴邊，卻自己變成了當年最熟悉的昵稱：“小冉……”

  聲音顫抖如絲，任誰都聽得出他的心亂如麻。

  “嗯，是我。”沒有聽錯，確實是陸雲冉的聲音，盡管比起自己熟悉的她，低沉了好多。

  “我沒想到，會是你打過來的……”楊果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臟跳得好厲害。也只有這時候，他才發現，以前他用力去遺忘的過去並沒有真的塵封，他以為已經忘記的伊人依舊藏在心底。

  “只是嘗試打一下，我也沒想到，都這麽久了，你的手機號一直沒有換。”陸雲冉輕輕地說道，聲音裡帶了一點淡淡的幽怨。

  “呵呵……呵呵。”楊果是在傻笑。

  原來自己是還在等待！

  他潛意識裡，在感情上將自己封閉了一年，不願意去想，也不敢敞開自己去開始一段新的感情。原來是因為心中還有那麽一點點掙扎，還殘存著那麽一點點幻想。

  可是，幻想都是會破滅的啊！

  “我要結婚了……”陸雲冉沉默了好久，突然說道。

  短短的一句話，五個字，就像五條閃電劈下來，震得楊果暈頭轉向，立地不穩，甚至要抓住客廳裡面的桌子才慢慢坐倒在椅子上。

  楊果腦袋一片空白，仿佛一下子與世隔絕了一般，聽不到東西，也看不到東西。

  “楊果……楊果……你別嚇我……”待悠悠回過神來，楊果聽到了陸雲冉的呼喚聲，聲音中帶著一點堵堵的鼻音。

  苦澀地一笑，楊果知道，這是陸雲冉心裡難受的反應，是她要哭了的先兆。

  “我沒事，只是需要一點點時間消化這個消息。”楊果張開嘴，說道。但剛剛說出口，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只是一會兒功夫，他的聲音竟然變得如此乾澀，就像是砂紙相互摩擦一樣難聽。

  陸雲冉也陷入了沉默，她呼吸沉重，在猶豫。

  楊果苦澀地先出聲問道，“婚禮在什麽時候？”

  “五一……”陸雲冉輕輕地說道。

  “五一啊……”楊果在心裡長歎道。

  真的好快。就算是掰開手指來數，兩個人分手，還不滿一年吧？楊果看看自己的手掌，輕輕捏了又張開。還沒到一年，她就已經開始了一段新的戀情，不對，應該說是即將要踏入婚姻的殿堂。

  這不正是她說期盼的嗎？

  “恭喜你……”楊果輕輕地說道，“這不正是你所期盼的嗎？”

  “他是個公務員，也老大不小了，家裡一直在催，所以……”陸雲冉說了一大堆，楊果其實都沒有聽進去。

  因為，這還重要嗎？

  楊果又是苦澀地一笑，搖了搖頭。

  或許，這樣是最好的！

  楊果突然想到。

  兩個人，早就已經不在同一個軌道上了！陸雲冉回到安靜祥和的小城市，不用那麽賣命地工作掙錢，不用奔波在兩個城市之間，然後過上了她一直想要的幸福美滿的小日子；

  而楊果，這一年來，又在翻譯圈子裡叱吒風雲，又在出版界如雲得水，認識了很多以前想都不敢想“大人物”朋友，最主要的，他有了一個讓他生活大變樣而且是越變越快樂的小仙女——琪琪！

  回到過去，可能嗎？就算是可能，放棄可愛的女兒，楊果會願意嗎？

  不會的，琪琪已經是楊果生命中無法割舍的一部分。

  既然兩個人是不可能再走到一起，楊果現在能做的，唯有坦然接受和衷心的祝福！

  是的，楊果現在真的是這麽想的！

  “你們婚禮在哪裡舉行？我剛好這幾天回來老家……”楊果突然打斷了陸雲冉的話，微笑地說道。

  “恆泰酒店西區二樓……上午十二點。”陸雲冉猶豫了一下，說道。

  她說完之後，沉默了好久，突然問道：“果……你會來嗎？”

  “會，一定會！”楊果斬釘截鐵地說道。

  說完，他又覺得自己說得語氣有點太果斷了，然後放緩了語氣，裝得很坦蕩地說道：“哈哈，你放心，我是過去祝福的！只要你過得好，那我也就放心了。”

  這話說得，他自己都覺得很假。

  聽筒那邊一片寂靜，隻留下了急促的呼吸聲。

  不知道為什麽，楊果感覺陸雲冉是在電話的另一端無聲地流著眼淚，或許只是錯覺。

  楊果能夠聽到，聽筒裡傳來了好幾次深吸一口氣的聲音。不難猜出，陸雲冉張了好幾次嘴，又停下來，然後閉了上去。

  她是在猶豫嗎？在猶豫著什麽？

  為什麽屢屢欲言又止？

  還是在害怕自己前去搗亂，想婉拒自己前來而又不好意思開口？

  楊果也猶豫了，猶豫要不要先開口說不去了，好讓她不要為難。

  “果……”陸雲冉最後還是開口了，她的聲音顫抖得好厲害。

  “嗯？”楊果輕輕地嗯了一聲。

  陸雲冉深深吸了一口氣，好像是用盡全身最後一絲力氣把後面的話說出來：“我想跟你見一面……”

  她的聲音裡充滿了掙扎，也充滿了渴望：“明晚，你能出來陪我聊聊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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