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張峰尷尬的連連點頭賠不是:“是是,那就打擾了。”
說罷,在馮叔的臉色變的更加難看之前,趕緊進屋了。
這麽晚了,他也的確得找一個住的地方,再回城裡也不現實。
進到了馮叔的屋子裡,張峰隻感覺到了寒意,他下意識的裹了裹身上的衣服。
外面的天氣雖然說冷,但是馮叔的屋子裡冷的更甚了,像是掉到了冰窖裡一樣。
昏黃的燈光下,一個小桌子上擺了一碟小鹹菜以及兩個饅頭,似乎就是馮叔晚餐的所有了。
“吃點?”馮叔看著張峰一直盯著他的那兩個饅頭看,眉頭一挑,拔高聲音問了一句。
“不,不了,我吃過了來的。”張峰連連搖頭,現在他心裡堵的都到了嗓子眼了,一點也不餓。
馮叔也不勉強,只是道:“你們這城裡人啊,看不上我的這點東西,我知道。”
說完,他就上了那大土炕,拿起那饅頭吃了起來。
看著張峰還像是一個木頭人杵在地下,他招呼:“你坐吧,也不是沒地方。”
張峰啊了兩聲,屁股只是在那炕邊沾了一下坐下了。
他的眼神在屋裡打量了起來,一眼屋裡的東西盡收眼底。
張峰覺得家徒四壁來形容馮叔家是最恰當不過的。
不過他也不好說什麽,只是沉默著,等馮叔吃完。
倒是馮叔忽然對張峰好奇起來了,他問:“小夥子,你是做什麽的?”
張峰趕緊端正了姿勢,拘謹的答道:“老師。”
馮叔點點頭:“我兒子以前也是一個老師。”
張峰微張了嘴,猶豫了一下,問:“那您兒子現在呢?”
他知道這些窮地方的年輕人都會出去打工,他猜測馮叔的兒子可能也出去打工去了。
“現在?”馮叔哼了一聲:“死了。”
他說的就像是吃了一碗乾飯一樣的平淡,以至於張峰都不知道他這是說的真話還是氣話。
“您說的死了”他試探的開口。
“就是死了,埋在墳堆裡了。”馮叔面不改色,像是在說著一個陌生人。
“啊對不起啊。”張峰一時間語塞,他也沒想到他這隨口一問就問了人家的傷心事。
“沒事。”馮叔大口的吃了一口饅頭,滿不在乎道:“我早都已經習慣了。”
可他說的不在乎,張峰卻看到他扁著嘴流了眼淚,嘴裡都塞不下了,還在一直吃著那饅頭。
“您的兒子以前肯定很優秀。”張峰不知道要說什麽安慰,只能乾巴巴的這樣安慰。
馮叔抹了一把臉,深呼了一口氣,平複了心情,“是啊,村裡唯一的一個大學生,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在那個年代給他供出去的。”
“他有出息,學成了之後回來我們村子裡教書,想要把我們村子也帶富了。”
馮叔說著泣不成聲,“我兒子可是最厲害的人。”
“都是因為一個女人,我的兒子就那麽毀了!”
馮叔哭的也吃不下去了。
把那饅頭往桌上一扔,他道:“小夥子,我年歲大了,你就行行好,把東西給我收拾下去吧。”
張峰連連點頭,正巧他也覺得尷尬,能幫上點忙他也高興。
收拾下桌子,炕上馮叔已經把炕給鋪好了,他指揮著張峰去唯一的那老舊櫃子裡面拿出了一床花棉被。
“這大晚上的,你也去不了別的地方了,你就在我這睡一晚上吧。”馮叔指著那床花被子道:“那是我兒子以前蓋的,你別嫌棄就好了。”
張峰聽完,手一哆嗦,差點就把那被子給扔到了地上。
如果馮叔不和他說也就那麽一回事了,偏偏現在馮叔又和他說了。
“怎麽?你怕了?”馮叔哼笑一聲:“年紀輕輕的膽子倒是小。”
他罵道:“我兒子活著的時候也不是一個壞人,死了難不成還能變成壞鬼害人?”
他示意張峰趕緊的躺下,“要不是你來打擾,這個時間我早就睡了。”
張峰心裡雖然還有些芥蒂,但是也不好當著馮叔的面表現出來,他連衣服也沒脫,就那麽囫圇的躺進了被窩裡面。
馮叔關了燈,只和他道:“明天天一亮我們就出發。”
張峰沒出聲,只是點點頭。
馮叔的這個房子四面都漏風,風雪稍微一大,耳邊都是呼嘯的風聲。
張峰一時間閉著眼睛也睡不著。
而就在這個時候,又聽馮叔忽然又開口問。
“小夥子,我也一直都沒有問你,你去劉欣欣的墳上做什麽?”
“欣欣都死了這麽多年了,也沒見說有個朋友來看看她。”
馮叔扭頭看了過來,透過窗子的月光打在他的臉上,看起來陰森又滲人。
張峰都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哆嗦,盡量的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
“我和盈盈是朋友,我是替盈盈來看看她姐姐的。”
馮叔嗯了一聲,兩隻眼睛盯著他,也不知道是信了沒有。
就在張峰以為他不會再問了的時候,又聽馮叔道:“那小夥子,你聽盈盈說了嗎?欣欣嫁人了。”
“啊?”張峰不自覺的驚呼出聲。
這個信息現在真的是太震撼他了。
“可不是吧,我聽李伯母說,說”張峰說不下去了,當時李梅也的確沒有說劉欣欣沒有嫁人,他只是聽李梅後悔當時逼劉欣欣嫁人。
聽到馮叔問的這個問題,又想到馮叔也有一個兒子,他那兒子還是因為一個女人出事的他的腦袋裡瞬間浮現了一個荒謬的猜測。
他覺得他的嗓子都發澀:“那馮叔,她她嫁的人是..”
“馮磊。我兒子。”馮叔悶悶的聲音響起來,徹底的證實了張峰的猜想。
明明有好多的話想要問,但是這個時候真的聽到馮叔回答了他,張峰反而是不知道要問什麽了。
可是哪怕他不問,馮叔也自顧的說了,“我兒子,他那麽的優秀,就是因為那個女人.自殺了。”
昏暗中,馮叔又抹起了眼淚。
“如果當初我堅決不同意他們的婚事的話,或許這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張峰能聽出馮叔話裡的後悔。
“我就知道的,欣欣看著就不像是一個能老實過日子的人。”馮叔是無比的後悔。
“這這其中可能是有什麽誤會。”張峰試圖替劉欣欣解釋一句。
可他的話才剛落,馮叔就吹胡子瞪眼,似乎要動手一般怒道:“能有什麽誤會?我兒子都因為她死了?還能有什麽誤會?”
張峰歎口氣,劉欣欣不是那樣的人,他知道的。
可是他也清楚,他這個時候不管說什麽話,馮叔都不會聽進去的。
在他的心裡已經認定了劉欣欣就是殺害他兒子的凶手。
可他不問清楚了,他也著實是好奇的要睡不著了。
“馮叔,你別怪我問的多,我能問一下,您的兒子兒媳婦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了嗎?”
“發生了什麽事情?”馮叔荒涼的哼了一聲,“那個女人給我兒子戴綠帽子了!”
“她自己受不了村子裡的人的閑言碎語,上吊死了,可憐我兒子後來”
馮叔說著又控制不住的哽咽了:“我兒子一個知識分子,他本就是一個想法多的孩子,哪裡能受得了那些人的汙言穢語!”
所以馮磊在劉欣欣死後幾個月也跟著去了。
“好狠的女人啊,讓我們老馮家絕後了。”
馮叔蒼涼的笑笑:“我們這是造了什麽孽了,碰上了那麽一個女人來禍害我們全家。”
張峰張張嘴,想要安慰,卻不知道要怎麽安慰,他心裡是不信劉欣欣是這樣的女人的,可是事情又發生在眼前,他一時間也混亂了。
再想要問的時候,明明上一秒還哽咽著說話的馮叔,現在卻打起了呼嚕,似乎是睡著了一樣。
張峰歎口氣,看來有問題也只能等明天醒了再問了。
想著事情,張峰總是睡的不怎麽安穩。
半夜的時候,總是聽著有什麽窸窸窣窣的聲音,開始的是時候還以為是窗外的動靜,但是漸漸的神志開始回籠,發現那聲音竟然是在他身邊的。
那一瞬間,張峰心如擂鼓,眼睛想要睜開,卻又害怕遇到什麽嚇人的東西。
直到有什麽液體滴到他的嘴唇上的是時候,他才猛的睜開了眼睛。
第一眼就對上了在他身邊臉色猙獰的馮叔。
半夜月亮高高照,映在馮叔的臉上就是一個猙獰的厲鬼。
張峰驚呼一聲,下意識的想要坐起來,卻被馮叔眼疾手快的給按了回去,馮叔的手裡也不知道拿了什麽東西往他的嘴裡倒,張峰緊緊的閉死了嘴巴,鼻尖是異常刺鼻的氣味。
說時遲那時快,張峰覺得他這一輩子反應都不可能有那時候那麽快了,也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力氣,他一下掀翻了馮叔,胡亂的擦了手背,爬下炕就往外面跑去。
邊跑還邊喊:“救命啊!殺人了!”他不知道馮叔要給他灌下的是什麽東西,但是他理智上覺得那不是什麽好東西。
村子養狗的人家汪汪汪的狗叫聲此起彼伏。
張峰看到有幾家人家亮起了燈,可是沒等他高興,那燈就又滅了。
身後的馮叔像是幽靈一樣,小小的個子,體力也不知道為什麽那麽好,緊緊的追在他的身後。
張峰哆嗦著手從口袋裡掏出了手機,也還好當時他沒有脫衣服睡覺,手機還隨身帶著。
“110嗎?有人想要殺我!劉家村!馮叔!馮年,他好像想要殺我!”張峰的心臟都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
他常年坐在辦公室裡不運動的人,現在連一個常年做農活的老漢的體力好都沒有。
他都有些絕望了,甚至不明白馮叔這突變的態度是為了什麽。
遠遠的看到了一個小巷子,張峰想也沒想的就鑽了進去。
他想的是這小巷子裡或許有可以躲藏的地方。
可是進去了那小巷子裡面,他才發現,是他天真了,小巷子裡面空蕩蕩的,幾乎沒有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
身後,馮年那老拖鞋拖地的聲音由遠及近的響起,張峰的膽的要嚇掉了。
遠遠的看到不遠處有一個秸稈堆,他想也不想的跑了過去。
“嘶嘶.”那拖鞋摩擦地面的聲音幾乎在張峰的耳邊響起。
他死死的捂住了嘴巴,呼吸都屏住了,眼睛大睜著透過一點的縫隙看向了外面。
“蘇拉..蘇拉”馮叔扒拉那秸稈的聲音一直在張峰的耳邊炸起。
張峰的心臟差點都要爆了。
他捂著嘴巴的手也越來越緊,連呼吸都停住了。
馮叔粗重的喘息聲幾乎都像是撲在了他的臉上一樣。
“看不見我,看不見我。”張峰從來都沒有如此誠懇的祈禱過。
皎潔的月光下,他甚至都能看到馮叔那在他眼睛裡不斷變大的拖鞋。
張峰從來都沒有覺得像此刻一般感受死亡的臨近。
而馮叔那邊,已經將那堆好的秸稈堆都給扒拉開了,可卻沒有發現張峰的影子。
他的眉頭皺的高高的,眼神四處的尋了尋,最後視線鎖定在了旁邊的拖拉機上。
“你不用藏了,我知道你在這裡。”馮叔拖著那大拖鞋一步步的走過去,小聲的說了一句,“我知道你可能好奇我為什麽對你動手,我只是想說,是你自己送到我的手上的,我無數次的想過要殺了你,可是我老了,靠我自己都找不到你”
馮叔說了什麽,其實張峰已經聽不見了,在他的意識裡,只有那越來越近的大拖鞋。
他本來心裡還僥幸著馮叔可能是找不到他,但是那拖鞋幾乎在他的面前停下了,就在他疑惑發生了什麽的時候,馮叔突然低下了頭,兩人的視線剛剛好就對上了。
張峰的呼吸都凝滯了,想要逃跑,可渾身軟的像是面條一樣。
拖拉機下面空間不大,張峰個子又大,差點就被伸手進來的馮叔給抓到了。
張峰嚇的腿都軟了,但好在緊要關頭,還是連滾帶爬的鑽了出去。
回頭看了馮叔,馮叔手裡還拿著那奇奇怪怪的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
張峰眼前一陣陣的發黑,他不知道是之前馮叔給他灌進去的那些東西起作用了,還是他自己的心理作用,他只是害怕。
馮叔像是不知道疲憊一樣,一直不緊不慢的跟在他的身後,一口老黃牙在那月光下也格外的嚇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