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誰曾入局枉不知（五）
  郎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的。

  既然顧念卿願意往余杭身邊去，既然兩人本就是兩情相悅，那他又有什麽理由阻攔？
  見郎玨失魂落魄的離開，顧念卿的眉心下意識地顰蹙了起來，她想要出聲喊他，但是最終還是忍了下去，一直目送著郎玨離開，待看不見他的身影之後，顧念卿這才漸漸平複了情緒，臉上的神色也恢復淡然。直到確定自己已經沒有什麽異樣之後，顧念卿才往余杭走去。

  見顧念卿過來，余杭當即迎了上去。

  雖然不知道兩人說了什麽，但是剛才兩人的情況，余杭還是看見了一些，就是因為不知道，所以心裡才會越發恐慌。

  “他找你是有什麽事？”若是以往，余杭不會問，自然是為了尊重顧念卿，可是眼下，他卻忍不下。

  顧念卿聞言笑了笑：“不是什麽大事，已經耽誤了一會，我們還是盡快啟程吧。”

  見顧念卿說啟程，余杭心下松了一口氣，不管如何，她還在他身邊，會跟著他離開這裡，這就好。只是她和郎玨之間的情況，卻也讓余杭打從心底裡生出了一絲恐慌。

  他想要知道兩人之間說了些什麽，可是，見顧念卿顯然不想多說，余杭最終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露出一個笑：“好，我們這就啟程。”

  余杭一行人，順利地出了城。

  郎玨回了客棧，一回客棧就將自己關在了屋子裡。

  他本就沒有睡多久，整個人都疲憊得很，而方才和顧念卿的一席話，更像是用盡了他的全部力氣。他縱然將自己一顆心全部碰到人面前去，可也抵不過她的一句心有所屬。雖說早已知曉，顧念卿待他，怕是沒有自己的這番情意，他也早有準備，可真的等到這一日，郎玨發現，自己的承受能力，其實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好。

  顧念卿既不喜歡他，他就該有所分寸，有所為，有所不為，不管他對顧念卿到底存了心思，都該退到他該有的位置上。如果顧念卿沒有意中人，他可以去爭取，可若是顧念卿同人本就是兩情相悅，他去插進兩人之間，又算是什麽？
  他可以對顧念卿愛得卑微，卻依舊有自己的尊嚴，顧念卿和余杭若是兩情相悅，他只能放手，至少，在兩人還好好的時候，他不能再把自己推入兩者之中。

  放手嗎？就此放棄嗎？
  郎玨問自己。

  這個答案，其實已經就在眼前，可是郎玨卻又不想接受。活了這麽多年，僅僅遇上了這麽一一個讓自己動心的人，他已經經歷過一次失去她的痛苦滋味，難道現在，還要化作陌路嗎？

  郎玨闔上了眼眸，雙手蓋在眼睛上。

  掌心很快就傳來了一陣濕潤，可郎玨的嘴角卻在笑，一直笑著，身子微微顫抖著，掌心的濕潤越濃，嘴角的笑意卻越大。

  可真不想接受。

  “小少爺。”門口傳來了一陣敲門聲，郎玨沒理。

  門外的人似乎停頓了一會，隨後才開口：“余少爺已經離開了太原府。”說完，人在外頭又逗留了一會，見郎玨的確沒有其他的吩咐，這才轉身離開。

  郎玨漸漸地放下了手，眼神空洞地望著眼前的虛空。

  他原以為余杭是個失敗者，卻沒想到，他才是最終的勝利者。

  想當初，在揚州那會……

  郎玨的面色猛地頓住，揚州？揚州！
  郎玨將顧念卿和余杭重逢以來的事情，全部都想了一遍，漸漸地察覺出不對勁來。顧念卿對余杭，真的有情嗎？除了顧念卿今日所言，可她表現的所作所為，郎玨未曾察覺過，她和余杭的確有牽連，也可以說是糾纏不清，但是都是余杭單方面地在顧念卿身邊，而顧念卿呢？她的態度，一直都很奇怪。

  當時為何不接受，卻要在這個時候，說要和余杭在一起？在她出現在余杭身邊的時候，她的仇，還沒有報，顧念卿的話，根本就說不通！當時他雖然也有些遲疑，可到底還是被顧念卿的話驚到了，此刻再想，顧念卿或許根本就是故意的。故意這麽說，讓他放棄？
  可是為什麽？
  若是她不願意，直接拒絕便好，為何要騙他說喜歡余杭，還陪在余杭身邊？她還有什麽目的？還是真的只是他多想了，顧念卿真的喜歡余杭？

  不管怎樣，他一定要搞清楚這一點！
  若是顧念卿真的喜歡余杭，那麽他會放手，將這份心意一直埋在心底，他會替她處理好所有的後路。余杭此人，不說其他，待顧念卿的心意是真，而的確也有能力，為人雖有心計，可只要這番心計不用在顧念卿身上，那又何妨？余杭未必是良配，可他對顧念卿動了心，未嘗不是一個好選擇。

  真的到了那個地步，郎玨只能退出，可若是顧念卿根本就不喜歡余杭，那麽，他也絕不會放手，他有一輩子可以和顧念卿慢慢耗，她的心就算再冷，再硬，他也能將它捂熱捂軟。

  想明白這一點，郎玨當即站起身來，快速地收拾了行李，就讓人尋來了一匹快馬。

  顧念卿她坐的是馬車，雖然比他早出發，但若是他騎快馬去追，還來得及。

  顧念卿有些愣神，自從從太原府離開之後，就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丫鬟到也沒多想，隻當顧念卿有些疲憊，路上顛簸，身子有些不適罷了，還讓她多休息。

  對於丫鬟的誤解，顧念卿無心解釋。

  她靠在馬車上，腦海中又響起了郎玨的那番話。

  “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要利用我，那又如何？你即便想要我的命，我也心甘情願。”

  “我此生本就無所求，既然上天讓我遇上了你，我便認命。念卿，放過你自己，我帶著你歸隱，大好河山，總有一處你會歡喜，你想要做什麽，想要過什麽樣的日子，我都可以陪著你。我們可以去草原沙漠看大好風光，也可以去江南，或者你想要做一個江湖兒女，如何怎樣都好，念卿，好不好？”

  真是個傻子。

  顧念卿在心裡低罵，可是轉眼，腦海裡浮現郎玨落魄離去的背影，顧念卿卻又覺得心下一痛，當時尚不覺得如何，眼下，顧念卿卻有了想要大哭一場的衝動。

  師傅師公雖待她好，可是在他們心中，她雖重要卻並未最重要，對師傅來說，最重要的是師公，其次是孟凌，之後還有她的師傅師兄們，還有皇宮裡的那位，至於她，或許也重要，可是尚且不能與她真正重視的人相比，師傅如此，師公更是如此，而孟凌，即便真的對她好，在她前頭，也還有他的雙親。倒不是顧念卿不滿他們，他們待她已經足夠好，顧念卿也心存感激，但是從未有一人，如同郎玨這般，他為了她，甚至都已經在背棄郎家。

  這樣一個將她全心放在心上，重於他生命的人，她卻推開了。

  顧念卿忽然闔了眼眸，這樣的人，她怕是再也遇不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