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一夜白頭

  車子很快駛到了醫院，溫明把車停好，簡毅先下去將左靜妍的輪椅拿下車，然後左靜洋扶著她坐到輪椅裡。

  這兩天，左靜妍腳上的傷口開始愈合，不用逃命，不再和TIME的人PK，果然有利於養傷。

  左靜妍跟左靜洋說：“推我去封延輝那兒吧。”

  左靜洋有些無語：“找他乾嗎？他又不知道PT1009在哪兒。”

  “TIME的人要殺他，他肯定是關鍵人物。除了發瘋的張萍，其實這是TIME的人第一次想對我們的人動手，對象就是他，他一定知道什麽。幼峰說，當案件發生時，當事人往往意識不到哪些是線索，我去跟封延輝再聊聊，也許能發現其他的線索。”左靜妍道。

  左靜洋撇撇嘴，勉強同意左靜妍的說法，但是她心裡蠻不情願的——她不怕左靜妍接觸封延輝，她害怕封延輝真的把PT1009找到了，那個結果可能是左靜妍無法承受的，所以左靜洋心底裡其實是抗拒左靜妍跟封延輝更多地接觸的。

  但是，左靜洋十分了解自己的姐姐，左靜妍是很倔強的，最好別逆著她來。

  左靜洋推著左靜妍到了封延輝住的房間門口，門口有兩名警員，他們打過招呼後，警員象征性地敲敲門，門被從裡面打開。等左靜妍被左靜洋推著進門後就發現，給他們開門的也是一名警員——顯然因為昨晚的陳華襲擊，警方提高了安保級別。

  左靜妍還來不及跟給她們開門的警員道謝，就被房間裡的情形驚到了：房間裡的床上、桌子上、地上都鋪著寫滿了數字和符號的紙張，牆上也被粘貼了不少，而封延輝正趴在桌子上飛快地寫著什麽——那是封延輝吧？
  左靜妍驚異地發現，那確實是封延輝，衣著、身形、相貌都沒有變，但是昨晚分開的時候，他還漆黑如墨的頭髮，已經全部灰白——真的有一夜白頭？
  警員見她們驚訝的神情，小聲說，“封延輝昨晚回來，拿著簡毅的筆記本電腦，還要了很多紙筆和膠帶，進房間就開始埋頭寫算，我們看不懂他在寫的東西，但是他從昨晚一直算到現在。然後，不知不覺中，頭髮就白了。今早醫生來給他檢查，說是用腦過度。”

  左靜妍怒視警員：“那你們就任憑他這麽算下去？不能讓他休息嗎？”

  警員欲言又止，吞吞吐吐道：“他說他之前的推算有問題，他要重新算出PT1009在哪兒，但是他的時間不多了，如果他死了，可能別人就找不到PT1009了。醫生知道他的身體狀況，而且PT1009也確實關系重大，就……就隨他了，而且他自己也不在意他的頭髮。”

  是真的不在意還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左靜妍胸膛劇烈起伏，她看著趴在桌子手不停在紙上寫寫畫畫的封延輝，看著他算好了一張就貼到牆上，然後看一下，又回去繼續算，對於他們的到來和對話完全沒有任何反應，他的專注程度很恐怖。

  突然，左靜妍開始害怕封延輝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如果他真的是從九年後為她而來的，他命不久矣，秦幼峰生死不知，自己心傷難愈，這樣的她要如何回報封延輝的這份深情？

  左靜妍身後的左靜洋和簡毅也被封延輝這滿屋子的算紙給驚得不輕，他倆對視一眼，才發現這種學術狂人的感覺真的讓人心驚，還有封延輝那一頭的灰白頭髮真的觸目驚心。

  左靜洋輕輕推推盯著封延輝不知道怎麽反應的左靜妍，左靜妍才回過神。

  “封延輝。”左靜妍輕輕地叫封延輝的名字。

  可是封延輝沒有反應，他在紙上不停地寫著畫著，偶爾還會敲兩下電腦，對外界的聲音完全沒有反應。

  “封延輝。”左靜妍加大了聲音。

  可是封延輝還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根本沒有反應。終於，左靜妍忍不住，讓左靜洋推她過去。可是地上都是封延輝演算的紙張，沒有可以下腳的路，所以左靜洋隻好讓簡毅、溫明幫忙將地上的紙張撿起來，好給左靜妍的輪椅移條路。

  然而，奇跡發生了，被叫名字都沒反應的封延輝在溫明撿起兩張紙後，突然抬起頭道：“不要碰我的算紙。”

  溫明一頓，看向封延輝，又回頭看看左靜妍。這時候，封延輝仿佛才發現是溫明，又順著他的視線發現了左靜妍。

  他突然把手裡的筆一丟，很興奮地踩著地上的算紙走到左靜妍的輪椅前，他半蹲下身子一把抓住左靜妍的手：“靜妍，我知道PT1009為什麽不在原來的地方了，我很快就能推算出它在哪兒了。”

  左靜妍被他握住手，而沒有掙開，她也不知道說什麽。直到這時，她才真真正正地好好看清封延輝，他的眼睛透過眼鏡，帶著興奮，有單純的快樂，像一個求表揚的小孩，讓你想跟著他一起興奮，可是他灰白的頭髮、蒼白的臉色讓左靜妍的胸口直發悶。

  “嗯，你很厲害，我知道你很厲害。我聽說你從昨晚回來一直沒有休息……你休息一下再推好嗎？”左靜妍任由封延輝握著她的手，柔聲道。

  封延輝笑了：“靜妍，我不累，我會找到PT1009的。”

  然後他才仿佛發現左靜妍的眼睛紅了。

  他一愣，有點手足無措地放開了左靜妍的手，正要說話，就見左靜妍指著他的鼻子。

  封延輝下意識一摸鼻子，再看手——滿手的血。

  左靜妍慌張地問左靜洋要面巾紙，遞給封延輝。

  封延輝接過來，按住鼻子。

  他見左靜妍一臉擔憂慌張的樣子，急忙安撫：“靜妍，我沒事，休息一下就好了。別擔心，我沒事。”封延輝因為按著鼻子聲音悶悶的。

  左靜妍盯著封延輝不知道要說什麽，她一直懷疑封延輝說的那些話，她不相信有人會為了她跨時空而來，可是封延輝雖然一直在她身邊打轉，卻沒有做任何對她不利的事兒，反而處處呵護小心照顧。

  雖然PT1009不在他說的地方，可是這一屋子的算紙以及他的灰白的頭髮、蒼白的臉，還有那故作沒事看著她的殷殷眼神，讓左靜妍覺得，封延輝在全心全意地討好她，讓她不忍再去懷疑他。

  左靜妍突然就很想相信封延輝說的一切——女人也許真的是感性大於理性的。可是，就算封延輝是騙她的，有一個人這麽費心地騙她，被騙，她都認了，何況左靜妍在封延輝的眼裡看不出一點點的閃躲欺騙。

  左靜妍努力平複一下自己的思緒，溫聲道：“好，我不擔心，但是你先休息一下吧，或者用電腦計算，寫這麽多很累吧？”

  封延輝苦笑著搖頭：“我試過了，這種計算，普通電腦沒法運載，還不如我筆算得快。”

  左靜妍掃了近處的幾張算紙，都是些古怪的公式和符號，她看不懂，但是封延輝一直這樣下去肯定不行。左靜妍心念微微一轉道：“那你也要休息一下啊，前兩天你已經暈倒一次了，你現在這樣不休息能撐多久？你說要陪我度過最難熬的日子，你這個樣子，要怎麽陪我？”

  封延輝一愣，清俊的臉上帶了淡淡的笑意：“好，我這就休息。”但是眼睛還是戀戀不舍地看向他桌上的紙筆。

  左靜妍佯裝薄嗔地道：“簡毅，去把封延輝先生的紙、筆和之前的算紙都收起來，他不休息好，不給他。”

  同樣壓抑著心底的震撼，簡毅配合地要去收封延輝的算紙。

  封延輝急忙說：“我自己來，我自己來，你不清楚順序的。”說著他快速起身，打算按照順序將他計算的紙張收起，但是他撿了兩張，想了想又回頭看左靜妍，“這個收起來，等我再算的時候要重新排序，很麻煩的，我可不可以不收？我保證我乖乖睡覺。”語氣裡居然帶了點可憐兮兮。

  那可憐、企求、殷切的小眼神，看得人不忍，不過床上都被他鋪滿了算紙，他要怎麽睡？
  溫明在一旁忍不住插話：“讓封先生睡別的房間，這裡先保持這樣吧，可以嗎？”說著他詢問地看向站在一旁的警員。

  警員點頭——林嶽和關逸風都交代過，要盡量滿足封延輝和左靜妍他們的要求。

  封延輝一步三回頭地跟著警員們一起轉移去了別的房間休息。

  左靜妍在封延輝走後，跟左靜洋、簡毅和溫明面面相覷。大家看著這一屋子的寫滿各種算式的紙，有一言難盡的感覺——他們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相信了封延輝。

  到下午兩點多的時候，封延輝就起床了，簡單地洗漱吃點東西後，就又跑回房間去了。

  左靜洋托著腮，看著靠在窗邊打電話回公司聊公事的簡毅卻是對著左靜妍小聲說：“姐，你看我們這些天經歷的這些，估計人家一輩子都未必經歷一件，可是去掉那些驚心動魄，生活還是需要柴米油鹽，工作休閑娛樂，簡簡單單的生活不好嗎？為什麽有那麽多陰謀算計？
  “我想象不到如果真的能跨時空傳遞信息，人也可以跨越時間線，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麽樣子。跟封延輝單純地想要救你比，TIME又是為了什麽？邢允天那個人神神秘秘、古古怪怪的，可是又沒有傷害我們，但是他們放走了楊氏兄弟又害死好多人，跟我們比，他們好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人。”

  左靜妍也在不停回想這些天發生的事，總覺得以前平靜簡單的生活恍若隔世，她微微一歎：“這個世界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複雜，但是，摒棄那些，最基本的還是日升月落，萬物枯榮，四季更迭，生老病死，一切都是有規律可循的。”

  左靜洋皺皺鼻子：“姐，你也被封延輝傳染了，開始說些玄玄乎乎的了？”

  左靜妍眸色深深：“哪裡玄乎？我就是說萬事萬物都是有規律有因果的。拿封延輝來說，他來到我們身邊，是因為不想我死，這是因，那我會不會死，怎麽死，都是有規律可循的。那個TIME也一樣，那樣一個組織，做了這麽多事，也許我們暫時還不知道它的目的，但是無非為財，為欲，為野心，為妄念，或者為情，總是有因的。”

  溫明在一旁輕哼：“他們放走楊啟、楊烈，這些年這對兄弟殺了多少人，就都得算到TIME頭上。再看看王興、張萍和陳華、邢允天，都是殺人取命的貨色，TIME這個組織，背後不定藏著什麽陰謀和野心！”

  “不管他們有什麽陰謀和野心，應該已經吃到苦果了，那個偽裝成工作室的實驗室，不是被張萍一把火燒了嗎？死了那麽多人，連著張萍和陳華，他們也算損兵折將了，就看林隊長和關隊長能不能把他們挖出來了！”左靜妍道。

  溫明晃晃頭：“謀劃多年，行為莫測，殺人滅口，行事狠絕，找他們沒那麽容易。”

  這時，簡毅通話完，就聽到了溫明的這句話，不禁道：“溫明，你這悶葫蘆怎麽突然詞匯這麽豐富了，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

  溫明拿白眼翻簡毅：“我好歹也是你的助理，又不是不學無術的公子哥兒。”

  簡毅過去用肩膀撞了一下溫明：“不學無術的公子哥兒，是指我嗎？”

  “你自己體會。”溫明不鹹不淡道。

  簡毅不服：“我剛剛還在處理公務呢！”

  溫明給了簡毅一個眼神，讓他自己體會。

  左靜洋輕輕地笑了，想起在濱海，簡毅喜歡鬧溫明，溫明沒事就愛擠兌簡毅，那時候的生活多簡單——如果PT1009沒有失蹤多好！

  晚上10點多，左靜洋推著左靜妍又去看了封延輝，休息後的封延輝，臉色並沒有變好，反而更加蒼白。

  左靜妍的心一顫：如果封延輝說的都是真的，他只能存在29天，那他還有7天……

  左靜妍看著心無旁騖、埋頭計算的封延輝，理智和直覺在拉鋸。理智上，封延輝說的一切都值得懷疑；直覺上，她又相信封延輝說的話，這兩種念頭在鬥爭。

  終於，左靜妍忍不住又叫了封延輝，封延輝從寫算中抬頭。左靜妍隻覺得他的臉色在燈光的映襯下已經接近慘白，他的頭髮也白得更多——這樣的計算到底要耗費多少心力？

  “去休息。”左靜妍不動聲色地道。

  封延輝笑吟吟：“靜妍，我不累。”

  左靜妍臉色一沉。

  封延輝一愣，猶豫半晌，拿著筆不撒手：“靜妍，我的時間不多了，你答應過我，如果我找到PT1009，你無論如何都不輕生的！”

  左靜妍嘴一噘：“你不聽話，我會生氣，我一生氣做過什麽承諾可能就忘記了！”

  這種類似撒嬌的語氣每次她用來對付秦幼峰都很好用，左靜妍知道封延輝不是秦幼峰，可是如果，他真的像他說的那樣喜歡自己，也許這招會好用。但是左靜妍又很鄙夷自己，她感覺自己像一些狗血文裡的瑪麗蘇女主，“恃愛而驕”——對喜歡自己的人頤指氣使。

  但是，像她預料的一樣，封延輝雖然不情願，終於還是放下手中的筆去休息了。

  左靜妍也被左靜洋推回房間休息。

  左靜妍躺在床上，心裡有淡淡的酸澀：封延輝會聽她的勸，跟秦幼峰一樣。

  有些人很倔強，但是會對愛的人妥協，秦幼峰愛她，所以對她分外寵溺，那封延輝呢？如果他說的都是真的，那他愛的是現在的自己，還是九年後的自己？
  可是，秦幼峰已經凶多吉少了，封延輝又能好到哪兒去？

  左靜妍不敢想七天后封延輝會怎麽樣，他說過物質消解就是分解了，連屍體和骨頭都不會留下，那還有什麽能證明這個人真的存在過？

  有些人只是我們生命中的過客，卻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或是一點溫柔，或是一道傷口。如果敞開心扉讓他們從心上踏過，總會刻下印跡。可是對於左靜妍來說，如果秦幼峰死了，封延輝也死了，她除了記憶，還能剩下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