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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小七寵溺甜文經典(共8冊)》第78章 失去
  第78章 失去
  皇上被刺,滿朝震驚,待聽說刺客是個大內侍衛之後,又是一片嘩然。

  這些天,不少人都不著痕跡地和葉修名保持一定距離,因為不知道下一步皇上會如何對待他。

  葉修名和陸離並無直接的關系,所以這些天他沒有閉門謝客,而是該乾嗎乾嗎。雖然面上不露聲色,他心裡卻也在打鼓。

  說實話,他很懷疑刺客是不是紀無咎自己搞出來的。現如今那刺客被關押在刑部大牢裡,任何人沒有聖旨都無法接近;陸離也被軟禁在家中,由幾個侍衛看守。

  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也不能讓葉家的女眷進宮去和葉蓁蓁打聽。

  於是葉修名就有點抓瞎。

  此時身在皇宮的葉蓁蓁同樣抓瞎。雖然她對自己的猜測有幾分把握,但是沒證據啊。表哥已經被軟禁起來,一旦罪名落實……她簡直無法想象那種後果。

  不行,她自己不能再悶頭想了,還是先去見一見蘇婕妤再說。

  葉蓁蓁帶夠了人手,來到露華宮。蘇婕妤因為當初那一擋,贏來了紀無咎幾分好臉色,葉蓁蓁卻沒感覺到蘇婕妤的高興和得意,她反而有點驚慌。這就更坐實了葉蓁蓁的猜測:侍衛沒及時死掉,蘇婕妤怕他招出她來。

  屏退了所有人,葉蓁蓁說道:“本宮十分好奇,你到底許了康承祿什麽東西,竟然能讓他甘願赴死?”

  蘇婕妤的手指緊緊地抓著衣角:“臣妾不知道娘娘在說什麽。”

  “別裝了,你不是戲子,演不好戲。”

  “娘娘是不是誤會了什麽?臣妾過去曾待娘娘無禮至極,這裡先給娘娘賠個不是。若是娘娘氣還沒消,隻管打罰便是,但這些子虛烏有的罪名,恕臣妾無法接受。”

  “蘇婕妤,你就不怕連累到蘇將軍嗎?”

  “臣妾身正不怕影子斜。”

  葉蓁蓁閉了閉眼:“看來不對你下狠手是不行了。”

  蘇婕妤一抖身體:“娘娘您……您想怎樣?”

  “我想怎樣?”葉蓁蓁挑眉笑看她,笑容冰冷,“本宮前兒得了一本有趣的書,叫《古今酷刑錄》,正好可以向蘇婕妤討教一番。”

  蘇婕妤花容失色地看向葉蓁蓁身後,然後帶著哭腔叫了一聲“皇上”,便跑到門口扎進紀無咎懷中。

  葉蓁蓁轉過身,看到紀無咎正輕輕地拍著蘇婕妤的肩膀。他盯著葉蓁蓁,問道:“皇后要向蘇婕妤討教何事?”

  葉蓁蓁尚未答話,蘇婕妤搶先說道:“皇上!皇后娘娘要對臣妾用私刑……娘娘說,都是臣妾害得陸統領被冤枉,所以一定要讓臣妾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是臣妾真的不知道做錯了什麽。皇上,您能不能勸勸皇后娘娘,請她把話說明白了,臣妾就算死,也要死得瞑目!”她一邊說一邊哭,眼淚說來就來。

  紀無咎聽到“陸統領”這三個字,眉頭微微一挑。他推開蘇婕妤:“你先出去。”

  等到房間內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紀無咎走到葉蓁蓁面前,垂目注視著她的臉龐,語帶譏嘲地說道:“對宮妃用私刑?為了他,你當真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葉蓁蓁深吸一口氣,抬頭與他對視:“皇上,我不相信您沒發現此事的疑點。蘇婕妤有嫌疑,我要審問她,自然合情理。”

  紀無咎沒有說話。

  “或者說,你根本就是打算將計就計,禍水東引?”葉蓁蓁冷笑。

  “你一直是這樣看朕的?竟然如此顛倒黑白,不擇手段?”紀無咎的聲音中透著一股薄薄的怒意。

  葉蓁蓁反問:“不是嗎?”

  “如此,朕就不好讓皇后失望了。”

  “你……”葉蓁蓁氣得咬牙,胸口因怒意而劇烈地起伏,“我一定要把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不讓無辜的人蒙冤受屈。”

  “朕拭目以待。”

  屋外,蘇婕妤在院中站著,想偷聽又不敢,伸長了脖子仔細感受裡面的動靜,沒聽到帝後二人的爭吵聲,她感到有些失望。

  突然,房門嘭的一聲被人從裡往外踢開,葉蓁蓁氣呼呼地從裡面走出來,也不看蘇婕妤,黑著個臉提著裙子大步離開。

  紀無咎站在門口,看著她的背影,臉色也不大好看。

  蘇婕妤便有些幸災樂禍。她走到紀無咎身邊,軟軟地叫了一聲:“皇上。”

  紀無咎扣住她搭在他臂上的手,放輕柔聲音喚她:“柔止。”

  蘇婕妤聽到他直呼她的閨名,心中又是羞澀又是甜蜜:“臣妾在呢。”

  “蘇將軍一生征戰沙場,為國盡忠,朕不希望他到頭來卻背上一個反賊的罪名。”紀無咎說著,推開她的手。

  這句話仿佛晴天霹靂,擊得蘇婕妤面色煞白:“皇……皇……皇……皇……皇上……”

  “所以,你自己看著辦吧。”說完,紀無咎不再看她,背著手離開。他的腳步緩慢,背影挺拔,身體被夕陽在地上拉起一道長長的影子,在交錯熱鬧的樹枝亂影之間穿插,顯得有些落寞。

  蘇婕妤渾身無力,順著門框癱坐在地,雙目無神。

  紀無咎面前放著一把劍。

  那是一把典型的武劍,由軍器司批量打製。劍長三尺三,重一斤九,百煉鐵,精鋼刃,劍格上鑄著虎頭。

  劍身一片銀白,但是放在光下微一翻轉,就會看到鋒利的劍刃上泛著一層淡淡的綠光。

  紀無咎的食指輕輕敲著桌面,目光落在劍刃上,陷入沉思。

  他怎麽可能看不清楚蘇婕妤的算計。他知道,這后宮之中每一個女人都在算計他,在他面前演著各種把戲,為了討好他,為了得到他,為了糊弄他,為了控制他……

  為了……

  除了葉蓁蓁。

  她從來不算計他,因為她根本不在乎他。她的眼裡和心裡,一丁點兒也沒有他。

  每每想到這一點,他都比被人算計來得更加憤怒和心涼,血液裡仿佛埋著暗火,並且越積越厚,早晚有一天,它們會脫離他的控制,噴薄爆發。

  陸離。

  紀無咎發現,這個名字就是卡在他喉嚨中的一根刺,吞不下去,拔不出來,一旦有人碰,他就難受得性情暴躁。

  所謂如鯁在喉,大概也就是這樣了。

  生平第一次,紀無咎如此地希望一個人消失,徹徹底底地消失。

  當夜,皇帝陛下提著一把劍去了坤寧宮。

  馮有德的心一直懸著,半點不敢松懈。他把所有的暗衛都叫上了,大晚上的,一群大男人趴在皇后娘娘的屋頂上和窗戶下,實在不成體統。

  可他也真是沒有辦法。

  馮有德預想中的最壞結果沒有發生,皇上不是去找皇后娘娘尋仇索命的。皇上只是把劍往桌上一拍,對葉蓁蓁說:“這是那刺客的劍,上面淬了毒。”

  葉蓁蓁聽到這話,立刻坐直身體,神情嚴肅。

  她的反應讓紀無咎稍稍好受了一些,他說:“所以,他是真的想殺朕。”

  葉蓁蓁眯了眯眼睛:“皇上,我想不出刺客殺你的理由,但是我可以想出你在這劍上淬毒的理由。”

  她不信他,她不信他。

  她從來就不關心他的死活。她所有的擔心都是屬於陸離的,只剩下懷疑留給他——紀無咎。

  紀無咎突然就感覺心頭悲涼無比。他壓抑著突然湧入胸膛的怒火,冷冷地說道:“葉蓁蓁,你是不是忘記了,誰才是你男人!”

  葉蓁蓁一聽這話也來氣了:“我男人不會天天想著怎麽害我全家!”

  “朕從未想過害你全家。”紀無咎抬眼看她,兩顆眸子像是寒潭底下埋了千年的永不見天日的玄冰,陰鬱冰冷得刺人肌骨。他說:“但皇后若是一再逼朕,朕真的不介意試一試。”

  看著葉蓁蓁因為他這句話而臉色大變,紀無咎的心口又是一堵。

  “既然如此,皇上,可否讓我見一見那個刺客?”葉蓁蓁問道。

  “隨你。”

  紀無咎說到做到。第二天,葉蓁蓁便帶著他的聖旨去了刑部大牢。

  康承祿是重犯,關在特別建造的鐵牢之中,他想越獄或是有人想劫獄,幾乎都是不可能的。他被吊在鐵架子上,灰白色的囚衣上染著斑斑血跡。

  雖受了一番嚴刑拷打,康承祿的神志依然清醒。他見到葉蓁蓁,竟然還笑得出來:“罪臣參見皇后娘娘,身上上著家夥,不能給皇后娘娘行禮了,娘娘莫怪。”

  葉蓁蓁問道:“為何要刺殺皇上?”

  “這個問題已經有不少人問過了,娘娘覺得為何,那便是為何吧。”

  “蘇婕妤給了你什麽好處,本宮可以給你十倍,只要你願意把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招認出來。”

  “請娘娘莫要白費口舌了。罪臣已時日無多,就算有天大的好處,也無福消受了。”竟然敢行刺皇上,無論招還是不招,他自知都難逃一死。

  “本宮不知道你到底有什麽難言之隱,但是,你知不知道,你此舉會有多少人被牽連進去?又會有多少人枉送性命?”

  “多虧娘娘提醒,罪臣想起另一事,”康承祿抬起頭,在鐵牢這幾日,他的臉上已瘦了一圈,眼窩深凹,顴骨突顯,嘴唇發白乾裂。興許是身上太疼,他說話時喘息又有些急促起來,“昨日有人來見罪臣,許諾保我性命,讓我指認陸統領及葉大人串通謀逆。我自知罪孽深重,然而陸統領向來待我不薄,所以我無論如何也不會為苟全性命而陷害於他。雖然如此,難保對方不會想別的辦法加害,罪臣能做的只是言盡於此,請娘娘仔細斟酌。我犯此大罪,連累了陸統領,今生無法還報,唯望來生償還罪債。”

  葉蓁蓁聽的是又急又氣。這人可真會給自己開脫,這輩子連累了別人,想著下輩子再償還。不過他還算有點義氣,不會為了活命而冤枉陸離。

  那麽,到底是誰想要買通他?

  答案太明顯了。能讓人拿著聖旨來,還可以保他一條命,又一心一意地打擊陸家和葉家……除了紀無咎,還能有誰?
  葉蓁蓁憂心忡忡地回到了坤寧宮。

  紀無咎果然要動手了,她不知道該怎麽辦。她發現其實只要他下狠手,她真的毫無招架之力,只有求饒的份兒。雖然現在康承祿沒有屈服,但此人未見得有多可靠,一輪輪酷刑連番上陣,誰能保證他一直是個硬骨頭?

  蘇婕妤——對,還有蘇婕妤,一定要把蘇婕妤的嘴巴撬開。

  葉蓁蓁霍地站起身:“去露華宮!”

  露華宮已經亂成一團。

  葉蓁蓁剛到門口,迎頭差點被一個宮女撞到,王有才眼疾手快,把那個宮女用力推到地上。

  宮女爬起來一個勁兒地給葉蓁蓁磕頭賠罪。

  “怎麽回事?”

  “回皇后娘娘,蘇婕妤被毒害身亡,奴婢正要去坤寧宮稟告。”

  葉蓁蓁急忙進去一看,蘇婕妤的屍體已經硬了,也不知她被下的是什麽毒。她身上一點毒發的症狀都沒有,依然面色紅潤,形容豔麗,仿佛只是在沉睡。

  連蘇婕妤都死了,再只要一步,整個葉家就全完了。

  葉蓁蓁有一種靈魂出竅的不真實感,她坐在蘇婕妤窗前,怔怔地看著那具屍體。

  過了一會兒,太醫來了,檢查出蘇婕妤的茶裡頭被下了毒。葉蓁蓁都懶得查問了。

  又過了一會兒,馮有德來了,帶著紀無咎的聖旨,把蘇婕妤誇了一番,並且給她追封了妃,下葬時自然也以妃的禮儀。

  好歹是他曾經寵愛過的女人,現在她死了,他連見一面都不見,也不知是心冷還是心虛。

  果然帝王之心,堅如磐石。

  葉蓁蓁隻想冷笑。

  紀無咎有些後悔對葉蓁蓁說了那樣的話。她本來就懷疑他,他再賭氣說那些胡話,她只怕會更加懷疑他了。

  其實說到底,還是因為她不信他。恐怕打從一進宮,她就開始提防著,怕他害她,或者害她娘家。這次出了這麽個事情,她只會越想越多。

  紀無咎有點無奈。他不是沒想過扳倒葉家,但還不至於以這種下作的方式。葉修名再怎麽說也是他的老師,紀無咎還不至於欺師滅祖到讓自己背這種千古罵名。

  所以,他還是好好和她說一說吧。

  這樣想著,紀無咎來到了坤寧宮。

  葉蓁蓁正在燭前枯坐,她托著下巴,看著跳動的火苗發呆,眼眸閃亮,臉上卻顯出心事重重的疲態。

  紀無咎沒讓人通報。他看到這樣的葉蓁蓁,又心軟了一些,走過去一手按著她的肩膀,說道:“蓁蓁,我們別鬧了。”

  葉蓁蓁抬起鳳眼,冷冰冰地看著他:“皇上,好手段。”

  紀無咎不明所以。他坐在她對面,問道:“皇后這是從何說起?”

  “蘇婕妤是你賜死的吧?”

  “她是自尋死路,你我都清楚。她若不自盡,蘇家上下必受牽累。”

  “如此,她是畏罪自殺了?那麽這場刺殺的始末也該公之於眾了吧,康承祿什麽時候處決?”葉蓁蓁步步緊追。

  紀無咎低頭猶豫了一會兒,答道:“真相暫時不能公布,康承祿也暫時不會死。”

  “是啊,還沒到真正用到他的時候呢。”葉蓁蓁譏諷道。

  紀無咎深吸一口氣,一遍遍地告誡自己要冷靜,他忍了忍,說道:“你想的太多了,朕並非要用康承祿為非作歹。只是,這根本就是一個計中計,蘇婕妤也是被人利用了。那刺客的劍淬了毒,見血封喉。他,是真的想要殺死朕。”說到這裡他停住了,看著葉蓁蓁臉上完全不相信的表情,莫名其妙地,他心裡頭就躥起一團火來,來勢洶洶,強壓不住。

  葉蓁蓁冷笑道:“那麽有人拿著聖旨去刑部大牢探獄,利誘康承祿說可以保他性命,讓他指認陸葉兩家篡上謀反,這件事皇上怎麽看?”

  紀無咎覺得自己快忍不住了,他緊握拳頭,因用力太緊有些微微發抖。他咬牙說道:“朕隻問你一件事,朕差一點被刺客殺死,你到底有沒有一丁點的後怕和擔心?”

  “我也隻問你一件事,你這次到底如何才能放過陸家和葉家?”

  紀無咎突然笑了。他笑得無聲無息,笑容苦澀而冰冷,又帶著淡淡的譏嘲,仿佛看到了無比荒誕的事情。他站起身,緩緩走到葉蓁蓁面前,低頭笑看她,眼眸中卻半點笑意也無,滿滿的全是怒氣與暴戾。

  “只要你把朕伺候舒服了,你想讓朕放誰,朕便放誰,可好?”

  葉蓁蓁瞪大眼睛看著他,第一反應是疑惑,進而是了然,進而是又羞又怒。

  紀無咎又有點後悔這樣說話了。他僅剩的那一絲理智告訴他,不該這樣說,更不該期待她的反應。

  他和她之間,不該是這樣的。

  但是這一絲理智並沒有維持太久——葉蓁蓁站起身,雙手摟著他的脖子,踮腳吻住了他。

  紀無咎苦苦維持的太平局面終於在這一瞬間轟然崩塌,灰飛煙滅。他的腦子裡仿佛狂風過境,卷走了他所有的神識,只剩下身體最本能最真實的反應。他一手扣住她的後腦,另一手摟著她的腰,強迫她與他緊緊相貼。

  葉蓁蓁並不會接吻,她只是笨拙地貼著他的唇,濃密的睫毛因緊張而微微顫抖。

  紀無咎含著她的嘴唇,輕咬慢舔,重重廝磨。

  葉蓁蓁不知該做何反應,只是呆呆地任他施為。但是他幾次嘗試探出舌頭伸進她的嘴裡,都被她緊咬的牙關擋在外面。

  紀無咎乾脆握著她的下巴,逼迫她張開嘴迎接他。一朝得逞,他靈活有力的舌頭迅速鑽進她的口中,一陣瘋狂地掃動。

  美味,太美味了,比想象中的、比夢境中的,還要美上千百倍。

  紀無咎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好像魔障了一般,他用力在她的口腔中鉤掃吸吮,弄得葉蓁蓁的嘴唇又痛又麻。

  葉蓁蓁心中又湧起一陣不適感。但這次她不擔心,反正她一天也沒吃什麽東西,就算想吐也吐不出什麽。

  因為嘴被堵著,葉蓁蓁的呼吸便有些急促。紀無咎的呼吸更是濁重,鼻端灼熱的呼吸與葉蓁蓁的呼吸兩相交纏,難分彼此,仿佛糅在一起,永不分離。

  紀無咎從未體驗過這樣的接吻,簡直是一場戰鬥,要將對方生吞活剝,拆吃入腹。

  他將葉蓁蓁打橫抱起,幾步走過去放到床上。

  葉蓁蓁躺在床上時,已經完全做好了自我疏導。夫妻之間做這種事情真的沒什麽大不了,她不過是一被紀無咎那樣對待就想吐,所以才十分抵觸。但是眼前既然無法逃避,她就隻好忍受,雖然胃裡極度不舒服,但總比受刑來得輕松。

  紀無咎解開葉蓁蓁的衣服時,手指都在顫抖。他的心跳越來越快,呼吸也越來越粗重。

  他對這個人渴望太久了,渴望到讓他產生了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

  她是我的了,她真的是我的了。

  然而與此同時,他的腦子裡卻又似乎響起了另一個聲音:
  停下,快停下。再不停下你會後悔的。

  ——怎麽可能停下!

  紀無咎伏在葉蓁蓁身上,吻著她的臉頰、眉毛、眼睛,再轉至耳朵,叼著她的耳垂輕輕舔咬,如親切廝磨的小獸。

  他想,他要溫柔一些,溫柔地對待葉蓁蓁。

  然而葉蓁蓁只是僵著身體,不對他做任何回應。

  他抬起頭,看到了她臉上的隱忍與厭惡。她那表情十分刺眼,一直刺到他的心裡去。

  “蓁蓁,蓁蓁……”紀無咎聲音沙啞,低低地叫她。

  葉蓁蓁沒有理會他。

  “蓁蓁,你看我一眼,蓁蓁。”

  葉蓁蓁依然埋著頭,一動不動。

  紀無咎一直叫著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叫到最後,已經變了調子。

  葉蓁蓁始終未有回應。

  極樂之後,紀無咎緊抱著葉蓁蓁,全身放松,下巴輕輕摩挲著她的肩膀,大口喘息著。他將葉蓁蓁的身體翻轉過來,想親她一下。

  然後,他看到了她滿面的淚痕。

  紀無咎一下子有些慌張,心臟像是被人剜去一塊,疼得要命。他扯過被子胡亂幫她擦著眼淚:“蓁蓁……”

  “恭送皇上。”葉蓁蓁閉眼,偏過臉去,說話聲中帶著濃濃的鼻音。

  紀無咎見她如此決然,心知她怕是已對他厭惡到極致。他忍著心口的抽痛,起身穿衣下床。站在床前,他的臉上已不複方才情動的潮紅,而顯得有些灰敗。他幫她掖了掖被角,說道:“那……我先走了,明天再來看你。”

  葉蓁蓁閉著眼睛沒有答話。

  紀無咎走出坤寧宮時已是深夜,外頭又落起了雪片。整個皇宮一片寂靜,燈籠散著幽光,像是鬼的眼睛。雪已下了厚厚一層,腳踩在上頭,咯吱咯吱響,他聽得十分真切。

  走至交泰殿前,紀無咎停了下來。

  交泰交泰,乾坤交,謂之泰。

  紀無咎仰頭看著交泰殿,突然仰身向後一倒,整個人躺在了雪地裡。

  “皇上!”馮有德嚇得放下燈籠,想要將紀無咎扶起來,但是被紀無咎抬手阻止了。

  “你去吧,朕想一個人靜一靜。”

  馮有德雖有些不放心,但聖意難違,他隻好把燈籠留給紀無咎,自己先回乾清宮了。

  紀無咎躺在雪中。身下的雪浸入他的衣領,後頸上一片冰涼。雖然沒有月光,但有白雪的映襯,夜並不黑。他仰躺著,大睜著眼睛,看著空中的雪片紛紛不情不願地落下來,仿佛遭人遺棄一般。

  他想到了正前方的那座宮殿,想到了宮殿裡此時躺著的那個人。他想到了她的胴體,想到了她的體香,想到了她厭惡的神情和冰冷的眼神,以及她滿面的淚痕。

  他突然用雙手蓋著臉,側躺著,痛苦地蜷起身體。

  蓁蓁,蓁蓁。

  他身體上的力氣似乎在漸漸流失,仿佛有什麽重要的東西即將離他遠去。

  他不明白。

  他明明已經得到了她,卻更像是失去了她。

  “娘娘,奴婢聽說,昨兒晚上大半夜的,皇上就從坤寧宮出來了,自個兒回了乾清宮。”一早,秋楓一邊伺候著賢妃梳洗,一邊說著閑話。

  “是嗎?”賢妃緩緩地擦著手,嘴角掛著淡淡的微笑,“想來是皇后做錯了什麽事情,犯了聖意吧。”

  “那娘娘您說,皇后到底做了什麽事兒,讓皇上生那麽大氣?”

  賢妃把手巾遞給一旁的宮女,一邊走到鏡前等著秋楓給她梳頭,一邊說道:“蘇婕妤死得蹊蹺。”

  “正是呢,”秋楓握著賢妃的頭髮慢慢地梳著,接口答道,“往日裡若是出了這樣的人命官司,皇后娘娘立刻就成了神斷,這次可是沒聽到什麽響兒,就偃旗息鼓了。”

  賢妃怎麽會聽不出秋楓話裡的暗示,事實上她也覺得蘇婕妤的死跟葉蓁蓁有很大的關系。賢妃說:“聽說前幾天皇上被刺時,皇后當時也在,可是眼睜睜地看著蘇婕妤舍身護駕,立了大功,她大概是懷恨在心吧。”

  秋楓覺得這個猜測可能性很大,她又試探著問道:“那麽娘娘,咱們用不用趁這個時候加把火?”

  “不急,先看看皇上的意思。那刺客可是個侍衛,皇上大概會趁此機會敲打敲打陸家和葉家,就是不知道他會做到什麽程度。總之皇后應該不會討到什麽好果子吃;再說,就算皇上放過她,還有太后呢。咱們呀,只需要坐山觀虎鬥。”

  秋楓笑讚道:“娘娘真是冰雪聰明。”

  賢妃擺弄著一支金釵,低頭不語。

  “那娘娘您說,這場謀刺的幕後主使到底是誰呢?”

  “不管主使是誰,總歸是要有人頂罪的。這,就不是你我該操心的了。”

  秋楓又擔憂地說道:“可是……如果真是皇后殺了蘇婕妤,那麽皇后的手段也太毒辣了些,倘若娘娘您被她盯上……”

  “本宮不會坐以待斃的。該出手時,本宮自然會出手。”

  武英殿裡,刑部主管京畿大案的官員謝常青正在接受紀無咎的垂問。康承祿的審問進行得不太順利,無論如何嚴刑拷打,他隻一口咬定是自己看紀無咎不順眼,覺得他是個暴君,所以伺機殺害,並無旁人指使。這種話傻子也不信。

  紀無咎沉思了一會兒,問道:“此人在行刺之前的幾天是否有什麽異常舉動?”

  “回皇上,通過對熟知他的幾個人進行盤問,並未發現康承祿此前有何異常舉動。只有一事……此人不好女色,但謀刺的前一天,似乎去青樓裡喝過花酒。”

  “喝花酒?”紀無咎冷哼道,“青樓向來不缺是非,他去的哪一家?”

  “回皇上,他去的是翠芳樓。”

  “翠芳樓?”紀無咎眯了眯眼睛,自言自語道,“正好,朕也要去一趟。”

  謝常青覺得自己似乎知道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他故意木著一張臉在一旁裝聾子,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紀無咎又問道:“假傳聖旨的人可查清楚了?”

  “回皇上,順天府的捕快在香河縣發現一具屍體,打撈上來之後經過刑部獄吏的指認,確認死者就是當日假傳聖旨接近康承祿的人。”

  “死者是什麽身份?”

  謝常青沒有回答,而是抬頭看了一眼一旁站著的馮有德。

  馮有德站出來答道:“皇上,死者叫任二喜,是鍾鼓司的太監。”

  紀無咎的心中已隱隱有了答案:“繼續查下去,查一查他最近和哪一宮的人過從親密,或是與外頭的官員有何瓜葛。”

  “遵旨。”

  之後紀無咎就帶著馮有德去了翠芳樓。雖他隻來過這裡兩次,那老鴇卻對他印象十分深刻。那老鴇一見到他,便款款迎上來,抖著手絹笑呵呵地招呼道:“紀公子,有日子不見您來了,我們紅雲姑娘可是整日價守著空閨想著您,您一點兒都不心疼!”

  紀無咎依然不太適應大堂裡濃重的胭脂水粉味兒。他不搭理老鴇的葷話,讓她開了個雅間,並且留住她問話。

  讓馮有德關好門守在外頭,紀無咎展開一幅畫像,問老鴇道:“這個人,你可曾見過?”

  老鴇眼珠滴溜溜地轉,嘴上笑道:“紀公子,您來咱們這兒,到底是來找樂子的,還是來尋仇的呀?要是找樂子,包管把您伺候得成了仙兒,要為別的……”

  紀無咎很上道,拍出一張銀票,說道:“這個人是朝廷的重犯,你若不說,怕是整個翠芳樓都要跟著遭殃。”

  這人又是威逼又是利誘,不招也得招了,再說,誰會跟錢過不去呢?老鴇把銀票收好,笑道:“這個人奴家確實見過,前幾天他來咱們這兒玩過一次。”

  紀無咎懷疑地看著她:“你這裡人來人往的,他隻來過一次,你便能記清楚?”

  “紀公子有所不知,這個人窮著啊,身上沒幾兩銀子,還想梳攏我們花魁娘子,所以奴家對他印象深刻了些。”

  “哦?那他在此都做了些什麽?”

  “說也奇怪,我們柳月姑娘見到他之後,便請他去閨房裡坐了一會兒。奴家也不曉得他們做了些什麽勾當。只不過略一會兒,那窮小子就出來了。”

  紀無咎又問道:“柳月是誰?”

  “公子您不記得了?您來咱們這裡,第一次點的姑娘就是柳月,我們的花魁。”

  紀無咎想了一下,確實有個莫名其妙的女人把他請進了房間。他點了點頭,又掏出一張銀票放在桌上:“今日的談話,半個字休要向旁人提及,否則——”

  老鴇不等他說出後頭的話,拿起銀票點頭哈腰道:“放心吧您!我要是和別人說,叫我生生世世爛舌頭!”

  “行了,你下去吧,把紅雲叫來。”

  “是是是,公子您也該辦正事了。”老鴇嘻嘻笑道,轉身去了。

  紅雲聽說紀公子來,知道發財的機會又來了,因此十分殷勤,老鴇跟她一說,她推掉手上的事情便上來了。

  紀無咎卻不知道要怎麽跟她說這件事。

  紅雲歡場上混慣了,對男人的心思十分了解,看他神色又是為難又是窘迫,還有些懊惱,便問道:“公子,您不會對她用強了吧?”

  “……算是吧。”

  “哎喲喂,您讓我說您什麽好呀!前頭讓您貼心貼意做小伏低,可不是為了讓您……這下好了,前功盡棄!”

  她說一句,紀無咎的臉色就黑一分,等她說完,他的臉色已經難看到極點。

  紅雲又問道:“那個……她相公知道此事嗎?”

  “什麽?”

  “知道,不知道?您倒是給個準話啊?”

  “我就是她相公。”

  紅雲震驚地看著紀無咎,久久不語。她自問見過的男人無數,現在看來她果然還是太年輕了,這是哪兒來的奇葩啊,碰一下自己老婆還跟做賊似的?他老婆又是什麽樣的奇葩啊,對著這麽個家世好人品好相貌又絕頂好的夫君,還拿什麽喬?她莫不是想嫁給皇帝不成!

  紅雲肚子裡有千言萬語想說出來,但又怕觸怒了眼前這尊神,憋了半天,最後隻化作一聲幽幽歎息:“公子對尊夫人真是用情至深啊,可敬又可憐,可歎又可羨!”

  紀無咎卻被她說得一愣:“用情至深?”

  紅雲現在也摸著他的脈了——這個人的腦子不大靈光。她點頭答道:“是,所謂‘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公子您對尊夫人的感情,實在連我這個風塵女子看著都頗為觸動。話說,您……不會還不知道自己對她的情意吧?”

  紀無咎的表情有些茫然。

  果然是。紅雲了然。

  “正所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男女情愛之事,從來都是既莫測又銷魂,您一時不能理解,也在情理之中。不過好在您遇到了我……”紅雲說著,抬頭一看紀無咎,發現他臉上呆呆的,雙眼放空,他早已不知神遊何處。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紀無咎喃喃自語。

  “公子?公子?”

  紀無咎突然站起身,抬腳就走。

  紅雲追在後頭說道:“公子,您還沒給錢啊!”

  紀無咎掏出一遝銀票,看也不看,往她手上一塞。紅雲便不再管他,兀自抱著銀票笑哈哈地數,心想這世界上最可愛的人莫過於冤大頭。

  回去的路上,紀無咎一直顯得失魂落魄的。馮有德偷眼瞄他,一臉的疑惑和擔憂。

  回到乾清宮,紀無咎屏退了所有人,獨自坐在案前沉思。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一直以來,紀無咎對待女人的態度,與對待吃穿用度的態度並無差異。他有了興致,便用上一用,哪一個用著不錯,就賞一賞。

  他從未想過男女之情到底為何物。他所有的聰明才智都用在朝政權謀上,於談情說愛一事上實在是技藝微末。

  現在他知道了,原來“情”會悄無聲息地長在人的身上,揮之不去又牽腸掛肚。

  紀無咎的身邊從來不缺女人,他也從未對哪一個女人有著強烈的勢在必得的渴望。

  直到他遇到葉蓁蓁。

  紀無咎發現,他把整件事情的因果與本末顛倒了。他想要得到她,是因為他喜歡她。

  他走出乾清宮,穿過交泰殿,站在殿前望著對面的坤寧宮。他想走進去,和她說說話,告訴她,他喜歡她。

  然而他站在交泰殿前,始終未再向前邁出一步。

  對面的窗戶突然打開了。葉蓁蓁坐在窗前,看到了他。她覺得屋子裡悶得很,便不顧素月的勸說,執意要開窗透透氣,外頭的涼風往室內一吹,果然清爽了許多。

  葉蓁蓁看著紀無咎,紀無咎也看著葉蓁蓁。二人遙遙地隔空相望,像是天河兩岸的癡男怨女一般。

  紀無咎突然轉身,走進了交泰殿。

  葉蓁蓁看著他的背影,對素月說道:“素月,我好像錯了。”

  “娘娘,您這話可別對奴婢說,皇上他聽不到。”素月說著,放下窗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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