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帶你走
“我定親了。”
陸思瓊也不知為何,突然蹦出這麽一句。
隆昌公主後肩微顫,放開少女望著她詢道:“我聽邪兒說了,是皇姐的兒子?”她目光漸凝,眸底複雜。
“是。”聞者頷首。
這些年,隆昌公主總忘不了幼年的姐妹情分,可她信任的、依賴的皇姐,當年卻親自喂自己喝下紅花。縱使踏上和親之路時,袁妙告知自己孩子還在,但還是不能原諒長姐出面幫了母妃。
皇姐明明知道,那個孩子對自己有多重要!
即使是動過手腳的藥,可她終究還是拿自己骨肉的性命在賭。
再者,被她視如兄長的姐夫建元侯,又親自隱瞞了自己女兒生死,讓她忍受了這麽多年骨肉分離,心底說不怨是假的。
可偏偏,又是皇姐庇護小瓊這麽多年,給她安排了新身份,讓她在眾人呵護下長大。
隆昌知道,自己不該再恨、不該再怨。
但面對一個陌生而又迷茫的新生活,是如何熬過那些日日夜夜,那些年的痛苦、無助與折磨,只有她自己心中知道。
旁人根本體會不了。
她從小一呼百應,卻在那等蠻夷之地受繼子強佔的侮辱,那種風雨交加的夜晚,她都不知道是如何熬到的天明……
她心裡是恨的,恨那些生她育她養她寵她最後卻棄她的親人。
但又不甘心,隻好苟延殘喘的活著。
此刻望著面前少女,原本的笑容漸漸轉成無力、苦澀,伸手輕輕描摹著女兒輪廓,一語點破道:“你是不願跟我走?”
陸思瓊被對方的表情刺痛了眼,有些不敢直視,別過視線卻不知該如何接話。
隆昌公主亦不為等她答案,自嘲般繼續道:“是為什麽不肯走?如果沒有別人,你去年當真會拒絕邪兒同他回來?
京城裡沒有你的親人,這世上只有咱們母女血脈相連。
小瓊,你不走不是因為你不想不願跟我走,而是覺得自己不能走,對不對?”
她說著目光更凝,語聲尖銳:“是她們不讓你走,為了什麽呢?是怕你走之後,為娘當年的醜事公諸於世,怕失了皇室顏面,怕汙了朝廷名聲。”
話中諷刺之意愈濃,“那些人在意的,莫不就是這些?可是,我當初就已經為這些付出了代價,她們怎還好意思繼續拿這個來約束我的女兒?
我又做錯了什麽,憑什麽我、我的孩子都要為那份江山利益犧牲?我身在皇室,所以身不由己,可你呢?”
那些人隨隨便便決定自己的命運不說,還要左右她女兒的生死?
隆昌臉色漸顯猙獰,絕美的花容透出滔天的恨意,雖說心疼之意更甚,情緒卻有幾分偏激,“你我已分離了這麽多年,做什麽要為旁人的東西繼續委屈自己?
小瓊,聽娘的話,跟我離開這裡。”淚盡情激,她緊著掌心的手。
陸思瓊不理解的反問:“可是,我生在京中,長在京中。我若跟你走,難道那兒就是我的家了嗎?”
她知道眼前人受了許多苦,這份光鮮下埋藏著許多血與淚。心底裡理解她的感受,卻不能認同對方所言。
“你是不喜歡突厥,是嗎?”
隆昌意識到了關鍵,語氣十分輕柔,透著小心翼翼:“小瓊,你不喜歡那裡,我們可以不回去。
娘帶你去南方,我們過自在逍遙的日子,不再理會這些,好不好?”
陸思瓊想不明白,“你如今是突厥的閼氏,怎麽可能、”
話尚未說完,隆昌就站了起來,背對著女兒語氣堅定,“當初,沒有人問過我願不願意做這突厥的王妃,我就被一頂花轎送到了塞外。
後來,老單於去了,我原以為我會被遣送回大夏,誰知竟又嫁給了哈薩陌,這又有誰問過我的想法?
我為大夏付出了十余年,這麽多日子,可曾有一日是為自己活的?
小瓊,你陪娘走,尋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過平常人的日子。我們不要再理那份權勢富貴,好不好?”
陸思瓊跟著起身,不可思議的望向對方。
她居然有這樣的想法?
“那樣的話,當年您和親,這麽多年受的苦,不是白費了嗎?”她不明白,對方會不知這其中的利害。
誰知,隆昌聽後,諷刺的笑了笑,“和親?用我換和平,這十來年是一直相安無事。可就算我永遠身在突厥,兩國不交戰,但難道就沒有我死的那一日?
兵家之事,和久必戰、戰久必和。當初不過是因著常年征戰民不聊生,需要一個休養生息的機會罷了。你莫不是還真以為我有那麽重要?
我的父皇、母妃、兄長都能夠用我去換一時安逸,真要兵戎相見的時候,難道還會在乎一個十多年前就舍棄了的我?”
她話意涼薄,似看透了世間滄桑,冷漠的身影那樣單薄而倔強。
不得不說,對方的見解很深徹,陸思瓊完全沒有反駁的話。
隆昌轉身,望了她一眼,走至窗前,倚著棱柩望向遠處:“小瓊,你看,這片河山真的很大,對嗎?
曾經我以為,這世上沒有我不能做的事。有父皇的寵,江山都能供我玩樂,可現在再看,哪裡又能容得下我?”
她永遠都記得,那樣疼她愛她的先帝,在知道自己不願意和親的時候,竟說出了不和親便只有死路一條的話。
聖寵是什麽,父愛又是什麽?枉她貴為天之驕女,最後落到這樣的境地。
是以,這麽多年,她從未給朝廷稍過隻言片語。
若不是因為親生女兒,又怎會再踏足這份土地?若沒有她,自己是死是活,身處何地,有什麽差別?
陸思瓊見她招手,緩步過去。
“傻孩子,蕙寧、榮國公府她們待你再如何好,都只不過是為了一份牽製。用來牽製我,牽製、”隆昌語氣一頓,再道:“牽製秦相。”
突然提起秦沐誠,陸思瓊微愣。
隆昌則繼續道:“無傷大局的時候,對你施以恩惠,於她們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可真等到有個什麽事,你覺得那些平日疼你護你的人,會怎麽做?”
她輕輕攏著女兒身前的長發,歎道:“連我都能輕易被放棄,又何況是你?留在京城裡,你永遠都是受製於人,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快樂。
你的父親,是個極有野心的人,他會有所作為的。那個時候,不管是在龔家還是周家的眼裡,你便只剩下籌碼的價值了……”
陸思瓊聽得渾身冰涼,似被抽走了周身力氣。
不得不說,眼前人句句中心,直指要處。
她被說動了。
屋內闃寂無聲,氣氛瞬時凝滯,隆昌沒有再言語,只是雙眸期待的凝望著女兒。
是在等。
陸思瓊細細想了想對方的話,突然似想到什麽般,開口詢道:“您、您見過秦相了?”
若不是見過面,怎麽可能說出剛剛的話來?
以她的身份,知曉秦沐誠如今貴為當朝宰相不難,但十多年前她的印象裡對方只是個皇子伴讀,這野心一說從何談起?
他們必定已經見過,且有過很深的交流。
陸思瓊心中駭然。
隆昌果真點頭,毫不遮掩道:“我來找你,怎可能瞞得了他?事實上,我們剛出突厥境內,他的人就聯系上了我。”
“他找您了?”聞者語氣試探。
一直都記得蕙寧姨母所說過的話,稱秦相想要奪回眼前人。
兩國邊境距離京都隔著千山萬水,這麽快的手腳,顯然這些年相府的人一直都有掩藏在突厥境內。
“是,他找我。”
隆昌語氣平靜,提起當年的心上人,語氣不見絲毫波瀾,“我回大夏,他求之不得。小瓊,他也已經找過你了,對嗎?”
陸思瓊木然點頭,腦中有些混亂。
突然就想到,年歲前她尚在病中時,和敏郡主來府裡與自己說,叫她不必擔憂,她哥哥暫時不會有所動作。
難道,那個時候,秦相已經收到了風聲,知道隆昌公主要秘密回來?
眉頭深鎖,她有些頭疼腦漲。
隆昌撫著她,溫柔的又問:“小瓊想要父親嗎?”
這個意思……陸思瓊眼眸一驚,搖頭:“娘,您不會是要回他身邊吧?”
後者不答反問:“你想要娘那麽做嗎?”
“不想。”語氣堅決。
隆昌又笑了,笑起來特別美豔,勾著唇低道:“我也不想,他不配。”
陸思瓊聞言一松,才要接話,屋外傳來齊齊麗的聲音:“閼氏,單於要回來了。”
隆昌眸底生出厭惡,抬眸往窗外看去,只見哈薩陌人高馬大,正帶著兩名勇士朝客棧回來。
她拉了女兒往門口走,“小瓊,娘知道你如今和皇姐的兒子在一起,但是娘不希望。你先回去,過兩日我再找你,娘一定會帶你走的!”語氣十分不舍。
陸思瓊正想說幾句關於龔景凡的話,就被她開門推到了外面,廊內人多,再不是說話的地方。
她隻得隨齊齊麗出去。
剛走至木梯口,就見易雲侯在那,他躬身言道:“姑娘,二爺命屬下在這侯您,車駕都在外等著,屬下送您出去。”說著,眼神不悅的瞥了眼齊齊麗,目露敵意。
陸思瓊頷首,隨著他邊下樓邊問:“二爺呢?”
“已在車中等候。”
剛說完,又見客棧門口烈馬撕喝,一名約莫四十有余的高壯男子從馬上翻身而下,正跨進屋。
刹那間,四目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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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