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我要你的命
他不要命了嗎?
崔稚滿腦子都是這句問話。
隔著火海,魏銘的身影在營帳裡若隱若現。
他真的不要命了嗎?
又有爆炸聲響在營帳附近。
這是神火箭溜的鍛造地,有火器,有火藥。這樣的地方,是能隨意闖的嗎?崔稚一時間忘了自己也是闖進來的,她兩隻眼睛緊緊盯著魏銘,渾身僵硬。
皇甫騰一下發現了她,“丫頭!你怎麽來了?!你怎麽敢來?!”
說著一把揪了她就要往外去,“不行!這不是耍的地方!”
方才魏銘不管不顧,他們兄弟連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就見他闖進了營帳裡,現如今崔丫頭也跑了過來。
皇甫騰要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了!
總不能讓這丫頭也不管不顧地闖進去。皇甫騰準備提了崔稚的後衣領,就要把丫頭弄出去,忽的聽那丫頭朝他喊了起來。
“把你衣服脫了!”
皇甫騰一愣,崔稚卻突然上了手。皇甫騰完全不知所措,崔稚嚷道:“他還在裡面!”
魏銘還在營帳裡!
皇甫騰不知怎麽,稀裡糊塗就把衣裳脫給了崔稚。
他的長袍足夠長,中衣是細布做的,崔稚直接將他的衣裳搗進了剛傳過來的水桶裡。
皇甫騰似有明白她要作甚,只是來不及問她一句,就見她抱著濕漉漉的衣裳,逆著風向營帳後面跑去。
“崔丫!”皇甫騰嚇了一跳,剛要跟上,就見崔稚身姿靈動,自營帳一側鑽到了後面。她用濕袍子一甩,火勢有一瞬的削弱,她將濕了水的長袍呼啦一下披在身上,貓腰鑽進了營帳裡。
皇甫騰目瞪口呆。
*
營帳內,朱總旗身滿身是火。
魏銘匆忙將自己的濕衣衫脫下來,朝著朱總旗一番撲,終於將朱總旗身上的火撲滅了。
半身露出灼傷,魏銘急急去拍朱總旗的臉,總旗毫無反應,趴在地上的身子如同巨石,動都不能動一下。
他身前壓著神火箭溜的圖紙。
魏銘眼眶一熱,抖著手向朱總旗鼻息探去。
手指靠得越緊,他手顫得越厲害。
朱總旗不過想送兒子安靜地離開,是他將余公的遺志與朱總旗綁在了一起。是他憑借前世的見聞,就咬定圖紙會毀於倭寇襲擊火器營。
可事實呢?
哪裡有倭寇的蹤跡?火器營就是根本安安穩穩,沒有一絲損傷!
手指靠近朱總旗鼻息越近,魏銘心裡如同掀起了驚濤駭浪。
這場火到底是因何而起?!
外面朱任尖叫與哭聲一浪翻著一浪傳來。
魏銘甚至已是顧不上近在朱總旗胸前的圖紙了。
終於,他的手靠了上去。
有細弱的風輕掃過他的指尖。
朱總旗還活著!
魏銘忽的流出了淚來,賣力翻開朱總旗的身子,扯開他身上燒余的碎衣衫,但他的手還緊緊捂住胸口。
火光忽閃,不時有火苗上竄,四周煙氣越發濃重,魏銘一下被煙氣嗆了一口。再一抬頭,勉強鼎力的一根柱子,忽的晃了起來。
營帳搖搖欲墜,濃煙滾滾襲來。
魏銘嗆了起來,拿過濕衣裳抱住朱總旗的口鼻,拖著朱總旗準備離開。可一眼望去,四周已經全被火舌包圍,自己剛才跑進來的地方,因那柱子的搖晃,矮了一截。
頭上有光亮刺眼,魏銘但見營帳被燒得就要向下墜來,心道不好,急急拖著朱總旗向一旁避去,誰想到朱總旗避了開,那火布卻一下落到了魏銘腿上。
燙痛瞬間席卷了魏銘的知覺。
又是一陣濃煙滾來,耳邊劈啪著作響。
舉目望去,盡是火海。
難道這一刻,竟到了山窮水盡?
魏銘拖著朱總旗掙扎著起身,濃煙卻將他嗆得手腳乏力,他咬緊牙關拚盡全力,正在此時,身後突然傳來了喊聲,“木哥!”
木哥?
這火海裡,誰人會喊木哥?
那丫頭嗎?
她不應該在皇甫府上等著嗎?
魏銘晃了晃腦袋,煙氣越來越大了,眼前混亂一片。
耳邊沒了喊聲,魏銘心想那小丫頭定然在皇甫夫人的胳肢窩裡等著。只是.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回去若是不能回去,皇甫夫人會照顧她的,畢竟皇甫夫人喜歡她,還想留她當兒媳婦.
不知道是不是煙氣更濃,還是他的視線開始模糊,遠處火光與黑夜融在了一起,分不清了。
“魏大人!”
又是一聲呼喚!
魏銘這一下完全清醒了。不是幻覺,是那丫頭在喊他!
“魏銘!你在哪?!”
真的是她!
魏銘急急往聲音處尋去,就在火光與黑夜融為一體的地方,忽然闖進了一個瘦小的身影,那纖細的四肢,仿佛一折就斷,與滿目的火海格格不入。
可她就是這麽來了,模糊的視線中,步伐說不出的堅定!
他心頭一緊,“你怎麽來了?!”
話音剛落,丫頭突然朝到他身前撲來,一件濕淋淋的長袍兜頭將他罩住!
“別說話,捂住口鼻,趴下身子,往這邊來!”
她聲音比平日裡尖了許多,魏銘渾渾噩噩地,竟然想起了前世那位郡主妻。
郡主的聲音總是那麽尖銳,笑起來的時候尖得諷刺,鬧起來的時候尖得無理,直喇喇地喊他的名字時尖得刺耳,到了最後,一把從袖中抖出匕首,插到他的後背時,那聲叫喊尖得好似匕首冷硬的尖。
“魏銘!你不得好死!你要下阿鼻地獄!”
那一聲,刺到了他心裡。
卻只有麻木了。
“魏銘!快走!”
魏銘被猛地拉住了胳膊,一瞬間被喚回了神思。
這一聲也尤其的尖,卻好像突然刺開了什麽,扎到了他的心尖。
他看向眼前那細瘦的身影,渾身不知哪裡湧進來十成的力氣,沉聲應“好”,拖住朱總旗向外而去。
而此時,嘩啦的水聲到了耳畔,崔稚進來的地方,皇甫兄弟提著桶跳了進來,朱任一馬當先向裡衝來.
*
子時已過,永平十二年八月初一,在滿天星鬥中悄然而至。
崔稚平平躺在離營地不遠的草地上,有入秋的寒氣絲絲向上泛。
她累壞了,一句話都不想說,一根手指都懶得動。
有人坐到了她身旁,她懶得轉頭看,來人滿身煙氣中有她熟悉的氣息。
“在想什麽?”來人的聲音如同初秋的風,輕柔宜人。
她沒有回答,仍舊看著遙遠的星空,或明或暗的繁星。
來人很有眼色地不再做多余的問話,托起她一隻手,用濕毛巾擦拭。
崔稚一下坐起了身來,雙眼直溜溜盯著魏銘,“你剛才不要命了?!”
魏銘平靜地回看她,輕聲問,“你呢?”
“我”崔稚張口結舌,握起拳頭砸在他的腿上,“我要你的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