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出現了
第345章
而齊王府中,趙隼帶著奴才奉了茶水點心,可是秦昭一樣都沒有碰。
他在王府中等了黎晏半個時辰,才把黎晏等回來,其實兩個人一見了面,開誠布公的……
在秦昭的心裡,黎晏真的還只是個孩子而已。
現如今,叫他跟個半大的孩子,面對面的坐著,說起自己當年的糊塗帳,那種感覺,極其微妙。
甚至有那麽一瞬間,秦昭不想繼續談下去了。
他突然明白了,為什麽當日鄭歸會那樣死命的攔著。
一則鄭歸怕黎晏知道了以後,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情來,二則……那是鄭歸沒有說出口,也不知道如何說出口的。
事實上,鄭歸比他考慮的還要多。
在那個時候,鄭歸就已經考慮到了,他會有今日這樣尷尬的處境。
黎晏坐在他正對面的位子上,手邊兒擺著一碟精致的點心,他依稀記得,好些年前,歆兒為這個鬧過不高興。
他還記得那是個中秋,闔家團圓的日子,一家子吃過了晚飯,坐在一起賞月說話,底下的奴才奉了茶水點心上來,其中就有這麽一碟子糯豆卷糕。
歆兒是打小就愛吃那種甜糯的東西的,這些他知道,那會兒還笑著說,吃了飯,不許貪嘴,不許多吃,卻不想,歆兒把小手一抬,那一碟子的糯豆卷糕,就灑落了一地,誰也沒吃成。
那樣的節日下,她莫名其妙的使性子,耍脾氣,自然是挨了罵的,事後任憑她娘和她哥哥怎麽問,她都不說話,只是一個勁兒的哭,哭完了,把那些已經跌落在地,髒兮兮的卷糕,又狠狠地踩了要幾腳,反倒弄髒了她自己的鞋子和裙擺。
打從那之後,王府裡頭,就再也不做糯豆卷糕了。
還是過了有半個月,他放不下這個事兒,去問過歆兒,歆兒才開了口,說這東西,是魏家的阿鸞最喜歡吃的,而黎晏親手做過——君子遠庖廚,更何況是黎晏這樣的一位親王。
於是秦昭明白了——歆兒介意的,並不是那東西是鸞兒最愛的,而是黎晏的那份心意。
黎晏為了鸞兒,甘心去做這樣的事情,這份兒心意,她看在眼裡,當然是不受用的。
過後秦昭再沒提過這些,也怕孩子傷心難過,只是越發吩咐下去,廚房那頭,再不許做糯豆卷糕了。
今夜他在齊王府中又見,霎時間,感慨萬千。
“這糯豆卷糕……”秦昭略合了合眼,又揉了揉眉心,“你這十幾年,是真的愛她。”
黎晏並不曉得他知道當年自己曾做過糕點這樣的事情,只是覺得秦昭突然丟出這樣一句話,很突然,也很莫名。
他有些摸不著頭腦,自然也就沒有接話。
可是他等了很久,秦昭也不說話,黎晏想了想,叫了聲王爺。
秦昭側目過去:“我今夜過來,是想告訴你幾件事情。”
黎晏眉心一攏:“阿鸞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王爺要是為這個來的,大可不必說了。她不管是什麽出身,我都不介意,她只是阿鸞而已,但我倒是想勸王爺,千萬不要動了要認回她的心思,那對誰,都沒有好處。”
秦昭怔了怔,聽著小小少年郎口中說出這氣勢迫人的話,許久後,他便笑了:“我怎麽會想要認回她呢?我何嘗不知道,認了她,便是把她的前程,全都葬送了。不過黎晏,我兩個女兒,都——”
都怎麽樣,他也不好說。
這算是折在他手上的嗎?其實也不算,至少鸞兒,過得很好。
說起這些來沒意思,都是孩子們自己的感情,他一向不插手,總不見得,如今知道了,兩個都是他的女兒,就要橫插一腳,對著黎晏指指點點的吧?
要真是正經論起來,黎晏這十年,做的也夠不錯的了。
他始終心志堅定,一心隻認定了鸞兒一個,任憑歆兒對他千萬般的好,他從沒有回應過。
從前秦昭把黎晏的態度看在眼裡,固然是冷漠了些,他也心疼自己的女兒,可作為過來人,他深深明白,黎晏這樣的做法,才是對秦令歆最好的。
總比給了她希望,再叫她失望,大起大落,情緒起伏波動,要強多了。
便是直到如今,黎晏也都還是這樣的態度。
“我不會想要認回她,即便將來,我有心叫她知道真相,也不會明著把她認回來。她做不了廣陽王府的小郡主,這樣的出身,也不會帶給她榮耀和任何的好處,她只能是魏家的女兒,才能嫁進齊王府,和你舉案齊眉。我這一生,虧欠她,虧欠她母親,已經太多了,難不成到現在,還要斷送了她的未來?”
秦昭說著失笑搖頭:“你也太小看我。”
黎晏至此一顆心才徹底安定下來。
他一直都在怕,就怕秦昭一時糊塗,誰勸都沒用,而這件事情,本來就不能給太多不相乾的人知道,知道內情的,又沒有能夠勸得住秦昭的,他真要是上了頭,非要叫阿鸞認祖歸宗,那可怎麽辦才好?
好在秦昭理智尚存,曉得不能這樣乾。
可既然他不是為了這個來的,那他……
黎晏定睛過去:“那王爺今夜過來,是想跟我說什麽?”
“我想跟你,談一談魏業。”
秦昭定了心神,毫不猶豫的脫口而出。
魏業?
黎晏心頭一驚,趙隼也下意識的懸了心。
總不見得,秦昭已經知道了,當年的事情,根本就是魏業在算計他吧?
這不應該的。
齊娘不應當知道這些內情,這些真相,可能連孫夫人自己都不知道,只有魏業和王川,真切的曉得那些往事,那秦昭是從哪裡知道的?
黎晏不敢開口問,就怕說的不是同一件事兒,反倒露了話鋒,叫秦昭順藤摸瓜的追問下去,反而壞了事兒。
他喉嚨滾了兩滾,定了定神思:“魏業又如何?”
秦昭聽他叫魏業,便咂舌:“看樣子,你對魏業的印象,也是越發不好了,不然為著鸞兒,你也不該這樣直呼其名才對。”
卻不想黎晏翻了翻眼皮,眼底全是不屑:“從前我高看他兩眼,不過為著他是阿鸞的親爹,實際上這個人,我真看不到眼裡去。外頭人說他有本事也好,能耐大也罷,我不待見,就是不待見,但沒辦法,誰叫阿鸞是他的女兒。其實到如今,在他們跟前,我也不會表現出這幅態度來,免得阿鸞夾在中間為難,不過是眼下沒有外人,我還要裝著挺待見他的樣子,給誰看?”
這的確是出乎秦昭意料之外的,他萬萬沒有想到,黎晏喜歡了魏鸞十年,卻並不待見魏業。
他甚至能為了魏鸞去做糕點,卻不能夠愛屋及烏的待見魏鸞的家人,哪怕是魏鸞的爹,都不行……
看樣子魏業的確是挺失敗的,至少在這方面,他顯然不如做起生意來那樣精明能乾。
不過這樣子也好,秦昭來之前還一直在想,如果這些年來,黎晏一直對魏業的印象還不錯,又或是,對魏業很是敬佩,那這些話,他應該怎麽說,才能叫黎晏相信他?
又或者是,黎晏即便相信了,也不會輕易的同魏業徹底斷了一切往來,再不會給魏業提供任何的助益呢?
如今看來,一切都是他多慮了。
秦昭目不轉睛的看過去:“魏業的手上,沾染了無數條人命,這件事情,你知道嗎?”
人命……無數條人命……
孫夫人,楊氏,還有後來的替王全死去的那個人……這些人,不都是折在魏業手上的嗎?
黎晏其實知道,可他更知道,秦昭說的,跟他知道的,不是同一件事!
他故作驚詫,瞳孔放大了,一雙星眸也瞪圓了,搖頭說不知:“他是個做生意的人,好端端的,怎麽會殺了人?他手上,又染了什麽人的血……王爺,你突然說起這個,未免也太突然,我一時有些吃不消了。”
“你現在吃不消,總好過一直被蒙在鼓裡,將來再突然發現,原來魏業是這麽一個敗德行的人。”秦昭說起這些來,似乎很是惱怒,臉色也不大好看,更是沒個好氣兒,“我知道你為著鸞兒,容忍了他很多,更知道,你為了鸞兒,幫了魏家很多,我今日不跟你說清楚了,只怕你將來還會多多少少的幫著他們。”
黎晏眉頭緊鎖:“王爺?”
他揚了音調,就是不想再聽秦昭說這些虛頭巴腦的話。
秦昭究竟知道些什麽,這才是他最想知道的。
黎晏的語氣中隱隱的透出了不耐煩,秦昭便也不再與他東拉西扯的說那些沒用的廢話,他沉了沉聲,叫了黎晏一嗓子,才把當年的事情,與黎晏,娓娓道來。
其實這些事情,秦昭也花了很長時間,去調查過,他也希望,一切都是誤會,都是別人栽贓給魏業的,可是到頭來,發現並不是,那些事情,都是有實證可查的,即便是過去了這麽多年,也依舊有痕跡追查得到,這才是最令秦昭觸目驚心的。
究竟要多深的印記,才會在十幾年之後,依舊有痕跡可查到。
而黎晏聽了這些話,更是覺得難以置信!
當日他在齊州的時候,聽聞魏業將自己的發妻,拿來當做算計,為他自己謀劃個前程出來,他便已然覺得不敢相信,這世上,怎麽會有如此狠心的人。
到今日,秦昭與他說,魏業當年請到魏家的十位大夫,都在替孫夫人養胎之後,紛紛出事,而那些人,又其實全都是死於魏業之手。
怎麽會呢?
他曾經聽人說起過,魏業請進府中替孫夫人安胎的大夫,都是京城有名的大夫,而且那是京師重地,他怎麽可能在殺了人之後,若無其事的又過了好幾年呢?
京兆尹府在幹什麽?死了那麽多的人,怎麽就一點兒線索都沒查到?
魏業是怎麽僥幸逃脫的?
秦昭大約是從黎晏的眼神中,看出了不相信三個字,便無奈的搖頭:“我如今有什麽好陷害他,編排他的嗎?你要是不信,僥幸活下來的那一個,如今還安置在我的別院中,你想見他,我隨時能安排鄭歸帶他來見你,至於當年的事情,我也的確都去調查過,時隔太久,的確太難查到所有的真相,但蛛絲馬跡,倒是都有,且所有的線索,全都指向了魏業。黎晏,如果不是篤定了此事是魏業所為,我不會趁夜到齊王府,更不會在齊王府枯等你半個時辰。”
話音落下,黎晏把手略一抬:“王爺說的,我明白了,可如果真的曾有那麽多條人命,折在魏業的手上,王爺你……”
他有些猶豫了,後面的話,顯然不知道該不該問出口來。
而能夠令他這般猶豫的,秦昭也大抵猜得到。
故而他輕笑了聲:“你覺得,我該不該把他送交官府呢?黎晏,我怎麽樣,才能把他送交官府呢?這件案子,勢必要牽扯出鸞兒的身世來,這不是我想要的,一定也不是你想要的,雖然我很想讓魏業付出代價,讓他惡有惡報,可是不行,我不能這麽做。而我之所以告訴你,也不過是想讓你看清楚他的真面目,魏家的生意,你不要再幫襯了,他在外行走,你也不能總給他留情面了。這麽多年,魏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他憑的是什麽?”
是啊,魏業憑的是什麽呢?
一個早年間白手起家的人,是怎麽在短短十幾二十年的時間,有了今日的成就呢?
說穿了,人家總是覺得,秦昭對他另眼看待,再有,不就是自己的緣故嗎?
當初秦昭總覺得為了孫夫人的事情,虧欠了魏業,對於外間的傳聞,便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去理會,盡管叫魏業接了他的名頭,在外行走。
而自己呢?自己這十年來,全是為了阿鸞。
魏業的確從沒有打著齊王府和廣陽王府的名號做過什麽,可事實上,這些,都是他成功的助益。
黎晏心下一沉,神色一凜:“那要這麽說來,他借我的名頭,做成的生意,原也太多了。魏家走到今天,順風順水,幾乎全是托了我的福,這口氣——這口氣,我咽不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