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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泱塵》第97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2)
  第97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2)

  仲夏的午間,連空氣中都在散發著一種淡淡的柔情,似少女臉上甜潤的微笑,似老人眼中慈祥的目光,似雲南姑娘搖曳的群擺。

  風使春季的鶯雛長大,夏雨讓梅子變得肥美,正午茂密的樹影下,一片圓形的陰涼籠罩著地面。寂靜棲息的烏鳥無憂地自樂翩翩,新漲的綠水湍流激濺。

  一行白鷺掠空而飛,繁茂的嫩枝上傳來黃鸝宛轉的啼聲。觀賞著朝槿晨開晚謝,和露折葵,不沾葷腥。

  夏日的綠,在院落的這一方小小天地間揮毫潑墨,高闊的藍天白雲下,不知是誰人精巧的描繪著一幅幅多彩多姿的畫卷。

  映入眼裡的或墨綠,或清綠,都完全地脫了鵝黃的底子,全是這般的蔥蘢和葳蕤著,不再淺薄、不再稚嫩,而是濃濃厚厚的把生命中活躍的層次極盡的展現了出來。

  我正獨自坐在案前,透過密密沙沙的珠簾呆望著院中此刻的勃勃夏色,樹梢、花枝、鶯啼……一發的爍玉流金,卻又鬱鬱蔥蔥,我不由的怔怔散了神,半滴濃黑墨汁悄然地積累在筆觸尖上,搖搖欲墜。

  菊香掀起珠簾捧著藥碗輕輕走進來,清脆叮鈴間,我心稍稍一晃,低了低頭,指尖跟著不經意的一顫,薄薄的生宣上被落下了一點濃鬱的墨色,松煙墨汁慢慢的洇散開來,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一種隨意的水暈墨章,層次渾厚華滋。

  “二小姐這宣紙髒了,奴婢再去找一塊一樣的出來。”

  菊香小心的放下藥碗,看了看宣紙,轉身抬腳欲走,我忙丟下筆來,拉住了她,對著她淺笑道:“不必了,也不是髒了,這或許就是‘水墨畫松清睡眼,雲霞仙氅掛吟身’這句的意境吧。”

  菊香滿面不解的看了看我,蹙眉說:“二小姐這話是個什麽意思?”歪了歪頭,她又道:“奴婢不大明白。”

  我想了想說:“相傳有一人名叫王洽,以墨潑紙素,腳蹴手抹,隨其形狀為石、為雲、為水,應手隨意,潑墨出雲霞,染成風雨,宛若神巧,俯視不見其墨汙之跡,墨曰潑墨,山色曰潑翠,草色曰潑綠,潑之為用,最足發畫中氣韻。後世指筆酣墨飽,或點或刷,水墨淋漓,氣勢磅礴,”看了一眼生宣上的暈染,“我這被你一驚,反而無心成就了絕響,大致也能算上是潑墨吧。”

  菊香淡淡的一歎,笑說:“二小姐近兩天都抱著這本書看,原來書裡說的是這些。”

  我搖了搖頭,拿起案上書頁剛被我折到一半的《四書提要》,一目掃了兩眼,道:“這本書可不是容易的,裡頭不僅僅只是說了這些書畫,還說了許多其它的東西,而我剛才說的只是其中子部很小的一類罷了。”

  菊香聽後點了點頭,端起藥碗遞到我面前,道:“二小姐先喝藥吧,正好是溫溫的。”

  我接過藥碗喝了一口,抬眼見菊香的神色忽一頓,看她的樣子像是想起了什麽事,便朝她問道:“怎麽了?”

  菊香道:“沒什麽,不過是那個汪人兒實在氣人,前兩日奴婢出門采購,她故意撞碎了奴婢為二小姐買的新藥罐,奴婢實在沒辦法,隻好遣小廝又去跑了一趟,”蹙了蹙眉,“今兒一早又在那邊唱曲子,奴婢真是氣不過,二小姐還只是睡。”

  我淡淡道:“反正到底也沒誤事,隨她去,”對著菊香搖一搖手,“日後不必跟這種人慪氣,也不必多為她傷神費心。”

  菊香小聲說:“二小姐也太宅心仁厚了。”

  我笑了笑,低頭望著手中的藥碗,半晌,我蹙眉道:“這藥汁的顏色似乎比往日要深。”

  菊香笑回:“這是大夫為二小姐新配的藥,裡頭多加了幾味黃芪、人參之類的益氣乾藥。”

  我點點頭,緊皺著眉梢慢慢喝完了,菊香拿茶水來給我漱了口,又坐著看了一晌的書,覺得窗間透進來的晶光晃著書頁,眼前有些朦朧困倦,便叫菊香鋪了薄被,想歇會兒午覺。

  正走到床前,菊香對我道:“二小姐這幾日特別嗜睡,是不是有哪裡不舒服啊?”看了看我,她又道:“要不要奴婢再去叫大夫來看看?”

  我打了個哈欠,笑道:“之前總聽人說盛夏易乏,因為我自己從來不會,所以一直都不信這個說法,當下倒是有些覺著了,”話一出口,我心裡漸漸浮起一股不安的情緒,隱隱覺得似是有哪裡不對,怔了怔問,“我前兩年好像都沒有這樣過,菊香你還記得,我如此光景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菊香想了想,說:“大概是從二小姐拿回那支紅羽箭的第二日開始的,一日十二個時辰,幾乎七八個時辰都在睡著,每晚申時三刻二小姐就要困了,一睡就睡到第二日巳時才肯醒,午間還要再歇個中覺,昨兒明世子和公主分別都來看過二小姐,可二小姐都是在睡著。”菊香越說,聲音越低,而面上的顏色也愈發的難看。

  我頭皮已經發麻,皺眉問:“你記得可清楚?”全身上下的每一處都跟著驚覺起來。

  菊香肯定道:“奴婢絕對不可能記錯的,因為二小姐拿回紅羽箭的前一日大夫交代了新方子,後一日奴婢出去買了新藥罐,遇上了汪人兒,特別生氣,”朝我點了點頭,“奴婢絕對不可能記錯的。”

  我的心砰砰直跳,菊香忙拉過我道:“二小姐先別上床,奴婢這就去請大夫過來瞧瞧。”

  我對著菊香急切的囑咐道:“別驚動什麽人,就像往常一樣。”

  菊香點點頭,跨步出了房去,我一步一步走回到案前坐下,案上愉麋小松墨側端祥雲瑞鳥的金色花紋在陽光下泛著耀目的光芒,我拿起銅色小杓從水翁裡潎上水來滴到秀潤的洮河硯上,再一點一點的研起墨來,握著的指尖似被自己捏得腫脹發黃,卻絲毫感覺不出痛意。洮河硯上,手上研磨的動作一圈一圈,不快不慢,穩穩當當,卻不自覺的愈加大力捏住松墨。從臂膀到手腕,從腳尖到頭頂,全身就像被千萬隻蟲蟻無情的啃噬,一下一下,難受得我挺直了脊背。

   最怕寫這種燒腦的情節,睡覺都在構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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