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3)
一晚上很快就過去了,我睡得依舊很沉。醒來菊香告訴我雲南王和滄泱都已得知此事前後脈絡。雲南王大發雷霆,當場就叫人發落了紅香和煙柱。我一驚,急忙起身盥洗。我輕輕挽起袖子,把手放進溫水裡,幾片撕碎的荷花瓣浮浮沉沉在水面上,我的目光慢慢低了下去,問道:“什麽時候的事?”
菊香捧著毛巾站在一旁,輕聲道:“二小姐睡得沉,今兒一大早上王爺聽到了小廝們嚼的舌根子,立刻就派人到這裡來把人拿了去。”
我想了想道:“是麽?”拿過菊香手上的毛巾擦了擦手,我又問:“後來呢?”
菊香道:“後來在王爺和明世子的逼問下,煙柱什麽都招了,但說得都是昨兒跟二小姐已說過的那些話。”
我輕笑問:“那紅香呢?她招出什麽其它的了嗎?”
菊香搖頭說:“沒有,紅香一個多余的字也沒說,”目光慎慎的看向我,“王爺氣極了,就對紅香上了刑,用鞭條把她身上打得皮開肉綻,可紅香硬是沒招出那個背後主使她的人。”
我歎道:“爹,何必對她用這樣的大刑,”心下一慌,忙問,“可留了他們的命?”
菊香頓了半晌,低聲道:“都被打死了,紅香當即就氣絕了,煙柱……亂棍連連砸下,屍身歸還本家時已是面目難辨。”
我搖了搖頭問:“雲南王府的丫鬟和小廝可是死後都要等著本家人來認領?”
菊香模樣略顯神傷,小聲答:“是。”
我低了低視線道:“我原是不想要紅香和煙柱的命,打發他們出府也就罷了,誰知爹替我收拾了此事結尾,那也就無計可施了,”語氣中有些後悔,“這兩日我又昏昏沉沉的起不來,不然,我或許還能去救他們一救,也不至於就這麽草草了斷。”
菊香道:“這也是他們自己做下的孽,算是他們自食惡果吧,如果不是給二小姐下這個藥,二小姐也不會如此光景,分明是他們心術不正,自己害了自己。”
我整了整衣衫道:“話雖是這麽說沒錯,但我心裡總歸是不忍,你拿些銀子出來去給紅香和煙柱的本家人,讓他們買兩副好一點的棺材,各自好好葬了,紅香終究也算是服侍了我一場,挑兩件首飾給她帶進去,也好讓她不要在陰間受苦。”
菊香撇嘴輕輕一笑,仿佛早已料到我會這樣吩咐,“二小姐菩薩心腸,他們生時如此對你,二小姐還這樣為他們的後事著想,不過奴婢早早兒的就叫人去辦了,哪裡還能等二小姐操這份心呢?”
菊香把窗戶輕輕打開,萬裡碧空,飄著朵朵白雲,就像山中礁石上怒放的石花,沉悶而緩慢的陽光從縫隙間直射出來。一絲風也沒有,蟬兒高叫著,野草樹枝紛紛撐不住炎熱,把葉子卷成了細條。
原在房中四處都有冰甕解暑,早先完全感受不到滾燙的陽光卷起的熱浪。
滿院枝葉偶有出聲,炙熱的燎風,帶著輕薄的花香,我感到似是隱隱逼迫而來的暑意,可身上卻是涼浸浸的漫上了一層薄薄的冷意,不由得扶住窗邊長歎一聲道:“縱使我想抽身過些安寧的日子,決意不去招惹別人,可沒想到,別人也還是會來招惹我的。”
菊香小顆的奶齒在嫣紅色的嘴唇上輕輕一咬,小聲問我:“二小姐還要一味的與世無爭嗎?還要一味的退步忍讓嗎?”
我深深歎出一口氣來,說道:“兩軍交戰,別人都兵臨城下了,我還能怎麽做?”
菊香扶住我的手道:“二小姐心意已定就好,奴婢定當與二小姐一條心,誓死護著二小姐。”
我緩緩無奈的笑了笑,“在建康城裡,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無力抗衡,現在躲到了這裡來,竟還是如此,不過這一次我尚還可以拚力一較。”
我心中清楚,如今的情勢看來,即便是我想後退都不行了,後退一步便是斷崖,而往前就算是荊棘叢生,好歹還有路可走。
菊香幫我攏好了發鬢,我伸手扶了扶頭上冰涼的晶玉簌簌步搖,問道:“爹可有交代外頭那麗春花什麽時候給我移走?”
菊香道:“王爺倒沒說什麽,但明世子偷偷告訴奴婢說,明兒就派幾個人來收拾一下,叫二小姐放心。”
我輕聲道:“知道了,”別過頭去,聲音隱隱透出疲倦道,“你下去吧,我累了,要獨自歇一歇。”
菊香蹙眉看了我兩眼後,便悄步退了出去。
窗外,麗春花火焰一般的在那裡佇立著,像是翻湧著欲望的河流,在陽光下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開放,感覺炎熱的陽光都被這份自在的爛漫分解,溫煦而馨香。也罷,就讓它在這裡多搖曳一個白日,很快,很快我就不會再看見它了。
極少有人知道日日所說的麗春花,它其實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叫“虞美人”。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秦朝末年,楚漢相爭,西楚霸王項羽兵敗,被漢軍圍於垓下。項羽自知難以突出重圍,便與寵妾虞姬夜飲。
忽然聽到楚歌四起,不禁慷慨悲歌:“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虞姬也感到大勢已去,含淚唱《和垓下歌》起舞,一曲罷,便從項羽腰間拔出佩劍,向頸一橫,頓時血流如注,香銷玉殞。
後來,在虞姬的墓上長出了一種草,形狀象雞冠花,葉子對生,莖軟葉長,無風自動,似美人翩翩起舞,嬌媚可愛。
民間傳說這是虞姬精誠所化,於是就把這種草稱為“虞美人草”,其花稱作“虞美人”。虞美人花朵上鮮豔的紅色,據說就是虞姬飛濺的鮮血染成。似乎虞姬死後仍在,她變成了虞美人草,年年在春末夏初這段時間開花,即使轉為草胎木質,依然執著,仍是那一份對霸王的堅貞與守候,還是像從前一樣終年不停地為霸王展顏巧笑、弄衣翩躚。
每每看到窗外的虞美人,我心裡就莫名的會生出一種恐懼來,如此嬌美的花竟也能成為劊子手手中的那把利刃,殺人於無形。
再說,紅香和煙柱兩人一死,最後的線索就全部斷了,看上去這場風波算是平息了,但其實裡頭還有許多未解之謎:那藥罐子和裡頭的藥粉究竟是誰人製作?
紅香把所有的罪責都攬在一己身上,雖著實可敬可歎,但僅憑她是不可能做到的,我甚至覺得這樣的東西在雲南王府裡也沒人能做出來,或許還與外頭的江湖人有所牽連?
紅香是剛到我房裡來的,她即便種下種子,開花也怕要到明年了,可現在院子裡正繾綣著的麗春花又是何人在何時暗暗種下的?
……
太多太多潛在的危險讓我不得不害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