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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榮華》第81章 蹊蹺
  第81章 蹊蹺
  伏天已經慢慢要過完了,但是因為今年雨水少,天氣還是有些炎熱。

  棲霞山莊卻是個避暑的好去處。

  崔尚州踏進這裡的大門起,隻覺得綠蔭匝地,說不盡的涼意舒適。就連枝頭上的鳴蟬也不似外面般的聒噪。

  “崔七爺來了,快請錦繡院坐。”早有熟識的丫鬟上前來引領。

  崔尚州忙問:“君華他不在書齋?”

  丫鬟忙道:“大爺一早就出去了,現在還沒回來。”

  “哦。”崔尚州想說他還是去書齋等沐瑄回來,卻不知不覺的跟著那丫鬟走了一箭之地。他既然來拜訪,不可能連主人也不見。怎麽能就想著躲呢。

  崔尚州心情有些複雜的跟著那丫鬟來到了錦繡院。

  院子的葡萄架下有一隻白貓蜷成一團眯縫著眼在睡覺,有兩個丫鬟在牆根嘀嘀咕咕的也不知說些什麽。

  紈素捧了個銅盆出來,抬頭見崔尚州來了,忙上前笑著招呼:“崔七爺來了!”

  崔尚州點點頭,笑問:“我來給郡主請安,也不知方不方便?”

  紈素笑道:“郡主娘娘午睡才起,我替您通傳一聲吧。”於是她又折了回去,很快又出來了,陪笑道:“崔七爺裡面請。”

  崔尚州略一思量,抬腳上了石階。小丫鬟替他打了湘妃綠漆竹簾,他躬身入內。

  中堂內一人也沒有,只聽得次間有衣裙環佩之聲。

  端惠的聲音也從隔間傳了出來。

  “小七請先坐會兒。”

  “沒關系,請郡主自便。”

  崔尚州自個兒在一張繡墩上坐下了,垂著頭,看著地上水磨石青磚的紋路,心頭卻有些忐忑不安。

  他想起了小的時候,他來找沐家姐弟玩,他帶了沐瑄要爬樹,後來郡主趕到了。郡主站在樹下那樣慌張的樣子。他從來都聽她的話,二話不說就把沐瑄順順利利的給帶了下去。

  郡主那會兒像個小大人似的訓斥他:“弟弟和別的小孩子不一樣,那麽病弱,你把他弄傷了,出個什麽事怎麽辦?”

  當時他回答了些什麽,他已經不大記得了,他隻記得那天郡主穿了一身杏子紅的衫裙,袖子和衣襟,裙擺的地方重重的用亮藍色的金線繡了卷草紋。她那如墨的頭髮用簡單的紅繩梳了兩個小鬟,余下的頭髮都披在了腦後。她的眼睛宛如黑寶石一般的璀璨,長長的睫毛像是一對蝴蝶的翅膀微微的顫動著。

  那時候他還小,才知道原來女孩子也可以這麽漂亮。從此後,他在郡主面前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的粗魯惹來了郡主的不滿,也不帶著郡主一道玩耍,生怕弄髒了她漂亮的衣服,還有她那雙白皙的小手。

  在崔尚州的愣怔裡,簾櫳聲響,衣裙窸窣,清甜的女聲傳了來:“小七久等了。”

  崔尚州慌忙的抬起頭來,卻見外面的陽光穿過了玻璃窗,端惠郡主逆著光站在門口。她挽著倭墮髻,發髻上戴了兩朵潔白的玉簪花,並沒怎麽描眉畫眼。柳青色的襦裙,外面罩了件雪青色的短臂,都是些極素雅的顏色。她站在逆光裡,卻足以讓身邊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陽光灑在他的臉上,微微的有些發熱,崔尚州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了,忙起身來,垂首立在那裡,恭敬的說道:“小的給郡主請安了。”

  “呀,你是單來給我請安的?我還以為你是來找君華,順道來瞧瞧我的。”

  崔尚州不敢言語,余光掃到的地方卻是郡主的裙角。裙角也是用了亮藍色的金線繡了密密的卷草紋,和小時候他看見的紋樣一模一樣。只是她早已不能穿紅色了。

  端惠郡主在紫檀木的羅漢床上坐下,對崔尚州道:“小七別傻站著,快坐!”接著她又對跟前的丹橘說:“上午我就讓你們取了冰做冰碗,做得如何呢?”

  丹橘忙道:“回郡主早就備下了。”

  “既然如此還不快取來。”端惠又對崔尚州說:“天氣怪熱的,小七也嘗嘗看。”

  崔尚州忙道:“多謝郡主賞賜。”

  不多時,淡霞捧了個填漆的葵花圓盤進來,裡面放了兩盞冰碗。琥珀色的琉璃碗盞裡,底上墊了一層碎冰。接著又蓋上切碎的嫩藕丁、鮮菱角和雞頭米,最上層撒了甜杏仁碎和鮮核桃仁,澆上秘製的糖玫瑰。又香又甜,加之又十分的涼爽,讓人忍不住食指大動。

  果然這個冰碗下去,身上立馬暢快了不少。

  端惠吃畢和崔尚州閑話起來。

  “小時候到了伏天就想天天吃這個,偏偏那時候小,身子弱。自己卻什麽都不懂得,就嚷著要吃,每次都會挨母妃一頓訓,後來母妃拗不過,讓人做給我吃。因為貪嘴多吃了兩口,果然到了傍晚就肚子疼,可嚇壞了母妃。也是那次才長了教訓。”

  “小的聽說那些病弱的根本就沾不得冰。”

  “是啊,所以弟弟小時候也沒吃過。”端惠說到這裡便扭頭和丹橘說:“你說給廚房,給君華留一碗。”

  丹橘笑著答應了聲便下去了。

  “沐大爺他有事出去了嗎?”

  “是,一大早就出門了。只是不知為何現在這時候還沒回來。明明答應過我要住幾天的,應該不會就一聲不響的回廟裡去。你來找他有什麽事嗎?”

  崔尚州心道這姐弟倆一母同胞,郡主比誰都要關心沐瑄,說與她知道也無妨。於是便把嚴太妃所托之事,一股腦的說給了郡主。

  郡主越聽臉上的笑容越盛,到後來無不歡喜道:“老人家總算是明白了,她還有這樣一個孫子。這件大事很該早些年辦的。”

  “只是君華他那性子……”

  崔尚州這話讓端惠瞬間冷靜下來,慢慢的絞著手絹道:“是啊,我都忘了他是什麽樣的脾氣了。以前我和他提這事,他哪次不發火的。這小子脾氣不好,古怪著。我何曾不擔心他走上偏路。小七,只怕這事還得你出面。畢竟你們倆的情分在那,他又拿你當最交心的人。你們都是男人,或許能點通他。”

  老實說崔尚州一點把握也沒有。

  沒過多久,天氣驟變,原本還是豔陽天轉眼就已經烏雲密布,看樣子是要下雨了。緊接著狂風大作,雷電交加,大雨順勢而下。

  屋簷下已經掛起了一道道的雨簾。

  突然的天氣變化讓端惠郡主不由得擔憂未歸的沐瑄,忙忙的讓人去尋。

  崔尚州自然不好意思一直呆在錦繡院,便去了棠梨書齋等沐瑄回來,可是左等右等,一直天色擦黑的時候,沐瑄才回來。

  他雖然也戴了鬥笠披了蓑衣,然褲腿上全是泥,鞋子早已看不清長什麽樣。

  浮翠和秋詞倆趕緊上前服侍著,把蓑衣和鬥笠解在了屋簷下,又換了木屐,及至到屋裡,浮翠拿了乾淨的衣裳要幫沐瑄換。

  沐瑄卻還不習慣丫鬟服侍穿衣之類的事,便道:“我自己來吧。”

  浮翠笑了笑,放下了衣裳,說道:“崔七爺午後就來了,這會兒還在書房那邊等著大爺呢。”

  “崔七來呢?正好,我也有要緊的事和他商量。”

  沐瑄換了一身乾爽的石青色的軟緞子素袍,便去了書房那邊。

  崔尚州靜坐在書案後面的椅子上,點了一盞油燈,手中握了一本書,正看得津津有味。

  “我看你在這裡呆上一整天都習慣。”

  “一整天?一個月也不膩味。”崔尚州說笑著,把手裡的書放下,緩緩的站了起來。

  “還沒吃飯吧。聽說廚房已經備了飯菜,我們一道吃飯去。”

  崔尚州欣然答應。

  沐瑄滴酒不沾,又茹素,但郡主想到崔尚州在這裡,也讓人送了一壺梨花白過來。

  四冷四熱,都是極精致的肴饌。兩人分了賓主坐下,沐瑄讓跟前服侍的丫鬟替沐瑄的酒杯裡倒滿了酒。

  沐瑄雖不喝酒,但慢慢的吃菜,陪著崔尚州說話。

  “你猜我今天上哪裡去呢?”

  崔尚州如何能猜著,笑道:“聽郡主說你一早就出了門?”

  “是,我回了一趟柴家。”

  崔尚州有些意外,忙問:“你去外祖家怎麽不告訴郡主一聲呢,下午突然降了暴雨,郡主擔心你沒回來,一直差人打探你的消息。”

  “我瞞著姐姐,隻說想出去逛逛。並未告訴她實情。”

  崔尚州這才知道了沐瑄去柴家所為何事。

  沐瑄將跟前服侍的丫鬟都遣走了,與崔尚州細細的說道:“我去了一趟柴家,找到了大舅母,問了她一下當年的事。她的說詞和綠翹的倒沒多大的出入。只是可能立場不同,有些細節方面就有些偏頗。”

  “這樣說來那個女人至少沒有騙我們!”

  “現在還不敢下這個決斷。我去見大舅母是一方面,還有一事便是去打探綠檀的事,綠檀的死很蹊蹺。”

  崔尚州眼泛精光,顯然來了興趣,忙問:“怎麽個蹊蹺?”

  “聽說她當年從王府出來的時候帶了不少的銀錢出來,她無父無母,只有一個哥哥。哥哥當初也不在柴家管正事,隻負責幫忙看一處宅子。哥嫂待她並不怎樣,嫂嫂更是哄了她把銀錢衣裳首飾什麽的讓嫂嫂幫忙管著,後來便和哥哥商議要給綠檀找個婆家。嫂嫂卻霸佔了綠檀的錢財,遲遲不給她說親。還四處去造綠檀的謠,說綠檀服侍不盡心被主家給趕了出來,又說背著主子爬了床,後來見主子臥病不起就在主子的藥裡下了東西……如此種種,也不知是不是真。”

  “因為她嫂嫂的緣故,綠檀在他們那一帶名聲算是毀了,在家裡住了幾年,受盡了哥嫂的閑氣。聽說有一次她差點被哥哥再次賣掉。後來找嫂嫂要當年存下的錢財,嫂嫂拿不出來,反而還說‘你在家裡這些年我管你要過夥食錢呢?’你身上吃穿的難道不是家裡供著的?綠檀不堪屈辱,和嫂嫂大吵了一通,後來就跑到河邊投了水。聽說第二天才被人打撈起來,說整個人都被泡脹了。”

  崔尚州靜靜的聽沐瑄說完,這才道:“你說蹊蹺的地方,難道是指她嫂嫂造的那些謠言麽?”

  沐瑄深深的看了崔尚州一眼,目光移到了跳躍著的燭火上,注視了良久才說:“綠檀的哥嫂也不在汴梁了。我只是從當初他們家的鄰裡那裡打聽來的。不明白她嫂嫂為何會說那些話來貶低她?當真只是嫂嫂的一味造謠,還是……”

  崔尚州明白沐瑄擔心的是那些到底是謠言還是實情,倘或是實情,那麽先王妃的死或許就不是正常死亡。

  “你既然擔心,要不我幫你查查?”

  沐瑄有些害怕接觸到那個答案的真相,他思量了良久才說:“自然要問個明白,要是不知道事情原本的樣子,母妃的死也是屈死。”

  沐瑄的話語透滿了淒楚和無賴,也深深的帶著股寒意。

  崔尚州一仰脖子,杯子裡的酒悉數都灌進了喉嚨裡,上等的梨花白,味道醇厚,並不算嗆口,回味中還有一絲甘甜。

  “君華,這事你打算隱瞞郡主多久呢?”

  沐瑄垂著眼瞼道:“我不知道,只怕是隱瞞不了多久了。”他隱約的覺得距離揭開真相不遠了。

  “我說你還是該試著把這些事告訴郡主。她和你一樣的身份,沒有理由完全隱瞞著她,至於怎麽說,可能要講究下方式方法。”

  沐瑄揉了揉鼻子,正視著崔尚州,說道:“要真有什麽怕是想瞞也瞞不住的。只是我這個姐姐命苦,少年守寡,又膝下淒涼。我卻不知該怎麽安慰她。尚州,我只有這麽一個姐姐,我想守護她,卻怕最終連她也守護不了!”

  沐瑄說著,覺得痛心,眼角微微的有些濕潤。

  崔尚州忙說:“怎麽會呢,君華,我想只要你願意,就沒有辦不成的事!”

  外面雨聲漸漸,桌上的菜肴也慢慢的冷卻了。沐瑄動了幾筷子,卻沒了胃口。崔尚州見他這樣,讓人送了個酒杯來,倒了半杯酒,強讓沐瑄喝了下去。

  沐瑄滴酒不沾,被崔尚州這麽一灌,頓時嗆得直咳嗽。

  “心情不好就喝點酒吧,人有時候不用活得太明白!”

  後來崔尚州把嚴太妃托付他要說的話給忘了一乾二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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