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挫骨揚灰
  在護住了琉璃和釋禪的金光光幕之外，天空中陰雲厚重，雲中電光閃爍、雷聲隆隆，暴雨傾盆而下，連同狂風一起攪的海面波濤洶湧。這景象著實可怖，天地一怒，乃至於斯。

  釋禪就這樣抱著琉璃往前緩慢飛行，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透過雨幕，遠處突然間有一點金光亮起了一瞬。釋禪一個轉眼間那點金光便消散了，恍惚中他還以為那只是錯覺，但是他定睛看著，在那個方向模糊顯現出了一座山峰的影子。釋禪心中一定，連忙加快速度飛了過去。

  這是茫茫東海裡面的一座小島，島嶼形狀不規則，南北最寬處大約有三十多裡，東西最寬處大約有四十多裡。島上有一座山，釋禪圍繞著山峰轉了一圈，在山的背風處尋到了一個山洞，他在洞口處落下來，放開了琉璃。

  彼時琉璃臉上的神色很是茫然，她遲疑著抬頭看了釋禪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轉身走進了山洞裡。

  釋禪目光溫和地看著琉璃的背影，跟在她身後走進山洞，順手發出一片金色光幕封住了洞口。

  這一人一狐急於躲雨徑直走進了山洞裡，所以他們誰都沒有發現在小山遠處的空地上有一座散發出了淡淡金光的石屋，石屋的一扇木門在狂風中搖擺不定，“吱呀”作響。但是很古怪的，即便是狂風甚急，卻始終無法將木門吹走。

  也許是壘就了石屋的平整巨石縫隙間照出的淡淡金光，使得這間石屋能夠在狂風暴雨中巍然不動，沒有半點被吹散的跡象。

  琉璃和釋禪容身的山洞不大，一眼就能看到頭，洞壁岩石嶙峋，看上去這個山洞應該是天然形成的。彼時因為暴雨傾盆，即便是這個山洞處在背風處，但仍舊被大雨澆濕，洞中濕潤的很。

  琉璃就在洞口的左邊坐了下來，背靠在山洞壁上，轉頭透過金色光幕看向外面的狂風暴雨，目光複雜。她沒有去看釋禪，輕聲開口，淡淡道：“多謝。”

  即便她完全不需要他的保護，可是她仍舊說出了這麽兩個字。所謝的，也許只是狂風暴雨突至的那一刻，他的懷抱安穩了她慌亂的心吧。

  一邊說著話，她的身上黑光一盛，有魔氣縈繞在她的身上，開始將她衣衫和頭髮上的水一點點的蒸發。

  釋禪在琉璃對面坐了下來，他盤膝而坐，唇邊含笑，溫聲說道：“姑娘不必客氣。”

  琉璃轉頭看向釋禪，只見他的身上金光纏繞，在暴雨突至的那一刻被澆濕的灰色僧衣上的水分也正在慢慢的蒸發，金光溫和，照亮了他溫和的眉眼。

  就這樣就近看著釋禪，琉璃的眸色突然一陣恍惚——這張臉龐和記憶深處最深刻的影子重合，他看上去仍舊還是舊時模樣，臉上神情溫和如舊，仿佛在他的身上，時光從未老去一般。

  釋禪目光溫和地與琉璃對視著，她不開口，他便靜靜的等著。

  良久，琉璃終於回過神來，許是為了掩飾這一刻的心軟，她以冰冷代替了眸中的惘然，淡淡說道：“看在今日你救我來此的份上，我暫時不與你計較你我之間的仇恨，待到明日過後，你我之仇仍舊不共戴天。”

  釋禪點點頭，含笑道：“姑娘能有今日這一日的時間不與小僧動手，小僧便很開心了。”

  琉璃雙唇輕抿，移開目光看向了光幕之外。

  釋禪看著琉璃的側臉，目光滿含眷戀。一直這樣看了好一會，他溫聲開口，緩緩道：“姑娘重生一次，可還記得以前的事情麽？”

  琉璃原本並不想回答他的，但是沉默了一會，她卻有些不受自己控制一般，淡淡答道：“記得。”

  “那姑娘……”釋禪猶豫片刻，小心翼翼地問道：“可還記得百靈麽？”

  琉璃的眼睫輕輕一顫，她再次沉默下來，良久，低聲應道：“記得。”

  釋禪頓了一會，繼續問道：“那姑娘可還記得，小僧……便是百靈麽？”

  琉璃轉頭看向他，目光微冷，淡淡說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釋禪溫聲說道：“小僧想對姑娘說一聲謝謝，謝謝姑娘自餓狼口中救下了我，並且將我養大，教我說話，教我喚你的名字——琉璃……”

  “哼！”琉璃冷哼一聲，寒聲說道：“救下你乃是我平生做的最錯的一件事，也是我做的最後悔的一件事！”

  釋禪神色一黯。

  琉璃看著他黯然的神色，心中竟是多了一絲不忍的情緒來，她冷冷一哼，不再看他，轉頭看向了外面的暴雨。

  釋禪看著琉璃的側臉，欲言又止。自從琉璃重生後他第一次見她的那天以來，他一直求她給他一個機會，和她好好地談一談，好打開她的心結，可是她現在就在眼前，他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洞口處的金色光幕封住了雨絲，但是卻封不住聲音，外面的風雷聲和傾盆雨聲清晰傳到了山洞裡，將洞中的沉默映襯的有些詭異。

  良久，釋禪溫聲開口，道：“姑娘，我聽靈犀說，你之所以變成如今的模樣，乃是因為被招魂引救活的緣故，招魂引沒有賦予你那些的美好情緒，所以你不知道那樣的情緒才是好的，才會使你輕松、快樂。而仇恨只會讓你活的很辛苦，姑娘，小僧希望你可以放棄仇恨，是想讓你變回曾經的模樣，快樂輕松的活著。”

  琉璃冷冷一笑，但是當她轉頭看到釋禪臉上的誠懇表情時，心中的嘲諷卻不自覺散去了大半。他臉上的表情太真誠，真誠到讓她不得不相信，他說這些話並非為了佛門，而真真切切的是為了她。

  但是轉瞬間，琉璃想到了自己的身死，想到了狐原上的屍首與鮮血，仇恨很快便佔據了整顆心，她冷冷一笑，寒聲說道：“只要你們佛門的禿驢死絕了，我自會沒有仇恨，輕松地活著！”

  釋禪輕歎一聲，低聲道：“姑娘，冤冤相報何時了，能夠放棄仇恨，才能夠超脫世外，脫離苦海呀。”

  琉璃冷笑道：“你如此勸我，還不是要我放棄仇恨，放過你們佛門麽？我告訴你，絕無可能，只要我琉璃還活著，我便誓要殺盡天下禿驢，為狐原上的上千條性命報仇雪恨！”

  釋禪眼眸一垂，臉色哀傷。他頓了好一會，抬眸懇切道：“小僧一人的死……不，若是小僧任姑娘所殺，死後屍首任姑娘挫骨揚灰，甚至於小僧的靈魂不求超脫、不求輪回，任姑娘毀去，那麽，小僧的神魂俱滅能否讓姑娘放棄仇恨，快快樂樂的活下去？”

  琉璃心中一震，神色愕然。她不可置信地盯著釋禪看，妄圖自他臉上尋到哪怕一絲的虛偽和欺騙，但是，全然沒有，他的神色這般真誠，看上去真的是發自肺腑所說的話。

  可是，他為何這樣說，又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他這樣犧牲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麽？為了佛門？還是為了……她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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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