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琉璃……

  一個月的時間悄然而過，這一個月以來，琉璃時常白日裡去虎窩守著百靈，百靈是一個很乖巧的男孩，自從琉璃撿到他以來從未見他哭過，若是細細的看他的眼眸，可見那亮晶晶的黑眸中沒有半點雜質，晶瑩剔透，乾淨清澈，其中隱約透著睿智淡然的神色，那樣的神色實在不該出現在一名嬰孩的眼中。

  此時琉璃正抱著百靈坐在高高的樹乾上，百靈身上包了一張豹皮，好奇的抬頭看看天，一會又低頭看看地面，小口微張，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響。

  琉璃懸空的兩條小腿晃晃悠悠的，笑著說道：“百靈，你看這片樹林好看麽……好看是好看了，可是我都看四百多年了，早就看膩了……”

  “這麽大一片樹林，哪兒新長了一棵樹，哪兒的動物生了孩子，我清楚的跟看自己手掌似得……好無聊啊。”

  “祖母又不讓我跟人類玩，不讓我捉弄他們。”

  “百靈你一定要快快長大，等你長大了陪我玩，好不好？”

  百靈揚起小臉看向琉璃，呵呵笑起來。

  琉璃以額頭抵著百靈的額頭，脆聲笑道：“小百靈，你怎麽這麽愛笑呀，真好玩……”

  百靈清澈的黑眸咕嚕嚕轉了幾圈，笑聲越發響亮，稚嫩的笑聲如同風鈴一般悅耳，能夠澄澈人的心靈。
——
  又是五個月的時間悄悄過去，琉璃已經習慣了百靈的陪伴，百靈清脆的笑聲總能使她的心柔軟，他看向她的目光也隱隱含著依賴。

  這些日子百靈正在咿呀學語，此時琉璃便與他一起坐在一棵大樹下，耐心的教他說話，道：“我叫琉璃，來，你跟我一起說，琉……璃……”

  百靈胖乎乎的腿盤起來坐在琉璃對面，仰頭看著琉璃，含糊不清的念道：“牛……咦……”

  琉璃撇撇嘴，歎道：“你好笨啊，都教你這麽多次你都學不會，來，是琉璃，琉……璃……”

  百靈認真的開口念道：“琉……咦……”

  琉璃無奈的搖搖頭，重又耐心的教起他來。就這樣，整整一個下午，琉璃一遍遍的教他叫著自己的名字。

  一直到日暮西垂，百靈終於口齒清晰些了，費力的叫道：“琉……璃……琉璃。”

  “對！”琉璃拍手笑道：“就是琉璃，你記著我的名字，我叫琉璃哦。”

  百靈學著琉璃的模樣拍手笑起來，一邊笑一邊含糊念道：“琉璃，琉璃，琉……璃……”

  琉璃抬頭看看天色，將百靈抱了起來，笑道：“走嘍，我送你回家，我也要回家了。”

  百靈在琉璃懷裡稚聲笑道：“回家……回家……”

  細碎的腳步聲踏在厚厚的落葉間一路遠去，混雜在孩童咿咿呀呀的聲音中遠遠傳開在森林裡，給靜謐的森林帶來了一絲生氣。
——
  位於垣州正中的淨土山菩提寺。

  菩提寺建在淨土山脈主峰的半山腰上，整座寺廟修建得恢弘大氣，踏著自山腳開始修建的階梯拾階而上，踏過上千層階梯之後便行到了寺廟前。

  在寺廟前仰頭看去，只見大殿正門上方懸掛了一方黑底金漆的匾額，其上書寫了“菩提寺”三個大字。

  走進正殿，只見寬闊的殿堂以黑色石磚鋪地，有無數身穿灰衣僧袍的小和尚在殿中忙碌著清掃地面，將黑色石磚清理得格外乾淨。另有好多善男信女忙碌著在殿中上香求簽，一名年老些的僧人端坐在一張桌後，為人們求得的簽解語。

  殿中最裡面一人高的石台上供奉著佛祖像，那佛像金光閃爍，卻是純金所鑄，佛祖像兩邊各有兩尊羅漢金像。石台之前的供桌上供滿了新鮮的貢品，香爐中插著燃燒到參差不齊的香，嫋嫋香煙彌漫在整個大殿裡，散發出好聞的檀香味。

  穿過大殿前堂，自後堂的小門走出去，又是層層階梯延伸而上，階梯盡頭是一棟棟建在蒼翠樹木之間的院落，那是菩提寺弟子居住的禪房。

  菩提寺弟子上千，但是其中六成是一些普通弟子，掌管著寺廟的一應掃撒、接待香客等諸般事宜。另外的那四成才真正是菩提寺的內門弟子，他們整日都是在禪房中靜坐，學習菩提寺秘法《般若正覺大明菩提經》，修身養性，以求得成正果。

  穿過一大片靜謐的禪房便差不多行到山頂上了，山頂上繁茂的大樹圍繞之間建有一棟簡單的木屋。那木屋甚至可以說是簡陋了，勉強能夠供人棲身罷了，若是下雨天屋中定然是會漏雨的，而且怕是一陣稍大些的風都能將這棟木屋刮倒。

  自虛掩的木門進到木屋裡，只見屋子長寬不過丈半，其內擺放了一張木床，一張木桌，一把木椅，簡單到再無其他擺設。床旁邊的牆上貼了一幅字畫，其上畫的是佛祖苦行圖。

  床上此時正有一名僧人盤膝而坐，他雙手仰放在下腹前，右手置於左手上，兩拇指的指端相接，雙手結成禪定印。他的光頭上點有九點戒疤，雙眼緊閉，額上白眉一直垂落到了耳際，頜下胡須有半尺長，呈銀白色，隱在胡須中的唇畔含著淺淺笑意。

  突然，他緊閉的眼眸一跳，眼睛緩緩睜開，唇邊笑意溫和，低聲自語道：“我看到你了，你終於回來了……”

  接著，他身形一動，下床穿好草鞋，緩緩走過去打開木門走了出去，他單手放在胸前結成蓮花狀，口中喃喃念著口訣，有一座閃耀著金光的蓮台憑空出現，他踏上蓮台，蓮台倏忽一動，化為一道耀眼的金光衝上天空往西南方而去。

  不過短短一刻鍾過後，金光已然飛過好幾座城池徑直飛到了垣州西南邊境，一座茂密的森林上方。

  金光閃爍間現出那名僧人立在蓮台上的身形，他在空中靜立片刻，眼睛微閉，接著他唇邊現出一絲笑意，蓮台轉了個方向，往森林深處的某一處下降而去。

  很快，僧人出現在林中一座矮山前方來，蓮台至此消散，僧人輕輕踏在地面上，看清面前的景象後他雙掌合十含笑宣了一聲佛號，緩緩往矮山的山洞裡走去。

  時近黃昏，昏黃的光照不進山洞，此時山洞裡有些陰暗。

  僧人一踏進山洞裡定睛一看，只見洞中有兩頭大老虎依偎在一起，另有三隻小一些的老虎正聚在一起搶奪一頭麋鹿的肉，這景象一眼看去有些血肉模糊，僧人眸中頓時現出一絲憫色。

  只是奇怪的是竟還有一名人類孩童坐在三隻小老虎中間，與三隻小老虎搶奪鹿肉。他還太小，牙齒都沒長幾顆，也不過是搶奪些小老虎灑下的肉末，含糊吞下，一雙小手和唇邊血跡斑斑。

  僧人乍一出現，兩頭慵懶的老虎一驚，立時立了起來惡狠狠的瞪著他。

  僧人對著兩頭老虎的方向含笑施了一個佛禮，溫和說道：“你們不必驚惶，貧僧只是來接這位人類孩子的，無意傷害你們和你們的孩子。”

  說著，他低低念起一段佛咒，有柔和的金光在山洞中彌漫，灑在兩頭大老虎的身上，頓時安撫了它們暴躁不安的情緒。在金光中，兩隻老虎竟是又俯臥下去，發出了溫順的叫聲。

  僧人雙手合十，溫聲笑道：“阿彌陀佛。今日你們養育了這名孩子，種下善因，他日定然有所福報。善哉，善哉！”

  說罷，他走過去將那名兀自正在愣愣看著他的孩子抱了起來，不顧孩子身上的血染髒了他的僧袍。

  僧人苦笑著看向孩童手上和嘴邊的血，搖頭歎道：“這一世，你可真是……狼狽啊……”

  孩童愣愣的看著他，咿咿呀呀胡亂說著什麽。

  “我們走吧。”僧人溫和一笑，抱著孩童走出山洞，念過佛咒之後那個蓮台憑空出現，僧人踏上蓮台，正要驅使蓮台飛上天空。這時孩童意識到了什麽，臉上神色有些慌亂，含糊念道：“琉璃……琉……璃……琉璃。”

  僧人一頓，疑惑道：“琉璃？”

  他思慮良久不知道孩童到底說的是什麽意思，搖搖頭，驅使腳下蓮台倏忽飛上天空，往遠方飛去。徒留下孩童含糊不清的聲音一聲聲的喚著：“琉璃……琉璃……”

  “琉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