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不解
  “幕兒，你先去外面等我。”秦雨香開口，她下意識地不想讓尹灝天看到蘇幕遮，不管怎麽樣，她都不能拿幕兒冒險。而想起自己曾經女扮男裝見過鎮遠王，擔心他那種感覺敏銳的人發現了自己的身份反而多疑猜忌，她也的確是不打算和他見面的。

  “好，我等你，娘，你別怕，好好和他說，知道嗎？”

  說完之後，蘇幕遮便徑直去了後殿的姻緣樹那邊，她頗有些百無聊賴地在一旁，看著一眾妙齡少女們往樹上拋出錦囊，臉上露出的各種各樣的神色，頓時微微勾起了嘴角。手撫上胸口衣服遮掩下的玉佩，想起了慕容錦之，隻覺得整個人都變得愉悅起來。

  有性子急躁的少女沒投上樹，氣急敗壞地扔掉了錦囊，碰巧砸到了蘇幕遮腳邊。她彎下腰準備撿起來，卻驀地發現地上忽然多出了一雙手。抬起頭來，她頓時看到了一張熟悉的溫潤面孔。

  “姑娘，原來是你啊！”

  薛紹微微一愣，隨即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蘇幕遮也有些意外，不過，想到當初薛紹也是在京華寺和上官凝相交，最後愛上了她。出現在這裡，也是理所當然的。

  “是啊，好巧。”不知道說什麽，蘇幕遮只能勉強笑了笑，不過，想起薛紹這個名字，她忽然又覺得好像在別的地方聽過一般，有種奇怪的熟悉感。

  然而沒等她想明白，便看到了秦雨香著急的身影，她的神色顯得有些蒼白，充滿了緊張和不安。蘇幕遮心中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趕緊上去拉住了她。

  “娘，你怎麽了？沒和那人說清楚嗎？”　秦雨香搖了搖頭，臉上的神色依然驚慌，她正要開口說話，卻在看到眼前的男人之時愣住了。

  一旁的薛紹見到了秦雨香，頓時也是眼前一亮。雖說他還沒找到確切的證據，心中卻是肯定了秦雨香是當年的侍書。只是他到底沒有上一次那麽衝動，只是和善地對她笑了笑。

  “娘，發生什麽事情了？”蘇幕遮皺了皺眉，這麽短的時間內，秦雨香不可能把事情說清楚了，那麽，唯一的可能，便是她根本就沒去找尹灝天。

  秦雨香複雜地看了一眼薛紹，這才低聲開口道：“我正要過去找他的時候，上官如過來了。害怕被她看到，娘這才慌亂地避開，現在出去容易被發現，我們先在這裡等會兒吧。”

  上官如嗎？聽到這裡，薛紹臉上的神色微微一動，看這樣子，莫非她們是去找尹灝天的？難道，侍書已經放下了戒心，準備找他說明當年的事情了？

  蘇幕遮頓時了然，也對，上官如出現了，秦雨香的確是不方便出去，再加上那天上官如很明顯的就在試探秦雨香的身份，也許對方心裡也在開始懷疑了也不一定。

  “侍書……秦夫人，蘇姑娘，你們總不可能一直在這裡等著。正好鄙人知道從後殿下山的小道，兩位若是不介意，薛某可以帶你們出去。”

  薛紹輕咳了一聲，臉上的神色真誠，秦雨香看了看自家女兒一眼，顯然是想要她拿主意。蘇幕遮想了想，這個薛紹倒是比尹灝天靠得住多了，而且，依他對上官凝的癡情，肯定會護著娘的。也許，會是他們的一個助力也說不定。

  而且，把事情告訴了他，他一個男人，想到的東西肯定比她們兩個女子要多。

  “那就麻煩您了。”

  薛紹眼中露出喜色，起身走在前面帶路，果然，這後殿外面便有一條下山的路子，走了一段路程之後，面前更是出現了一個木屋。屋子外面還站在一個小廝打扮的少年，見到薛紹頓時走上前來，恭敬地開口叫了一聲主子。

  薛紹點了點頭，這才笑盈盈地解釋道：“這個屋子是我親自所建，平日裡除了我便沒什麽人。秦夫人和蘇姑娘先在這裡歇息一下，我讓小廝到山下打探一番，等他們走了，兩位再離開也不遲。如何？”

  這木屋裡面的擺設簡單卻又雅致，薛紹吩咐了那個小廝，又親自為她們倒上了茶水。蘇幕遮捧起茶杯，四下打探了一下，暗暗心驚。這薛紹，果真是癡情，為了心愛的女人終生未娶，甚至專門在京華寺後山建了這麽一個房子，放棄了錦衣玉食的生活，只是為了緬懷逝去的戀人。相比之下，尹灝天的作為卻反而讓人不齒。

  如果當初，上官凝先遇上的人是他，最後嫁的人也是他，會不會就不會是如今這樣的結局？

  秦雨香臉上的神色也是相當複雜，她是當事人，如何不是一眼就看了出來，這裡面的擺設用品，分明就和當初小姐的屋子一模一樣？就連這茶，也是當年小姐最愛的碧螺春。一時間，秦雨香看著薛紹的眼神頓時變得柔和起來。

  “這麽多年了，沒想到薛公子你還是一樣都沒變。”秦雨香歎了口氣，幽幽地開口道。眼看著娘放下了心結，一副打算跟薛紹坦白的樣子，蘇幕遮識趣地沒有打斷他們。

  薛紹瞪大了眼睛，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侍書，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認我了。你現在還好嗎？凝兒呢？她現在在哪裡？這些年來，她過得好不好？”

  他急切地詢問著，眼中充滿了期望。

  秦雨香聽了他的話，眼眶卻微紅起來，她的臉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語氣幾乎是泣不成聲：“小姐她，早在十四年前，就去了……”

  “什麽？”

  薛紹大驚失色，踉蹌地跌倒在一旁的椅子上面，滿臉的期待之色立刻凝結成了濃濃的絕望和哀傷。他的眼神茫然而痛苦，最終竟是捂著臉，難掩失態地大哭起來！

  堂堂七尺男兒，竟然就這樣毫不顧忌自尊和臉面，在兩個女子面前放聲痛哭！然而，誰都不會笑話他，這個男人，他的深情讓人動容。秦雨香更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和薛紹一樣，痛哭得無法自持。就連蘇幕遮都紅了眼眶，有些心酸起來。她伸出手，溫柔地拍著娘親的肩膀，讓他們發泄著自己的情緒。

  良久，薛紹才掩面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只是眼中卻是一片哀傷，有些尷尬地開口道：“對不起，我失態了。”

  “公子一片深情可昭日月，幕兒心中敬重，只是逝者已矣，還請公子節哀。”蘇幕遮真誠地看著他，又低聲對著秦雨香道：“娘，你也別太傷心了，至少，還有人真心的惦記著上官夫人不是嗎？”

  “侍書，凝兒她，是怎麽去世的？”深吸了一口氣，薛紹接受了這個噩耗，其實，早在多年前他不就是已經心死了嗎？若不是再次見到了侍書，才會燃起了那渺小的希望，可是他的內心深處，其實早就已經知道結果了，不是嗎？

  “當時，奴婢帶著小姐從護城河中逃生，輾轉到了平安鎮。小姐本就體弱，我們身上也沒準備什麽錢財，只能當掉首飾。奴婢有一手刺繡的手藝，小姐的詩畫出眾，倒是迎合了鎮上一位才女小姐，也有一筆銀子，我們就靠著這些如此將養了一年多。期間小姐費心操持了奴婢的婚事，直到她的身體越來越差……”

  說到這裡，秦雨香已經哽咽的無法開口了。有些事情，她並沒有說出來。離開之後，小姐才發現自己居然懷了孕，按照大夫所說，以小姐的身體，懷孕無疑是自掘墳墓。可是小姐拚死也要把孩子生下來。而就如同那大夫說的，小姐在生下幕兒之後就撒手人間。

  那個時候，她已經在小姐的安排下嫁給了蘇世傑，肚子裡面也有了孩子，隻比小姐的女兒小上半年。這半年來，幕兒便是在鎮上養著，她抽空才能去看幾眼。然而沒想到的是，那鎮上的幾個丫鬟婆子居然背地裡虐待幕兒，甚至趁著小主年幼，把鎮上住處的好東西都偷偷拿走。若不是她有一次遺落了東西回來發現，恐怕還不知道這幾個下人居然做出了這種事情。

  當時她便又急又怒，準備哪怕是暴露了小姐費心給自己安排的良家女子身份，也要把幕兒接到身邊。她辭退了那幾個下人，最開始她只能瞧瞧抱著女兒到鎮上，將兩個孩子放在一起照顧。雖說差了半歲，兩個孩子到底都是沒長開的嬰兒，放在一起，若不是熟悉的人，還真是分不出來誰是誰。

  有一天幕兒發了高燒，她一直悉心照顧，反而忽略了自己的女兒。也許是為了懲罰她這個當娘的，女兒餓極翻身從床上摔了下。當她發現的時候，女兒已經沒了氣息。

  那個時候，她內心的痛苦和絕望，比起小姐去世的時候有過之而無不及，她的孩子，還沒來得及叫她一聲娘親，就這樣離開了人世。可是，哪怕時間倒流，她依然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女兒的死，讓她恨不得殺了自己，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她還有小主子要照顧，她不能辜負小姐的在天之靈。於是，她乾脆把兩個孩子的衣服換了，把幕兒當成是自己的女兒，抱到了家中。而她親生的孩子，卻連個墓碑都不能有。

  忍痛將孩子火化，秦雨香將那小小的骨灰盒子與小姐的放在一起，時時刻刻帶在身邊。除了她自己，沒人知道那個木盒子，對她來說代表著什麽樣的意義。她對不起自己的女兒，滿心的母愛全部都投在了幕兒身上，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默默流淚，暗中為死去的孩子上一炷香。

  這件事情，她本就打算一輩子爛在自己的心裡，幕兒那麽善良，若是得知了這一切，不知道會多麽愧疚。更何況現在的她，也必須保證幕兒的安全。

  “該死的上官如！凝兒可是她的親姐姐，她怎麽能忍心！尹灝天，他居然就這樣懷疑了凝兒的清白，難道，他所謂的愛都是假的嗎？”

  痛苦地捶打著手下的桌子，薛紹的眼中浮現出恨意，在他看來，若是真心喜歡一個人，最重要的一點便是信任。如果連信任都沒有，這樣的人如何配得上說愛？就因為上官如的挑撥離間，他就這樣輕易地懷疑自己的妻子，甚至逼得她毫無退路，含恨而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