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05 (1)
曾經我們認為自己愛得很深很深,但在漫長的日子以後,才突然驚覺,其實當時的愛很淺很淺。
這是我們在愛情裡學到的,人生也同理可證。
——米雲雲
【壹】
依然發現米雲雲不對勁,大眼睛略有些浮腫,整個人無精打采。
“怎麽啦?”好不容易熬到下課,連忙問她。
“嗯。”有氣無力。
“到底是怎麽啦?”見米雲雲不回答,便開始猜測,“你又徹夜在網上購物?”
“……”
“難道是隔壁班新來了一個比你漂亮的插班生?”依然有些無奈地開玩笑。
果然,米雲雲瞪她一眼,也不顧形象,趴在桌子上,聲音壓得很低:“我向林篪提分手了。”
“什麽?”依然差一點跳起來,又驚又急地問,“為什麽?”
米雲雲偏過頭,大眼睛裡一片迷茫,卻不正面回答,只是說:“我永遠都記得,那一天月色很好,我和林篪坐在小公園的秋千上,一上一下地蕩著。他蕩得很高,突然輕輕地啊了一聲,我問他看見什麽了,他說沒有,只是看見一對老人。我用力地蕩,果然看見了小公園圍牆後的平房,住著兩個很老的老人,其中一個正在月光下替對方洗頭。我們就這樣看著老人洗頭的整個過程。一開始還沒覺得怎樣,但後來,我看到林篪的神情漸漸地變得極為柔軟。他看上去像是很向往這對老人現在的人生狀態,我脫口說出來林篪我喜歡你,他怔了一怔,用極為柔軟的眼神看著我,很久很久,在我以為他一定是不喜歡我的時候,他的腳尖急促地點著地面,磨擦發出尖利的聲音,然後朝我走來,拉住了我的秋千。我坐在秋千架,他半蹲在我的腳邊,仰起頭說,那我們就交往試試看吧。因為是我先表白,所以總覺得在他面前很卑微。”米雲雲停了一下,咬著嘴唇,“大概是因為這樣的緣故,有時候總要任性一下,試探他的態度和底線,覺得他對我不夠好。這種感覺令人感到不舒服。”
所以你和他提分手,並不是真的想和他分手,而是要確認你在他心裡的地位。依然默默地在心底想著,卻不能用任何語言表達出來。她深吸了一口氣,這應該是好幾天以前的事情了。那麽,昨天晚上遇到林篪時,他應該已經答應了和米雲雲分手,可是整段旅程,她都沒有察覺林篪的沉默和摯友米雲雲有關。這說明了什麽呢?
並不喜歡米雲雲的林篪為什麽會答應和米雲雲交往呢?
那樣溫柔地蹲在女生的腳邊,仰起頭,眼神柔軟如潔白花瓣,他說:“那我們就交往試試看吧。”
致命的場景和人物。
依然的心微微地痛起來。
“一想到以後,他會遇到別的女生,或許會真的愛上那個女生,把溫柔的寵溺的獨特的一面呈現給她看。和她在寒夜走過街道,把她的手放進自己溫暖的外套裡。因為想她而在深夜打電話溫情款款地說隻想聽你的聲音。陪她一起看電影,在黑暗中偷偷地吻一下對方。一想到這些,我就覺得要瘋掉了。”
嗯嗯,能理解的。
他對著另一個女生露出真摯的微笑,把籃球、學業、兄弟撥開,騰出心底的位置歡迎另一個女生。他等著她化妝、喝水、換一套更漂亮的衣服,但從不感到厭煩。
想象這樣的場景,便覺得心臟像不能負荷一般,所有的感情都在血液裡,一寸一寸地漲高,最終泛濫成災。
依然抱住了米雲雲,在這一瞬間,她幾乎要把自己的暗戀和她分享,告訴她不止你一個人這麽痛苦,我和你一樣也有相同的絕望。
然而,不能說,一說就全是錯。
【貳】
將來。很久以後。某一年某一天。
這是一些多麽不確定的詞組,從口裡念出來的時候充滿了隱約的期待。
自從知道米雲雲和林篪分手後,依然心裡突然多了一些別的情緒,在每次遇見林篪的時候,會莫名其妙地產生一些過分的想法,比如向林篪表白。
而同一時刻,在自己目光偷偷追隨著林篪時,又意外地感覺到另一束目光沉甸甸地投射在後背。
拒絕了宮明,雖然有些殘忍,但他並沒有表現出因愛生恨,或者是死纏爛打,相反他沒有再提起那一天下午他所說過的話。
在第N次聽從宮明的差遣,完成他越來越苛刻的要求,幾乎要抓狂的一天。
“喂,醫生說你後天就可以出院了。”
“我知道。”宮明擺出一副“白癡啊這不是在說廢話嗎”的表情。
真欠揍啊!但是對待病人還是要和風細雨一些,依然壓低了聲音哄他:“那湖人籃球賽的錄製……”
“我明天就要看。”蠻不講理的語氣。
“太討厭了!宮明你這個大混蛋!我才不想熬夜替你錄呢!”依然氣得跳腳。
林篪笑眯眯地看著不斷鬥嘴的兩個人,找了一個借口讓氣鼓鼓的依然出去。坐在摯友身邊,他微笑:“為什麽總是要和依然擰著乾。我喜歡看,讓我錄就好了。”
宮明的桃花眼微微一斜,唇線抿緊,想了很久,才說:“我這麽做,只不過要她時時刻刻記住我罷了。”
要她帶水煮魚來,固執地讓她找遍半個城市的書吧買到新的漫畫,深夜的時候讓她一邊打瞌睡一邊錄製球賽……種種無理的要求,不過是希望她時時想起他而已。
很多年以後,當依然聞到街市深處傳來的水煮魚香味,在某個地方看到了幼稚的漫畫書,或者是看到湖人的球賽,即使他不在她身邊,即使她還是沒有愛上他,但是會不會突然想起——曾經,有過那樣的一個男生,眉眼如桃花,經常和她抬杠,逗她生氣。
這是不是喜歡中的一種卑微的表現?
【叁】
距離宮明出院已經三個星期。
米雲雲似乎也從失戀狀態恢復過來。
籃球助理回來了,不知不覺地依然遇見林篪的機會更少了,倒是宮明雷打不動地每天下午替她補習化學半小時,後來漸漸地連數學、物理這樣的課目都開始講一些。
“哎呀,你這榆木腦袋。”通常是以這句話作開頭的。
“討厭!”被罵麻木了的某人為了越來越清晰的解題思路,越來越少紅叉叉的試卷而忍住了。
“今天晚上,這邊這邊……”男生拿著圓珠筆像狂風掃落葉一般勾畫出習題集上的頁數,看著女生幾乎絞在一起的眉毛得意地笑了起來。
“為什麽今天晚上要做這麽多?!”抱怨兼頭痛地反抗。
“因為要期末考試啊。”男生理所當然地回答,最後略停頓了一下,“對了,應該要再買四五本加強版的。”
四五本?加強版?依然不無諷刺地鞠躬:“謝謝老師你的大力栽培。”
“不必客氣。”男生笑眯眯,“星期六晚上一起去書店吧。”
“可是星期六晚上我要補習。”
“呵呵。”男生側過身子,睫毛長而密,他露出一個惡魔般的笑容,“你確定你補習班的老師比我厲害?”
“嗯……”依然眉角一彎,腹誹不已,但還是說,“你比較強啦。”
每一次都是這樣,不能說別的男生比他漂亮,不能質疑他的解題思路,不能用“昨天家裡來客人沒做完預定習題”這樣的借口,否則就會被變著花樣地在下一次預留習題量上翻倍。
星期六晚上,母親大人第三次敲門,語氣裡是掩飾不住的怒氣:“你還在磨蹭什麽?快八點了,還不快去!補習班是交了學費的!”依然磨磨蹭蹭地走出來,在門口花了一分鍾綁鞋帶,最終在“死丫頭你到底在乾嗎”的罵聲中出了門。
樓梯轉角處的光線陰暗,但依然還是看見了站在街旁的男生。
宮明第一次在他花花綠綠的衣裳外罩了一件白色連帽衛衣,懶洋洋地倚在街道邊的樹下。被月光浸得墨綠的樹,橘子黃的路燈和男生漂亮的五官,看上去像是電影裡的場景。
依然有一瞬間微微地失神。
宮明已經看見了她,本以為他一定會不耐煩地罵她“豬啊這麽慢”,可是他只是迎上來,很自然地問:“有沒有穿暖和一點,晚上有點冷。”
“是啊,真有些冷。”訕訕地順著話題說下去。
一起在街邊等公共汽車,依然先打電話跟補習班老師請假,她編了一個相當蹩腳的借口,宮明笑吟吟地聽了一會兒,待她掛斷電話後,說道:“喂,你很有說謊的天分。”
依然條件反射地捂了捂臉:“是嗎?”
“你說謊的時候眼睫毛眨得很凶,眼睛裡一片慌亂。”男生調侃著說,“但是單聽你的聲音卻鎮定得很,一般來說誰都不會懷疑。”
“你這是在誇我還是在損我啊!”
公共汽車來了,依然搶先上了車。宮明微微一笑,隨後跟上,坐在她身邊。
只要十三分鍾便能抵達青年廣場。
淡淡的月光灑在車窗上,又瞬間被城市的流光溢彩淹沒。
巨大的青年廣場,繁華得像聖誕老人的袋子,什麽都有。廣場的許願池,許多情侶即使被噴水口淋得全身濕透,也要跑到池中央許願。
“傻瓜。”宮明挑了挑嘴角,似笑非笑。
有誰知道,前一天夜裡,他硬是穿過外圈的噴水口,在一片水霧中衝到噴水池中央,許了一個願。他一邊笑自己傻,一邊又希望願望能成真。
一向自視甚高的自己居然會做這樣愚蠢而幼稚的事情。自從遇到這個女生,生活運行的軌道就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撥弄得偏離了方向,原來準備要去的地方漸漸模糊,現在的目的地只剩下了女生的心。
不是不知道女生心裡喜歡著另一個男生,但還是想固執地想試一試。有時候看著她偷偷地追隨著另一個身影的憂傷目光,心底柔軟得像是要滲出淚來,願意為她做所有的事情,給她自己能給的一切,只要她能夠變得快樂。
【肆】
從牧人書店出來,只有八點半。
依然很生氣:“喂,你早知道要買什麽書,告訴我好了,為什麽要佔用我上補習班的時間?”
宮明笑嘻嘻地不理會她,自顧自地跟對面兩個女生揮手。
“哇,宮明。”兩個女生很快地跑過來。其中一個抓住了宮明的衣袖,雀躍不已:“沒想到在學校外還能遇見你。”
另一個女生挽住了宮明的胳膊,撒嬌著:“你上次說叫我出來玩的。”
男生懶洋洋地一笑:“那好吧,我請你們喝咖啡。”
“好哇!”興奮的歡呼。
仿佛,在此刻宮明才記得臉已經完全黑掉的依然,把手裡的書甩給她:“就這樣吧,你可以去上補習班了。”
不能把潑婦樣子表現出來的依然,當著兩個同校女生的面,隻得壓住想脫口而出的“花花公子”,禮貌地點頭:“你們去玩吧。”
那兩個女生似乎直到此時才發現依然,其中一個迅速地打量了一下依然,確定依然根本就沒有和她們競爭的本錢,於是繼續囂張地挽著男生的手。
依然憤憤地詛咒宮明,準備要過馬路的宮明突然回頭,對著她那張因怨念而扭曲的臉說道:“對了,我約了林篪去Aone。”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