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10 (1)
當愛低到塵埃裡,那些回憶裡會不會沉澱了一些悲涼的繁盛?
——米雲雲
【壹】
麻伊琳穿著不合身的校衫一臉笑容地走進教室,她從前門繞過講台,全班四十多道目光都落在了笑得甜美的麻伊琳身上。
“怎麽了?穿著男生的校服。”
“是哪個男生的?”
麻伊琳的聲音輕輕的、脆脆的,恰好讓她身邊的幾個女生都聽得見:“是林篪的。”
秋天是一個美好的季節,即使下著雨,空氣裡也滿溢著暖意。
關於“麻伊琳身上那件校衫是林篪的校服”這個話題成了本節課私底下討論得最轟轟烈烈的話題。小紙條在一張張課桌間傳遞著,麻伊琳畫出一個漂亮的笑臉來回答紙條上的問題。
麻伊琳穿著林篪的校衫並不是重點,能引起大家關注的是:三角戀。
充滿了野性美,囂張而豔麗的米雲雲,純潔得像梔子花一樣的麻伊琳,以及處於漩渦中心的溫和男生林篪,這三個人像DNA的基因組合排列一般,充滿了懸疑與神秘,非常引人入勝。
【貳】
雨淅淅瀝瀝地下著。
一直到放學鈴聲響,米雲雲的座位仍是空著的。
依然再也忍不住,發了一條短信給米雲雲:
“你在哪裡?”
在按下發送鍵幾秒鍾之後,躲在女生廁所後懸空走廊的米雲雲收到了訊息。此刻的米雲雲很狼狽,淋濕了的發絲緊緊地貼著臉頰,藍色的校褲沾滿了汙濁的泥水,右腳膝蓋下四公分處有一道明顯的紅痕,微微地腫起。
她的眼睛裡有幽幽的光,不知道是不是淚水。
一個小時之前,她站在樓梯處,遙遙看見她喜歡的少年溫柔地為另一個女生挽袖子,上身前傾,黑發柔軟,那姿勢像一把刀將她的心狠狠地剜出了一道傷口。
麻伊琳看見了避之不及的她,那雙眼睛便彎成了一道淺月牙。麻伊琳是在笑吧,因為心底的幸福溢了出來,所以毫不猶豫地對著所有的一切露出了美好而燦爛的笑容。
最後,男生撐著傘,女生小鳥依人地依偎著男生走入了雨幕中。
這一幕令米雲雲的眼睛一片刺痛。
就是在那個時候,她一腳踏空,摔下樓梯,小腿不知被什麽銳利的物體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那時意識已經模糊,心神恍惚間忘記了自己是怎樣爬起來,怎樣走到了這條走廊上。
走廊只能單方向出入,是一條死走廊,於是漸漸地成了遺棄雜物的地方。
雨水沿著牆壁流下,蜿蜒如溪流。
她拿起手機看了短信,心底突然湧起一股暖意。
——我們永遠是朋友,以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是。
——你的一切愁苦都可向我傾訴,為你分擔是我的責任。
——不知道是怎樣幸運,才能遇到你。
關於和依然以前的種種,那些美好的乾淨的小溫暖,如潮水一般將她覆蓋。就是不久前,兩個人還手指勾著手指一起在露台上看星星,彼此分享關於女生的小秘密,對對方袒露心扉,說出“我們要生一車的小孩,也像我們這樣相親相愛”的話,把對方當做是世界上另一個自己,現在為什麽要冷眼相對呢?
她可以坦誠地和依然說,“不要和麻伊琳在一起了”,也可以把自己的猜忌告訴依然,或許只是一個小小的誤會而已。在這樣的時刻,她很脆弱,她需要一個可靠的肩膀。
依然的短信打開了這個缺口。
米雲雲跳了起來,雨停了,校園已經變得空蕩蕩的,她跑進教室,站在了依然的課桌前。
依然的書包還在,課桌上的課本資料也沒收拾。
——依然還沒走,依然是去找她了。
米雲雲拿出手機,剛想打電話給依然,課桌下卻響起了手機鈴聲——依然忘記帶手機出去了。
米雲雲挑起了依然的書包,她和依然是沒有秘密的,你幫我聽一下電話這樣的事情是最自然不過的了。
她拿起書包,拉開了暗層的小格子,不出所料手機就在裡面。教室的燈猶未關,清楚地看見了依然手機屏幕上閃爍的是“麻伊琳”三個字,但真正讓米雲雲的心臟突突地跳起來的卻是一張被疊得方方正正的灰黃色報紙。
為什麽依然的書包裡有這麽一張報紙?
紙張變脆,年代久遠,似一片枯葉。
米雲雲充滿野性的大眼睛像火焰一般燃燒了起來,似要把這片枯葉燃成灰燼。
【叁】
這個下著滂沱大雨的一天,發生了很多的事。
依然回到教室,只看見自己的課桌一片狼藉,書包被扔在地上,筆、課本、資料零落一地,手機摔在了廢紙簍裡。
依然瞧著旁邊米雲雲空了的座位,慢慢地走過,眼眶不禁紅了。
而同一時間,米雲雲連單車也不去取,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校園。就在校門的香椿樹下,林篪看見了米雲雲的校服褲子滲出了一抹血跡,他毫不猶豫地牽著單車走了過去。看見米雲雲痛得臉色和嘴唇蒼白得有些發紫,溫和的男生二話不說把米雲雲打橫抱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放在單車後座上,向著最近的診所而去。
就在這時候,穿著林篪校服的麻伊琳一臉甜蜜地走出校園,遠遠地便瞧見米雲雲像一隻倦鳥,柔軟地把頭搭在林篪的胸前,兩隻手緊緊地抓住了林篪的衣襟。麻伊琳臉上的笑容像被僵住了,肌肉都硬了起來,她站在灌木叢後,看著自己心愛的少年載著米雲雲在雨後淡粉色的天空下越行越遠。
【肆】
米雲雲的腳被診所裡面無表情的醫生包扎成了一個白色粽子。
林篪坐在一旁,溫聲地問:“痛嗎?”
米雲雲的嘴唇有了一絲血色,搖了搖頭,卻說道:“痛。”
——不是傷口痛,而是心痛。
眼前的這個男生,是看得到卻觸摸不到的存在,即使是這樣淡淡地坐在身邊,自己卻更為惶恐,只怕一眨眼,這個少年就會消失不見。
出了診所,天氣像墨染的山水畫卷。
米雲雲坐在車後座,林篪也不騎,只是慢慢地推著走。
“醫生說,兩天換一次藥,你要記得。”
“嗯,謝謝你。”
林篪笑了一笑,轉過頭,專注地看著路面。
過了梨花街,有一段長長的陡坡。
米雲雲不重,但也不輕。
林篪一路推著往上,額頭上沁出一層密密的細汗。
米雲雲隻覺得滿心溫柔,不禁說:“阿箎,我們還是別分手了。”
和林篪交往時她先表白,分手也是她提出來,現在也是她提複合,仿佛這一場愛情角鬥中米雲雲是佔據了優勢,但其實又何曾是這樣。
說了這一句話的米雲雲忐忑不安,心突突地跳了起來。
等了好一會兒,林篪毫無回應。
這便是無聲地拒絕了。
【伍】
米家的早餐桌上,米雲雲對父親說:“叫許叔今天載我到學校去。”
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頭也不抬,只是“嗯”了一聲,米雲雲昨夜一瘸一拐回來他也不問傷得是否嚴重,只是淡淡地說:“怎麽這麽不小心。”
一種難以掩飾也不想掩飾的漠然。
他早就對這個女兒失望了。
自從發生了那件事,想叫他心無芥蒂,再如從前一般疼愛米雲雲已經不可能了。
米雲雲扶著餐桌慢慢地站起來,轉過身,腳步蹣跚地走了出去,腰卻挺得筆直。他終於從報紙中抬起頭,但看的卻不是米雲雲,而是歐式陳列酒台上的一張照片。
那時候的米雲雲只有十二歲,胖嘟嘟圓滾滾的,笑得無邪而天真,哪兒像現在渾身長刺,美則美矣,但卻讓他這個做父親的不由得生出一種恥辱的感覺。
過去的事情不是米雲雲的錯,但犯錯後付出的代價卻未免太大了。
【陸】
教室在三樓,有五十八個台階。
米雲雲倚著花壇,靜靜地看著林篪從另一層樓跑了下來。
剛剛是她發短信息給林篪:
“你能下來接我一下嗎?”
大概等了十秒,就看到林篪的回復,是一個笑臉的符號。米雲雲本就跳得“怦怦”直響的心卻沒有因這個笑臉符號而變得平緩,相反,心臟在身體裡發了魔一般更猛烈地跳動起來。
此時正是第一節課的前二十分鍾,花壇上有女生拿著漢堡,一口咬掉一小半。遠處的校道上男生的單車騎得飛快,在入校的人潮中像在玩刺激的賽車。而仰頭往上望,平行的兩座五層教學樓的走廊欄杆旁站著許多穿著白色校服的身影。
林篪走到了米雲雲身邊,米雲雲伸出了手,漂亮的大眼睛彎了彎,說:“扶我上去,好嗎?”
“嗯。”林篪淡淡地應了一聲。
米雲雲突然有一種想流淚的感覺。
林篪就是這一點好,即使是他的溫和總是帶著疏離,體貼中總帶著隔閡,可是他從不會拒絕你。分手了他也記得你是朋友,和你保持距離但又不讓你覺得過分疏離,對於她退出了四人組也從不追問緣由,在她狼狽的時候像王子一樣伸出援手,關切和呵護都恰到好處。
“為什麽偏偏要讓他幫忙,依然不行嗎?宮明不行嗎?班級裡甲乙丙丁不行嗎?”
米雲雲多怕林篪會這麽想,她偷偷地打量林篪,不過卻不能從林篪那溫暖的笑臉中瞧出一點端倪。
“是林篪和米雲雲吧?不是聽說分手了嗎?”
“沒聽說過分手亦是朋友嗎?”
“可是……像米雲雲那樣有公主病的女生,和男生分手後還能有君子之交,不可能吧。更何況,林篪現在不是和麻伊琳交往了嗎?”
“真的嗎?”某女生興奮了,“麻伊琳和林篪在交往?什麽時候的事?”
“好像有一段日子了。”吞吞吐吐的某人撓了撓頭,“我也是才聽說。”
在長長的走廊的另一頭,麻伊琳雙手交叉抱著一件男生的校衫,校衫疊得整整齊齊,散發出橘子的香味。她安靜地站著,眼睛瞪著樓梯口。
在一片白色的光芒中,林篪扶著米雲雲一步一步地走了過去。
麻伊琳看到的是背影,米雲雲的教室在相反的另一邊。
走廊上無數的目光像聚光燈,米雲雲如同明星在走紅地毯,她的身子有意無意地傾向了林篪,袖子和袖子之間相互摩擦,兩個人的距離應該在一厘米之內——這是一種極曖昧,能讓八卦者熱血沸騰的距離。
麻伊琳的眼睛像一把劍,或者一簇火。
似乎感覺到了後背的灼熱,米雲雲回過頭,對麻伊琳露出一個完美到無法挑剔的笑容。
【柒】
重要的東西要自己用手緊緊地抓住。這個道理誰不懂?對於麻伊琳來說,這也是她人生的原則和立場。
誰也不能搶走她喜歡的東西。
九歲那一年,她還是一個漂亮、可愛、聰明、乖巧的小女孩。
有一天家裡來了一個和她同齡的小客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