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03 (2)
  林篪還是淡淡的，仿佛這場突然上演的狗血劇情他看見了，又似沒看見。

  米雲雲似笑非笑：“雖然很歡樂，但過程很廉價，小兒科。”

  宮明嗤之以鼻，側過臉，看見依然目光灼灼……似乎非常羨慕。

  他碰了一下依然，只是觸到了衣角，便敏感地收了回來。

  “乾嗎啊？”依然不耐煩地揚起臉，從剛才開始到現在第一次正眼打量宮明。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蠶絲T裇，黑色的頭髮柔軟而濃密，在人群中吸引了許多路邊人的目光。

  “可以進電影院了。”難得的，男生並沒有和她拌嘴，而是簡單地回答。

  尾隨人群魚貫而入，因為是周末，不少的人都擠到了這兒，難免會有磕碰，所以總是聽到“你背包勾到我的衣袖”、“真討厭，誰踩了我一下”這樣充滿怨氣的話。依然開始還不覺得，但慢慢地便發現了，男生正用他高而瘦的身體不動聲色地在她身邊保護。雖然走得艱難，但卻沒有令人不舒服的擁擠。

  林篪和米雲雲的身影不知消失在何方。好不容易進了電影院，一陣兵荒馬亂地找位置，四個號碼並排在一起。遠遠地，便看見米雲雲站在座位上招手。兩個女生在中央，依然和林篪之間隔著米雲雲。

  早知道位置一定是這樣排列，但心底還是不免有小小的失落。她以為，這一次應該是雲雲和林篪的約會，而她和宮明是來當電燈泡的，但依然卻不知道，三天前的傍晚，宮明家頂樓天台上的事。

  男生把手裡的可樂喝光，“哐啷”地扔出了出去，慢慢地說：“周末約她們一起去看電影吧。”

  “誰？”林篪淡淡的眼睛裡有一種莫名的溫柔。

  “米雲雲和……依然。”

  “你確定你是認真的？”林篪詫異地側過臉。

  男生戲謔地笑了一笑：“別說得跟繞口令似的。你應該了解我的。”

  ——是的，我比任何一個人都了解你，願意為你做一切事情。林篪看了一眼宮明，慢慢地點了點頭。

  “喂，人真多，剛才我差點被擠趴下。”米雲雲悄聲和依然咬耳朵，“待會兒電影散場，我們等人都出去得差不多了再走吧。”

  “距離電影結束還有兩個小時，你想那麽遠乾嗎。”依然嘻嘻地笑，忽然捏一下好友的手指，小聲說，“喂，林篪也穿著純白色的T裇，你們倆看起來就像穿著情侶裝。”

  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講這樣的話，明明就覺得那兩件純白色T裇看上去非常刺眼。她努力地讓自己把注意力轉移到別的地方去。

  前一排的男生低聲地講著手機，被女友狠狠地掐了一下，很快地掛斷了。右側的那個女生一邊看一邊吃爆米花，窸窸窣窣的聲音聽起來像一隻小老鼠。再前面一點，有一對情侶旁若無人地親吻，空氣裡充滿著黏稠的濃鬱的香味。

  啊，旁邊的男生呢，依然偷偷地用眼角余光看宮明……這家夥今天出奇地安靜啊。

  電影是一部韓國的影片，或許並不算是一部愛情片，充其量也只是一個高中生默默地暗戀著同班另一個女生，但卻從未表白的故事。男主角是一個相當活躍的男生，人緣很好，可是一遇到暗戀的女生便會變得木訥。真是相當奇怪，但仔細一想卻又合情合理。

  有一個鏡頭是班級集體出遊，男生終於等到機會單獨和女生相處。寧靜的場景，有些斑駁的舊牆壁，不知名的藤蔓上開著紫色的小花。男生鼓起勇氣開口說我喜歡你，但同時一輛黃綠相間的公共汽車突然按響了喇叭，女生問他你剛才說什麽，男生卻已沒有勇氣再說一次了。

  影片中的少年，有一雙明亮的眼睛。

  影片裡的故事，是一個沒有結局的結尾。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和男生有著類似的共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也時常出現和男生一樣，想鼓起勇氣但卻又錯過的幻想，那一刻依然的心變得空蕩蕩的，等她反應過來，淚水已經爬滿了臉龐。

  “給你。”右側伸過來一雙修長的骨節分明的手，給了她一包紙巾。

  “謝謝。”依然低聲地說。

  “不用謝。”宮明的聲音裡似乎有不為人知的苦澀。

  【柒】

  那一天電影院裡男生的溫柔果然只是錯覺。

  依然憤憤地瞪著宮明，語氣有點衝：“喂，這是我的。”

  “我知道，但是你還沒開呢。”宮明懶洋洋地拿著一罐可樂，漫不經心地說，“我們都是這麽好的朋友了，喝一罐可樂又算得了什麽。”

  “想喝自己去買啊！乾嗎搶別人的。強盜！”依然指著不遠處的小賣部，狠狠地說，“還有，我跟你才不是什麽好朋友呢！”

  最後一句特意加重了語氣。

  “哦。”男生淡淡地應了一聲，手指卻不慢，“啪”的一聲打開了拉環，仰頭著喝了一口，然後笑眯眯地，“你還要不要，要的話還給你。”

  依然簡直要崩潰了，她的臉漲得通紅，突然轉身就走。

  泡桐花一朵一朵地落下來，有人的鞋底踩到了花瓣，一走一停之間便看見鞋底觸目驚心的花屍。唉，這時候怎麽還有這樣奇怪的念頭呢。

  正想著，男生卻已經追上來了，看著她氣鼓鼓的樣子，男生的心癢癢的，幾乎控制不住要笑出聲。但到底還是忍住了，正了正色說：“是老師讓我來找你的。”

  “騙人。”

  “我這張臉就這麽信不過？”宮明裝模作樣地歎了一口氣，“徐老師讓你現在去一趟團委會，時間、地點、人物都有了，再說我到底有什麽理由誆你呢？”

  依然沉默了一下，但腳步已轉變了方向。

  經過樓道，一大群男生從操場處跑來，渾身散發出汗味，其中一個眼尖，嘻嘻地笑了起來：“宮少，又換女朋友啦。”其他人便一言一語地“很普通呀”、“沒宮少上一任三中校花漂亮”地評價起來。

  依然忍無可忍，一字一頓地說：“我不是他的女朋友。”

  眾人大笑，擠眉弄眼：“哇，這一個脾氣真火爆。”

  又有一個特意側過身子，故作神秘：“宮少其實是出了名的欺軟怕硬，嫂子你好好修理他，保證他溫馴得如同二十四孝男友。”

  如果目光是刀子，依然早把宮明千刀萬剮了。

  一大群人轉眼走遠。依然強抑憤怒：“你為什麽不開口？”

  “開口說什麽？”

  “辯白啊！我又不是你女朋友！”

  宮明戲謔地笑了一笑，突然低聲說：“沒關系吧，反正就是為他們提供一些樂子而已。”

  “你……”依然無語，氣急了卻又說不出話，良久才醒悟過來，“你跟著我幹什麽？”

  “老師叫我也一起去啊。”極無辜的語氣。

  【捌】

  在老師的眼裡，依然這樣的女生很難得。

  小學的時候，學生們會為了袖子上一道杠二道杠三道杠而耿耿於懷，擁有三道杠的總覺得自己與眾不同高高在上；上了初中，班幹部便一下子淪為“跑腿的”、“乾苦力活的”；到了高中，曾經輝煌的班幹部頭銜更是可有可無，甚至還讓學生們避之唯恐不及。像依然，成績雖然只是中等，但卻勤懇聽話，漸漸地成了老師們眼中乾活的紅人。

  “這都算什麽啊，我又不懂球。”依然在徐老師前面隻敢腹誹，但一出團委會大門便開始抱怨，“你們的籃球經理病了，憑什麽讓我去。”

  “是我向老師推薦你的。”宮明悠悠然地說。

  依然的眼裡都快冒出火來了，她跺了跺腳，一張臉完全黑下來，恨不得把手上抱著的一堆資料扣到宮明頭上才泄恨。

  為什麽會遇到這個喪盡天良、豬狗不如的家夥！可是，就在這時候——

  “林篪也是校籃球隊的，你不知道嗎？”男生幽幽地說，仿佛看到了依然的心跳忽然加速一般。然後，轉身從小道上離開。

  紅得像炎陽的凌霄花。陰涼的小道。男生高而瘦的身影。

  依然一下子怔住了。宮明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呢？依然心裡隱隱一動，隻覺得背部僵硬。

  【玖】

  辛辛苦苦地搬回一箱飲料，臉上淌滿汗水的依然剛走進體育館，便受到熱情爆棚的歡迎。

  “嫂子回來了。”散發著濃重汗味的男生們一哄而上，搶起了飲料，一邊還不忘奉承，“綠茶是冰過的吧？”“是不是有大罐的雀巢紅茶？”“嫂子萬歲嫂子萬歲！”

  這樣的稱呼早已在這幾天裡聽得麻木了，一開始氣急敗壞地糾正過好幾次，但這些單細胞生物會繼續得寸進尺地笑：“害羞了吧。宮少都沒否認。”做了幾天無用功後，依然就默默地接受了這個雷人的稱呼。

  況且，還有一個人一直堅持叫她的名字呀，宮明一直用“喂”代替對她的稱呼，只有林篪——

  在眾人都散去之後，露出了在外圈的林篪和宮明。

  宮明裸著上身，雖然瘦但卻非常強壯的肌肉令前來觀看練習的女生們發出一陣陣尖叫。相比較之下，林篪就低調得多，即使揮汗如雨，他的白色球衣卻總是清新得如同春天的風。

  “依然。”

  “嗯。”她將礦泉水遞過去，同時另一隻手遞出去的是宮明的可樂。不是沒注意到宮明探究的目光，但是絕對不能在林篪面前露出愛他的馬腳。歐陽依然雖然很卑微，但也有自己的尊嚴和底線，所以同時不偏不倚地將飲料和礦泉水遞出去。

  但是，這一次指尖觸碰到了什麽，是另一個男生指尖的溫度嗎？
  依然揚起臉，宮明的手早已縮回去，似乎沒有發現剛才他的手指和依然的手指輕微地摩擦了一下，可這一下在女生的心底仿佛電光般閃了一閃。

  那一天，宮明說的話，到底有沒有別的深意呢？

  依然盯著球場上奔跑跳躍的男生，漸漸地腦海裡一片空白，仿佛想到了什麽，但卻又像蛇一般滑溜，想抓也抓不住。

  終於練習結束了。

  那一段在窗邊等待的時光漸漸遠去，因為兩個男生和她同路，所以放學後常常一起回家。

  有時候米雲雲不用去補習，也會留下來，和她一起照顧隊員，結束練習後四個人在遺落著太陽光點的街道上騎單車。

  旋轉的車輪。漂亮女生的笑語。男生安靜的側臉。

  “你和林篪怎麽樣了？”好想知道卻又害怕聽到答案，矛盾地糾結了很久後，才調整到關心的語氣，竭力不讓自己流露出別的情緒。她想了一想，又畫蛇添足地說：“可以講嗎？”

  “當然可以啊，我什麽事情瞞過你。”米雲雲笑著，“其實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我們是什麽關系，周末的時候一起去喝咖啡，有時候傍晚約定到明珠湖漫步，他送過我禮物我也送過他禮物，像是任何一對普通的男女朋友在交往，但卻又很奇怪。他大多數時候是沉默著的，單是我一個人不停地在講，有時候會有錯覺，像是他根本就不存在一樣。”

  “這樣啊……”聽了這樣的講述心底居然有細小的快樂在蔓延，太自私陰暗了，於是依然迅速地說，“林篪本來就是一個很安靜的人。”

  被安慰了的女生勉強提起一絲精神，又說：“他還是很不錯的啦，上個星期我不是感冒了嗎，不太嚴重，連自己也沒有在意，他倒是一連三天帶了保溫瓶來，裝著濃濃的薑茶，一定要我喝下去。”

  這件事依然記得，她還差一點控制不了嫉妒的毒蛇，想把那些薑茶偷偷倒掉。

  這樣矛盾的自己，有時候連自己都討厭。

  【拾】

  為什麽那麽多的男生，偏偏就喜歡上了林篪？
  十一班的那個會跳街舞的男生一出現便會引發一陣尖叫，大家都說他的眼睛是超級發電機，但自己怎麽就不覺得，反而對打扮得稀奇古怪、戴著耳釘的男生充滿了排斥。曾經向她表白過的物理課代表也不錯啊，被她拒絕後有一段時間裡顯得頹廢，但立即便有可愛的女生默默地去關心他。

  到底是什麽，會令情感的天平出現傾斜，突然就喜歡上一個人呢？
  科學家說，愛情是荷爾蒙在作怪。

  成年雄海象為了爭奪雌海象而大打出手，用龐大的身體互相撞擊，用獠牙撕咬，彼此傷痕累累，但是依然怎麽也看不出七星拱月的雌海象有什麽和別的雌海象不一樣的魅力。

  愛情果然是奇妙的東西，不能被顯微鏡觀測，不能用數字測量，連文字的表達描述也是蒼白的，有限度的。

  (本章完)